第317頁
只可惜到底是孩提心思,半點不加遮掩,也未曾真正懂得兩國之間的紛爭意味著什么。 凌統(tǒng)垂下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并不直接回絕,只輕道:“我倒希望,等你長大,不必再上陣殺敵。” 年幼的孩子懵懵懂懂地仰頭看他,不懂這話的深意,只以為自己被委婉拒絕,傷心地抽噎起來。 他哭得傷心,凌統(tǒng)卻笑得闊達,片刻,才拍拍他抽動的小肩膀,嚴肅了神情:“要想保家衛(wèi)國,頭一件事就是不許哭,知道嗎?” 那孩子眼睛用力一眨,努力遏制住抽噎的胸脯,極認真地點點頭:“我,我不哭,嗝?!?/br> “好了。”凌統(tǒng)抽回手,笑著對他揚了揚,闊步走進漫天的飛雪中,邊行邊道,“有緣再會。” 此時日落,霞光萬丈,千山影重,萬里雪落。 李隱舟張口想要說些什么,卻只見那堅.朗的背影踏著積雪愈行愈遠,在流轉(zhuǎn)的霞光中顯得格外深長。 他便也收回目光,只淺淡而笑,對著那飛雪后的遠方,無聲道:“再會?!?/br> 第159章 番外 “我瞧見了, 是個大老鼠!” “少主可不得胡說,那是五谷神?!?/br> “神仙怎么會咬人呢?” “這……” 五歲的陸延牽在老奴手中,乖乖正正立在孫尚香的醫(yī)館前頭, 仰臉追問見多識廣的大人, 反把人問噎住了。 祖祖輩輩流下來的傳說, 一個半字不識的老骨頭又問誰去? 陸延雖年幼,讀過的書也有半個自己高的一厚摞,圣人賢士成日念叨著禮儀仁義, 可誰也沒告訴過他老鼠算哪門子高士神仙。 于是不滿地砸了砸嘴, 念念道:“你不知道, 我要問顧公去?!?/br> 小陸延口中的顧公, 自不是那個緘默嚴肅的從祖父。 老奴忙不迭拉穩(wěn)了他的手,叫了聲祖宗:“少主噯, 要問什么時候不能去?眼下快十五了,顧公要理一族事務不說,還得忙著幫陛下cao辦‘燃燈表佛’的燈會呢。等過了節(jié)慶,老奴天天領(lǐng)你去顧府,成么?” 這么點大的孩子,正是貓嫌狗不愛的時候,即便是乖巧可愛的陸延,也能把人折騰得夠嗆。 偷偷領(lǐng)著出府也就罷了, 若是叫都督與夫人知道了, 還少得了他罰跪抄書的時候? 陸氏家風素是嚴謹。 可半大的孩子, 誰不愛玩鬧呢? 老奴到底偏疼小少主,怕他悶在家中無聊,更怕叫都督和夫人知道了,免不得一頓管教。 一老一少正杵在門口僵持著, 陸延眼尖地從對方搖擺的袖角旁瞥見了什么,方才的念叨登時全丟在了九霄云外,眼珠子一亮,極為驚喜地喚了聲:“先生,先生!” 薄雪糖霜似的灑在青灰色的石板上,叫清冷的冬陽融去幾分,洇得滿地濕潤墨黑。 來人踏上柔軟的苔痕,兩袖風塵也照著亮光,隨著步風輕輕落下。 李隱舟自夷陵戰(zhàn)后多離鄉(xiāng)索居,近來得了孫尚香求助來信才啟程返吳,算來也和陸延兩余年未見,乍然聽見清脆一聲孩童的呼喚,還稍怔了怔,低頭一瞧,才認出是誰。 繼承了孫陸兩家的血統(tǒng),小陸延的相貌打小就贏在了起跑線上,這會唇邊的熱氣滾在白絨絨的風毛上,更襯得一張小臉粉雕玉琢的可愛。 一雙漆黑圓亮的眼就這么巴巴望著自己,便是雪人的心也該看化了。 李隱舟彎腰拍拍他的肩膀,步子卻沒怎么停下,擦身時只對老奴解釋了句:“孫先生說此次病人眾多,病癥卻各有異同,我先去看看,你照顧好少主?!?/br> 老奴知道這是關(guān)乎性命要緊的事,也不敢寒暄,忙不迭地點頭稱是。 倒是陸延火急火燎跟了上去,見自家老奴還呆立在原地,急得拉起他的手,用力往里一拽:“我也要去看!” 拉扯間,兩人已踏雪進了里屋。 此刻,本不算寬闊的內(nèi)堂中此刻橫豎擺了十來張草席,每張上頭都病怏怏倒了個痛苦哀吟的病患,這些人或是滿臉的焦紅,或是蒼白不見一絲血色,在那本糙黃上的臉上,呈現(xiàn)出全然不一的病態(tài)。 李隱舟已俯身拉開一人的布衣,那胸肋上針尖大小的紅點便扎眼地顯露出來。 老奴下意識將陸延推到背后,大氣也敢吭一個,只眨也不??粗钕壬⑽⒕o繃的雙眉,心里打起了鼓點子。 這些病民都是叫老鼠啃咬后才送來孫尚香的醫(yī)館的,想來是染上了瘟癥,可聽說他們病癥卻各不一樣,有些是高熱不退,有些則不能解小便,還有些氣虛力竭,成天解便把腿肚子都蹲軟了。 是故,連一貫見多識廣的孫先生也有些束手無策,這才飛鴿急書,從魏地請來了李隱舟。 小陸延被扯在老奴背后,看得不大清楚,很著急地想往出探頭:“我也要看看!” 老奴忙“噓”了一聲,壓低了聲音道:“這是瘟病,要傳人的,可見不得!” 他聲音雖不大,語氣卻是難得的嚴厲認真,別說是小陸延,就是一旁照料的鄉(xiāng)親聽到了,也有些難信地瞪大了眼。 孫尚香柳眉挑起,眼神一肅:“胡說什么?” 老奴訕訕往后退了一步,剛想解釋,便見李隱舟直腰起身,將袖角挽起,目光淡淡地垂下,既無嫌棄,也并不很緊張,只平平道:“他說的也不算錯,確是瘟病,不過,也不是看一眼就能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