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已經(jīng)備好，王爺請(qǐng)去浴房?！睏钜欢嗷氐溃骸胺讲盼鲗m那邊傳來消息，說趙太妃身體不適，王妃帶著春分姑娘去探望了。”

    “趙太妃身體有什么問題？”宸王腳步一頓。

    “年紀(jì)大了，身體難免容易病痛。”楊一多掀起紗帳，免得紗帳碰到宸王的頭。

    宸王想起在桃林作畫時(shí)，趙太妃跟他與明小豬說的那些話。

    他抬起頭，看到垂掛在橫梁上的圓月燈。

    白日的圓月燈，仍舊很漂亮。

    然而昨夜，才是它最美的時(shí)刻。

    “殿下，這燈是王妃讓掛上去的，你若是不喜歡，小的換個(gè)地方掛？”楊一多見王爺盯著圓月燈看，擔(dān)心他對(duì)這盞燈有意見。

    “不?！卞吠鯎u頭：“掛在這里很好?！?/br>
    他喜歡。

    僅僅相隔幾日，再見到趙太妃，她看上去像是迅速衰老了好幾歲。

    “太妃娘娘?！本林槲兆≮w太妃的手：“今日可用過藥，御醫(yī)來過沒有？”

    皮rou松松垮垮掛在手骨上，早已經(jīng)失去肌膚的彈性，那是衰老的味道。

    “都是老毛病，下面的人不懂事，竟然讓你跑一趟。”趙太妃掙扎著想要坐起來，被玖珠阻止：“太妃，好好躺著，不要受涼?！?/br>
    “我整日在宮里，本來也沒什么事?！本林閹退w好被子：“來太妃這里坐一坐，還能摸摸那只小胖貓?！?/br>
    “喵。”趴在桌子上的胖貓，懶洋洋地發(fā)出聲音，從桌子上跳下來，最后跳到了玖珠膝蓋上。

    玖珠伸手輕輕摸著它，它發(fā)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它很喜歡你?！壁w太妃似乎想說什么，可是看著懶洋洋的貓兒，沒有說出口。

    “外面又下雨了？”她聽到了淅瀝瀝的雨聲。

    “嗯?！本林橐娳w太妃似乎想聽雨聲，起身幫她打開窗戶，笑盈盈地轉(zhuǎn)頭看她：“很美?！?/br>
    窗前的女子穿著天青色裙衫，笑起來的模樣，比窗外的雨還要朦朧好看。

    趙太妃跟著笑：“是，很美?！?/br>
    宮女把熬好的藥端進(jìn)來，趙太妃坐起身，神情淡淡地把藥一飲而盡。

    這些苦藥，并不能延緩一個(gè)人的老去。

    “太妃，我給你念一念書？”玖珠從春分手里拿過一本書，封面上赫然印著《霸道王爺大戰(zhàn)邪魔》幾個(gè)大字。

    “那些之乎者也的書，不適合生病的人聽?！本林榉_書頁：“倒不如這些民間話本有意思?！?/br>
    趙太妃怔忪地看著玖珠手里的話本，她本是釀酒女，對(duì)高深的學(xué)問并不感興趣。但是在這深宮之中，她這樣的妃嬪，是沒有選擇的。

    自她進(jìn)宮后，這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坦坦蕩蕩地說，民間話本有意思。

    “是啊，民間話本有趣?！?/br>
    這話說出口，她心中升起暢快之意。

    “那我現(xiàn)在就開始給您讀。”玖珠低下頭，讀起書上的內(nèi)容。

    她讀書時(shí)，并不講究文人的規(guī)矩，反而更像講故事的人，語氣生動(dòng)有趣，連表情都跟著一起變化，趙太妃被她逗得笑出聲來。

    服侍趙太妃的老嬤嬤見到這一幕，低頭紅了眼眶。

    半個(gè)時(shí)辰后，趙太妃睡著了，玖珠合上書，輕手輕腳地替趙太妃蓋好被子，放下紗帳后，退出屋子。

    “王妃?！崩蠇邒咦哌^來，手里還撐著傘：“外面下著雨，老奴送你?！?/br>
    “太妃正是要人伺候的時(shí)候，嬤嬤不必跟我客氣?！本林閺乃掷锝舆^傘：“若是缺了什么藥材，盡管派人來告訴我，就算我這里沒有，母后那里肯定是有的?！?/br>
    聽宸王妃用如此親昵的語氣提起皇后，嬤嬤心里明白過來，看來皇后與這個(gè)兒媳的關(guān)系，真如傳言般那么好。

    宸王妃堅(jiān)持不要她送，她只好取來幾把傘，給了宸王妃跟隨侍她的人。

    “我自己撐傘就好，小心別把自己淋濕。”玖珠抬手讓準(zhǔn)備給她打傘的小宮女退下，小宮女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的年齡，淋雨可不好。

    “謝王妃?！毙m女猶豫一下，撐著傘跟在王妃身后。

    清明前的雨有些寒，幸好今日她不用淋雨了。

    真好。

    玖珠喜歡聽雨打在油紙傘上的聲音，就是漂亮的繡鞋被雨水打濕有些糟糕。

    隔開西宮與后宮的大門打開，玖珠看到一身雪衣，長發(fā)未束的宸王，舉著傘站在門外。

    “殿下。”玖珠收起傘，沖進(jìn)宸王的傘下，聞到他身上沐浴后的清香：“殿下怎么來了？”

