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露出滿意地微笑，黑色的披風(fēng)在夜里劃出一個優(yōu)美的弧度。

    現(xiàn)在就這么黏人，以后成了親，豈不是要變成他的小尾巴？

    “殿下?！毙√O(jiān)躬身問坐到步輦上的宸王：“現(xiàn)在回璋六宮嗎？”

    “不?！卞吠蹩聪蛱雽m的方向，太央宮離明月宮并不遠(yuǎn)，他甚至能看到太央宮正殿燭火未滅：“去太央宮，本王要求見父皇。”

    批完最后一道折子，隆豐帝剛想開口說去明月宮，想起愛妃這兩日想跟明家小姑娘玩，不愿他去打擾，只好嘆口氣，決定去睡自己那冷冰冰的龍床。

    “陛下，宸王殿下求見?！?/br>
    “渡卿要見朕？”隆豐帝疑惑，這么晚來見他，是跟幾個兄弟鬧矛盾了？

    “快讓他進(jìn)來?！甭∝S帝想了想，對劉忠寶道：“讓宮女把偏殿收拾一下，宸王今晚就睡在這邊?！?/br>
    從太央宮到璋六宮的距離可不近。

    “是?！眲⒅覍氼I(lǐng)命退下，自陛下登基以來，似乎只留過蘇貴妃與宸王殿下在太央宮過宿。

    讓隆豐帝意外的是，兒子進(jìn)來以后，既不是告狀，也不是向他掏銀子，反而主動聊起了弘文書院與尤州雪災(zāi)的事。

    雖然一些觀念還稍顯幼稚，但是看到平日里只對吃喝玩樂感興趣的兒子，終于關(guān)心起了正事，隆豐帝內(nèi)心仍舊十分開心。

    甚至現(xiàn)在再給他搬來一堆奏折，他都能一本本連夜批完。

    “刑部尚書年邁，已經(jīng)三次上書乞骸骨。你覺得，待他退了，誰來擔(dān)任這個職務(wù)？”

    “吏部陳尚書，他這個人雖然喜歡一言不合就撞墻死諫，但為人公正，本性秉直，由他管理刑部，還是很合適的?！?/br>
    刑部掌天下刑罰政令，尚書一職，非公正秉直者不可染指。

    “若把他調(diào)配到刑部，吏部那邊又怎么辦？”隆豐帝繼續(xù)追問。

    “父皇忘了一個人?！卞吠跤X得有個人很適合吏部尚書的職位。

    “誰？”隆豐帝笑看著兒子。

    “明敬海?！卞吠醺煽纫宦暎骸皟撼歼@不是幫明家要官職啊，但明敬海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br>
    “很好。”隆豐帝欣慰地看著宸王：“身為上位者，要懂得知人善任。民間裁縫尚知量體裁衣，而君王則是天下萬民的裁縫，若是哪里縫錯了，苦的是百姓。你能從他們的個人能力與性格思考，很好?！?/br>
    他拿了兩份任命書，遞給宸王。

    宸王打開，一份任命陳之行為刑部尚書，一份任命明敬海為吏部尚書。

    “你近來長進(jìn)很大。”談完正事，隆豐帝神態(tài)輕松下來：“早知道訂下婚約就能讓你上進(jìn)，應(yīng)該早點讓你娶個媳婦。”

    “媳婦也不是說娶就娶的。”宸王摸了摸鼻子：“兒子對京城里其他姑娘，沒什么興趣?！?/br>
    “哦？”隆豐帝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看來是明家姑娘，讓你另眼相待？”

    這一次，面對隆豐帝的調(diào)侃，宸王難得的沒有反駁。

    “明家那個小姑娘吧，被養(yǎng)得過于天真嬌憨了。兒臣說什么她都信，讓她吃什么都敢吃，兒臣甚至懷疑，即便外面有人言語嘲諷她，她都不一定能聽出來?！弊炖镎f的都是嫌棄話，宸王的表情卻越來越溫柔：“有父皇母妃護著，兒臣往日荒唐些也沒關(guān)系?？蓛撼伎偛荒埽屇敲刺煺娴男」媚锛藿o兒臣以后，被他人的流言蜚語傷害，最后天真與快樂不在。”

    “想一想，就覺得……挺不忍心的?！彼踔槐采癫鑷@氣：“至少在她成為兒臣的王妃后，別人看到她，不會覺得她嫁錯人?！?/br>
    只要想到明小豬開心得笑容，也許會一點點消失，他心里就亂糟糟堵得慌。

