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輕巧，合著嫁的不是他們家閨女，這是能輕易想開的事？

    閨女怎么了，閨女就不心疼么？

    作為一個心情低落的老父親，明敬舟瞅著那些平日關(guān)系還算好的同僚，感覺他們也不太順眼起來。

    回到家，他看著乖巧可愛又漂亮的女兒，差點(diǎn)落下兩行辛酸淚。

    沈氏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還無法接受女兒要嫁給宸王的事，一邊安慰他，一邊叫來侄兒帶玖珠出門走走。

    這些日子她總是患得患失，甚至不敢讓女兒出門。仿佛只要踏出門，女兒就會消失不見，再也找不回來。

    玖珠很乖巧，不讓出門，便一直在府里陪著她，從不鬧著出去。

    可是陛下鐵了心要女兒做宸王妃，身為母親的她，就要逼著自己學(xué)會放手。她不想因為這份裹著愧疚的愛，禁錮著女兒，那不是愛，是害。

    “女兒不喜歡出門，想在家陪你。”玖珠輕輕握住沈氏的手，眼睛比繁星還要亮。

    “我與你父親有事要做，你跟堂哥出去幫我挑幾盒胭脂回來?！鄙蚴闲χ鴰退砹艘幌屡骸叭グ桑砩献審N房做你喜歡的菜。”

    “那女兒很快就回來。”玖珠握沈氏的手用了些力，才站起身往門外走。

    沈氏不自覺跟著起身，朝著門口走了兩步，又強(qiáng)迫自己停下來。

    “母親?！币呀?jīng)走到門外的玖珠轉(zhuǎn)過頭，對沈氏笑得眉眼彎彎：“晚上我想吃茄莢，你可別忘了。”

    在女兒笑著回頭的剎那間，沈氏的心安定了下來。

    她的孩子就在這里。

    她像普通孩子那樣，出門還不忘跟家人撒嬌，念叨著晚上想吃的東西。

    第4章 紫衣 白馬神俊，紫衣飛揚(yáng)……

    “meimei，這條街上有很多胭脂鋪、玉器店，平日里女子多愛來此處。”明存甫掀開簾子，讓玖珠把街上的風(fēng)景看得更加清楚些。

    玖珠把腦袋湊過去，看到街上有很多年輕女子結(jié)伴同行，她們時不時低聲說笑幾句，頭上的珠花隨著她們的動作，微微晃動。

    書生打扮的男子們，遠(yuǎn)遠(yuǎn)朝女子們作揖，儀態(tài)翩翩。

    馬車小轎經(jīng)過時，同行的下人們皆垂首安靜，沒人擺出目中無人之態(tài)。

    穿著潔凈的衙差腰掛佩刀在街邊巡邏，遇到相熟之人，說笑兩句，順手一把撈起摔倒在地的幼童。張嘴欲哭的幼童，看到衙差腰間的刀，把嘴巴癟回去，伸出摔臟的rou手，小心摸了一下刀柄。

    衙差裝作沒有看見稚童的小動作，把孩子還給連連道謝的大人，走入人群中。

    “胭脂鋪到了?！?/br>
    玖珠收回神：“到啦？”

    “到了?！泵鞔娓ψ呦埋R車，把手伸給玖珠：“來，下車。”

    玖珠彎腰走出馬車門，正準(zhǔn)備把手遞給明存甫時，聽到了馬蹄聲。

    她偏頭看去，只見一俊美紫袍公子騎在馬背上，白馬神俊，紫衣飛揚(yáng)，恰似一抹異色，落入這安靜的街道。

    馬兒的步伐很慢，紫衣公子的姿態(tài)慵懶，仿佛世間一切都不在他眼里。

    “meimei，在看什么？”明存甫順著玖珠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一家成衣鋪?zhàn)樱骸坝邢矚g的衣服？”

    騎白馬的紫衣公子已經(jīng)進(jìn)入旁邊的巷子，玖珠收回視線：“哥哥，我在賞景。”

    景？

    明存甫先是一愣，隨即心疼。堂妹這些年，一直養(yǎng)在山野之間，才會覺得京城普普通通一條街道都是景。

    摸了摸身上的錢袋，他咬了咬牙：“走，哥哥帶你去挑衣服，看中什么就買什么。”

    家里管得嚴(yán)，月錢向來不寬裕的他，攢下這點(diǎn)錢，費(fèi)了他不少心血。家里就這么一個meimei，他這個做堂哥的，還是大方一些。

    “好?！本林辄c(diǎn)頭，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明存甫看了眼空蕩蕩的手，又看了眼邁著歡快步伐往胭脂鋪里走的堂妹，偷偷往四周看了眼，暗嘆一聲。

    沒事，只要沒被人看見，就不算粗魯。

    兄妹二人剛走進(jìn)胭脂鋪，就有人上前與明存甫交談。

    “明兄。”周書誠第一次見到明存甫單獨(dú)帶女子出門，向前作揖：“今日林兄在別苑設(shè)宴，明兄怎未去？”

    “周兄。”明存甫回禮：“近日家中事忙，無暇多顧，還請周兄代我向林兄致歉?！?/br>
    周書誠略一想，便明白了過來。明存甫的父親近來領(lǐng)皇命，去南邊巡視，家中擔(dān)心他把功課落下，就把他交給了明敬舟管教。

    明敬舟的女兒與宸王定親的事，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難怪明存甫最近幾日都沒怎么出門。

    “這位姑娘……”

    “這是舍妹。”明存甫微笑：“她剛回京城，我這個做堂哥的，自然要多陪陪她。”

    周書誠笑著應(yīng)是，彎腰向明玖珠一揖：“明姑娘好。”