    “來接你回家?！卞吠醢褌愠^頂上方傾斜，輕笑一聲：“你送的月亮，我很喜歡。”

    玖珠伸手抱住他的胳膊：“你喜歡就好?！?/br>
    注意到他頭發(fā)未干，玖珠道：“頭發(fā)未干，吹風(fēng)會(huì)頭疼，我們趕緊回去。”

    “不急。”宸王見她很小心地繞過水坑，不想弄臟繡鞋，把傘塞進(jìn)她手里：“來，我背你?！?/br>
    “那多不好意思?！边@句話說完，玖珠已經(jīng)趴在了他的背上。

    嘴上不好意思，行為卻很誠實(shí)。

    “很喜歡這雙繡鞋？”

    “這雙鞋子，是你特意讓尚衣局為我做的，上面還有小狗?！本林閱问謸е吠醪弊樱硪恢皇謸蝹悖骸拔液芟矚g?！?/br>
    “明小狗狗？”

    玖珠趴在他肩膀上笑，雨傘打得東倒西歪，宸王被冷雨撲了一臉。

    宸王：“……”

    就在此刻，玖珠在他脖子旁，輕輕咬了一口：“汪嗚。”

    被咬的地方酥酥麻麻，一點(diǎn)都不疼。

    宸王把她往上托了托：“看來真是明小狗?！?/br>
    玖珠嘻嘻哈哈笑，他也跟著笑起來。

    “殿下今日怎么選了一身白衣？”

    “明日就是清明，我代父皇去祭奠，這幾日穿艷色衣服不合適?！卞吠跆裘迹骸霸趺矗缓每?？”

    “好看，穿淺色衣服的殿下，是九天上的皎月。穿艷色衣服的殿下，是春日最漂亮的花海。若是穿深色，就是最迷人神秘的黑夜?！闭f起自家殿下的好，玖珠永遠(yuǎn)不缺好聽的話：“無論你穿什么都好看。”

    “明小豬，幸好你沒有入朝為官?！?/br>
    “為什么？”

    “你若是做官，一定是最會(huì)拍馬屁的諂媚jian臣?！?/br>
    玖珠輕哼：“我說的都是實(shí)話?！?/br>
    宸王心底一動(dòng)，他看不到玖珠的臉，卻能想象出她現(xiàn)在的神情：“在你心里，我這么好？”

    “嗯！”

    宸王溫柔地笑了，若不是他身上背著人，還真像玖珠口中的仙君下凡。

    “皇子妃，你怎么了？”宮女見孫采瑤突然呆滯不動(dòng)，手里提著的籃子也掉在了地上，嚇了一跳。

    “沒事，沒事?！睂O采瑤有些心慌地?fù)u頭，彎腰去撿花籃。

    宸王只是穿了白衣而已，她不能多想，一定不能多想。

    “宸王與宸王妃感情真好?！庇袑m女小聲說：“雨天怕王妃走路，竟然把王妃背著走。”

    “噓，你們沒有發(fā)現(xiàn)，王爺連頭發(fā)都未束？”

    孫采瑤腦子嗡嗡作響，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皇子妃！”

    陷入昏迷前，她看到明玖珠從宸王背上跳下，朝她這邊跑過來。

    “殿下，殿下?！?/br>
    云延澤尚在睡夢(mèng)中，被宮人急促的呼喚聲吵醒，閉眼壓下心底所有情緒，坐起身掀開紗帳：“何事？”

    “皇子妃方才在宮道上暈倒，請(qǐng)了太醫(yī)來診脈，皇子妃有身孕了！”

    云延澤面上露出喜色，披上外袍大步走出門，卻看到撐著傘，站在他院子里的云渡卿。

    他腳下一緩：“五弟?！?/br>
    “四哥?！卞吠鯇?duì)他微微頷首：“恭喜四哥?！?/br>
    “多謝五弟?！痹蒲訚煽粗贫汕渖砩系难┥C銀紋錦衣：“五弟為何在此處？”

    “我家王妃見四嫂暈倒，把她送了回來，此刻正在屋子里陪著她?！卞吠跆裘?，難道他很想站在這里？

    其他女人懷孕，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屋內(nèi)，孫采瑤看著坐在一邊的明玖珠，撐著坐起身。

    “已經(jīng)有太監(jiān)去請(qǐng)四哥，我先告辭。雨天路滑，你懷有身孕，出門要多加小心?！本林檎酒鹕?，準(zhǔn)備往外走。

    她家殿下還在院子里撐著傘等她呢。

    孫采瑤怔怔地低頭看著肚子，捏著被子的手緩緩松開：“明玖珠，謝謝。”

    她，有身孕了？

    玖珠詫異于孫采瑤對(duì)自己稱呼，回頭看她一眼：“四嫂客氣了?！?/br>
    她忙著出門，沒有多想孫采瑤的態(tài)度。

    走出門來到屋檐下，玖珠朝宸王招手：“殿下?！?/br>
    宸王無奈搖頭，走到她面前，把傘舉過她頭頂：“下來。”

    玖珠跳下臺(tái)階，撞到他懷里，他伸手扶住她的腰，把她整個(gè)人都攏在了自己懷里。

    “今日之事，有勞五弟妹?！?/br>
    聽到說話聲，玖珠才發(fā)現(xiàn)云延澤站在屋檐下，她拉著宸王手臂，揚(yáng)起傘朝云延澤看去：“四哥客氣，你快去陪四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