    “別人家王妃有的東西，她一樣都不能少?！卞吠鹾攘丝诓瑁m然還沒結(jié)婚，但他已經(jīng)想到了明小豬以后跟妯娌怎么相處：“別人沒有的，她也要有?！?/br>
    “要做到這些，可不容易。”隆豐帝笑了：“要想成為一個很多人稱贊的王爺，你要學(xué)的東西有很多，不怕累？”

    “怕當(dāng)然怕的?！卞吠鯂@氣：“可我一個大老爺們，不能讓一個天真開心的小姑娘，嫁給我以后，就死氣沉沉郁郁寡歡。”

    “至少……試試。”他揭開茶蓋，端著杯子喝了一大口，仿佛下定了決心：“請父皇教兒臣。”

    “很喜歡明家小姑娘？”隆豐帝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

    “什么喜歡？”宸王端起茶杯繼續(xù)喝，才發(fā)現(xiàn)茶水已經(jīng)被自己喝得干干凈凈：“兒臣這是……男人的責(zé)任?！?/br>
    隆豐帝笑，沒有拆穿自家兒子那點稀薄的男人謊言。

    一個男人，愿意為了一個女人，開始做曾經(jīng)不愿意做的事，不是為了愛，難道是為了好人好事？

    “嗯?！甭∝S帝點頭：“朕的兒子，當(dāng)然應(yīng)該擔(dān)起男人的責(zé)任。”

    他取來厚厚一摞書，放到宸王面前。

    “父皇，這是什么？”

    “史書?！甭∝S帝微笑：“后人以史為鑒，前人之哀，后人之師，方才不重蹈覆轍?！?/br>
    “可是……”宸王翻開其中一本，攤開內(nèi)容給隆豐帝看：“您給我的，是帝王本紀(jì)?！?/br>
    “嗯，大多帝王在沒登基前，也是皇子王爺?！甭∝S帝拍了拍宸王的肩膀：“朕相信吾兒，一定能從中悟出很多道理?！?/br>
    宸王懷疑地看著他，當(dāng)真？

    隆豐帝點頭，雖然苦，雖然累，但朕相信你，你是最棒的崽。

    最后宸王抱著厚厚一摞史書，去了太央宮偏殿。就連在夢里，都有一堆書在威脅他，不好好看書，它們就去欺負(fù)明小豬，把她欺負(fù)哭。

    第二天早上，宸王渾渾噩噩地從夢中驚醒，對候在睡帳外的劉忠寶開口：“劉公公，叫人進(jìn)來給本王更衣?！?/br>
    “殿下，時辰還早，您要不要再睡會？”劉忠寶有些驚訝，殿下今天竟然起這么早？

    “不睡了。”宸王從床上爬起身，把腳套進(jìn)靴子：“等下我要去明月宮?！?/br>
    劉忠寶跟其他小太監(jiān)走進(jìn)來，伺候著他洗漱。

    “殿下，陛下今日發(fā)了一道圣旨到后宮。”劉忠寶幫宸王梳著頭：“蘭絮宮的寧妃犯下大錯，但念在她誕下皇子的情分上，陛下只撤去她的封號，降位為美人，移居淺意閣。”

    淺意閣，那是后宮里默認(rèn)為冷宮的地方。

    宸王挑眉，母妃出手這么快？

    “陛下還說，殿下若是有什么疑慮，可以隨老奴去護龍衛(wèi)地牢。”劉忠寶給宸王固定好玉冠，笑瞇瞇地退到一邊：“殿下或許會對一些事情感興趣?！?/br>
    他從懷里掏出一疊厚厚得紙，呈到宸王面前：“這里面的內(nèi)容，陛下看過，貴妃娘娘也看過。”

    宸王從劉忠寶手里接過，沒有馬上打開：“為什么會給我？”

    “陛下說，殿下已經(jīng)長大了。”劉忠寶笑：“一位父親，對想要成長的兒子，第一件需要做到的事，就是不能隱瞞?！?/br>
    宸王打開一看，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護龍衛(wèi)內(nèi)部資料，皇室歷代秘辛，一些皇家密探部署，以及……