    明家三兄弟關(guān)系親密，當(dāng)年明家老大遭jian人構(gòu)陷，明家老二老三寧可被牽連下獄，也不愿放棄明家老大。

    在生死利益前，還能固守兄弟情誼，這一點(diǎn)比很多家族強(qiáng)。

    就是命不太好，下一輩好不容易有個閨女，卻要嫁給宸王。

    玖珠覺得，這位姓周的公子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好像是在看一只被箭射中的兔子，即將被人剝皮燒烤。

    “貴人慢走?！?/br>
    聽到動靜，玖珠抬頭看向樓上，與正好下樓的女子四目相對。

    女子先是一愣，見玖珠對自己笑了笑，微勾起唇角回以一笑。

    “哥哥，我已經(jīng)挑好了。”女子走到周書誠身邊，對明家兄妹微微一福：“明公子，明姑娘?！?/br>
    來了，來了，又是這種看上燒烤架兔子似的眼神。

    等周家兄妹離開，玖珠小聲問明存甫：“哥哥，是不是整個京城都知道，我以前比較窮？”

    不然怎么各個用那種眼神看自己。

    明存甫：“……”

    不，他們只是在同情你嫁的對象不正常。

    “唉?！本林楦锌?，如果早幾年遇到這些心地善良的京城人就好了，他們肯定舍得給道觀捐香火錢。

    挑了幾盒時下最流行的胭脂，玖珠跟在明存甫身后去買成衣。

    京城多繁華，制衣用的布料也講究，明存甫見鋪?zhàn)永锒嗍桥?，便去了后面飲茶，讓丫鬟春分陪著她試衣?/br>
    達(dá)官貴人常去的成衣鋪，皆設(shè)了供男客休憩的地方，可能是為了讓男客耐心等待，讓女客安心選衣服。

    “姑娘好身段，穿什么衣服都好看?！迸觅纳嗑`蓮花，玖珠每試一件衣服，她都能說出不同的夸獎話。

    “這套衣服若搭配最新款的步搖，姑娘便是那月宮女仙，清新下凡塵了?！迸觅膸途林檎砗萌箶[：“三樓有首飾玉器出售，姑娘可愿去瞧瞧?！?/br>
    “小姐，今日是六公子付錢，您一定要多買些?！贝悍中χ诰林槎呅÷曊f：“以前三公子在京城的時候，六公子總讓三公子幫著付賬，你要幫三公子把錢花回來。”

    明存甫這一輩，按三家序齒排輩，明存甫排行老六，玖珠的同胞哥哥明寄遠(yuǎn)排行老三。兄妹二人雖沒見過，但玖珠聽父母講了很多有關(guān)哥哥的事。

    “會不會有點(diǎn)過分？”玖珠嘴上這么說著，腳已經(jīng)很誠實(shí)地往樓上走。

    沒有多少meimei，花起哥哥的錢，會真心覺得內(nèi)疚。

    女堂倌笑容越加燦爛，哪個做堂倌的，會嫌棄客人買東西多呢？

    什么纏枝鐲、朱染釵、玉珠萬花冠，若是沒有嬌客買，豈不寂寞？

    “你們家最近出的這些釵環(huán)首飾，為何如此俗氣。什么金枝纏花，紅珠玳瑁，真是俗不可耐！”

    玖珠低頭看著手中的金枝纏花釵，覺得它十分漂亮的她，默默扭頭看向說話的年輕男人。

    “唯有這翡翠手鐲勉強(qiáng)能看?！?/br>
    一開始就沒看上翡翠手鐲的玖珠：“……”

    “公子，這些都是當(dāng)下時興的款?！碧觅呐阒忉專骸肮尤羰遣幌矚g，我們再給您換一些款式看看。”

    “什么最時興，不過是宮里某位貴人近來喜歡這些東西，京里人便開始學(xué)罷了。”男子嗤笑一聲，語氣里帶著些許輕蔑，隨意點(diǎn)了幾樣?xùn)|西：“就這些，其他的都不要。”

    “姑娘。”女堂倌假作沒聽見這些話，小聲問玖珠：“您可要試試？”

    “好呀?！本林榘呀鹬p花釵遞給女堂倌，捧起銅鏡照自己的臉。

    她的頭發(fā)烏黑茂密，金枝纏花釵半隱發(fā)間，不僅不俗氣，反而像是星星不小心掉在頭發(fā)上。

    從堂倌手里接過首飾盒，轉(zhuǎn)身欲走的年輕公子，看到攬鏡自照的玖珠：“這等俗……”

    嗯？！

    嗯……

    好像也不是很俗。

    “好看的呀?！本林槊嗣l(fā)釵，“我喜歡?！?/br>
    說完，見剛才那個說金枝纏花俗氣的公子，正盯著自己看，玖珠睜大眼睛。

    怎么，自己覺得俗，還不讓別人買？

    “姑娘好眼光，這釵在你發(fā)間，竟如月宮桂枝，瑤池瓊花?！蹦贻p公子回過神，干咳一聲，朝玖珠微微作揖。

    玖珠：“……”

    說得好像她剛才沒聽見他說的那些話似的。

    難怪她來京城前，兩位師父囑咐她，京城里某些人心思深沉，最忌交淺言深。

    “在下乃平遠(yuǎn)侯府世子鄭望楠，不知姑娘乃哪家千金？”年輕男子見玖珠沒有反應(yīng)，往前走了一步。

    平遠(yuǎn)侯府，鄭……

    不就是那個在宮里說貴妃娘娘是妖妃的熊孩子的家人？

    玖珠起身：“在下愛好俗氣，無意打擾，告辭?！?/br>
    孩子都教不好的人，家里大人的腦子，多多少少都有些問題，她且離得遠(yuǎn)些，誰知道腦疾會不會傳給他人。

    看著少女匆匆離去的背影，鄭望楠竟看出了幾分落荒而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