    他猛地合上，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一直保持微笑的劉忠寶。

    這哪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不隱瞞，這分明是揠苗助長！

    這是一個還未成親的皇子，應(yīng)該看的東西嗎？！

    第51章 教誨 情淺意更薄

    “淺意閣, 淺意閣……”

    “情淺意更薄，陛下待我狠心至此?！编嵜廊私^望地看著淺意閣的一桌一椅，此處許久無人居住, 即使打掃干凈，也彌漫著一股散不去的霉味。

    “娘娘。”白芍伸手去扶她。

    “住口！”鄭美人一巴掌甩在她的臉上, 雙目充血地看著她：“美人怎么能稱為娘娘, 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你們都想害我！”

    “你們都想害死我, 對, 你們都想害死我……”鄭美人抖著手，坐到椅子上：“從小你們這些人，就想害死我。”

    她咬著指甲, 想起年少時的那些事，內(nèi)心一點點冷靜下來。

    不能慌，不能慌, 事情還沒到最糟糕的時候。

    她還有延澤。

    是了, 她還有延澤。

    齊郡王母子接連降位，讓朝上眾位大臣錯愕不已, 他們還沒來得及給齊郡王求情，陛下又降下一道旨意, 削去齊郡王外家的爵位，成年男女皆打入大牢。

    “陛下?！睂O家家主孫宜淳在眾人視線中，踏出隊列：“不知鄭家所犯何罪？”

    “謀害皇家血脈?！甭∝S帝看著孫宜淳：“孫卿家，是要為鄭家求情？”

    謀害皇家血脈？

    眾朝臣暗暗心驚, 皇上把諸位皇子關(guān)進(jìn)宮里的這些天, 究竟查出了多少東西？

    也有很多文臣不相信隆豐帝的話，四皇子從小文武雙全，仁孝雅正, 怎么可能伙同鄭家，謀算其他皇子？

    這一定是其他皇子暗算他，或是……陛下有意打壓四皇子。

    有人偷偷拿眼神打量明敬舟，近幾個月來，陛下處處抬舉明家，分明是在為五皇子鋪路搭橋。

    “陛下。”明敬舟仿佛沒有注意到眾人的視線，站出來道：“陛下，請容微臣上奏。”

    “明愛卿請講?！甭∝S帝對明敬舟點了點頭。

    “鄭家雖犯下大錯，但鄭家乃四皇子外祖家，牽扯到皇家血脈，都不是小事。微臣以為，當(dāng)由六部官員協(xié)理此案，還鄭家一個是非曲直?！泵骶粗酃笆郑骸斑@樣也能還四皇子一個清白，不受外家連累?！?/br>
    隆豐帝緩緩點頭：“明愛卿言之有理，便依愛卿所言，由六部與大理寺協(xié)理此案。”

    不知情的官員聽了明敬舟的話，忍不住有些動容。明家人是實在太正直了，身為五皇子未來的岳家，他們這種時候竟然在維護四皇子的清白。

    幾個猜到某些內(nèi)情的老狐貍，表情卻有些維妙。

    明敬舟這哪里是在為四皇子求情，分明是猜到其他人的想法，站出來維護陛下的公正形象。

    不過倒沒什么人以為他是在幫五皇子，因為五皇子在禮部的遭遇，已經(jīng)傳遍六部所有官員的耳朵。

    有從龍之功就是不同，若是其他人敢干，恐怕早就惹怒陛下了。

    寧妃被貶為美人的第二天，整個后宮四品以上的妃嬪，一大早就老老實實候在明月宮大門口，等著給蘇貴妃請安。

    玖珠早上起床，從院子里出來，看到這些按品妝扮的妃嬪，嚇了一大跳。這些妃嬪看上去都不太年輕，低眉垂眼站在那里，一點聲音都沒發(fā)出來。

    有妃嬪注意到玖珠，特意對她擠出一個友好的笑容，才繼續(xù)垂首等著。

    玖珠貼著墻，三步并作兩步跑進(jìn)正殿。

    蘇貴妃正在用早膳，見她進(jìn)來，對她溫柔一笑，招手道：“玖珠來了？陪我坐著用些朝食。”

    香絹替玖珠盛好粥：“姑娘，您嘗嘗這種粥，合不合您的口味?！?/br>
    “謝謝姑姑?！本林閲L了一勺子：“好喝?！?/br>
    “喜歡就多喝一碗。”香絹笑容替她夾小菜：“縣主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盡管告訴奴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