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安?！本林樾辛艘粋€萬福禮，鬢邊的青龍臥墨池花瓣輕顫，襯得她的臉更加嬌嫩。

    隆豐帝目光掃過兒媳鬢邊的牡丹花，最后目光落到兒子身上，深吸兩口氣：“大晚上的，請哪門子安？”

    請什么安啊，是來氣得他睡不著覺才對。

    云延澤臉上的笑容已經(jīng)凝滯，他看著活蹦亂跳的云渡卿，瞪大了眼睛。

    他為什么還活著？

    為什么還能活著？！

    “這不是聽說四哥在這里，兒子就過來看看嘛?！卞吠跎焓址隽艘幌戮林轸W邊的牡丹花：“剛才見太央宮園子里的牡丹花開得好，就順手摘了一朵。不過這顏色老氣了些，還是童子面跟二喬給我們家小豬簪花好看。”

    小太監(jiān)偷偷看了眼陛下，在心里叫苦。

    五殿下，您可就少說兩句吧。

    隆豐帝被氣笑了：“嫌老氣你還摘？”

    那么多牡丹不摘，偏偏就摘他養(yǎng)的這一盆，分明就是這混小子故意的。

    宸王笑出聲：“這是父皇親手養(yǎng)的，自然與其他花不同?！?/br>
    隆豐帝拿起桌上的奏折欲砸，又怕奏折邊角傷到他，最后在桌上抽了兩張紙，捏做一團(tuán)，朝他砸去。

    紙團(tuán)砸在宸王胸口，并不疼，他裝模作樣捂著胸口：“父皇，兒臣今晚本來就很難過，你還拿東西砸兒臣，兒臣真是傷上加傷?！?/br>
    隆豐帝又砸了一個紙團(tuán)在他身上，把手負(fù)在身后，神情嚴(yán)肅起來：“發(fā)生了什么事？”

    “麒麟宮方才制服了一名刺客。”宸王看向云延澤。

    云延澤沒有躲閃他的視線，反而笑了：“五弟真是命長?！?/br>
    “托父皇與我家小豬的福，活得好好的。”宸王俯視著他：“讓四哥失望了。”

    “你竟然派人刺殺你弟弟！”隆豐帝抬腳欲踹。

    “父皇，放著讓兒媳來?！本林榱闷鹑箶[，抬起腳踹在云延澤后背上。

    咚的一聲。

    殿內(nèi)的幾人就看到四皇子原地飛了起來，隨后腦門磕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重響。

    四皇子落地那一刻，頭上的發(fā)冠，叮叮咚咚蹦出老遠(yuǎn)，最后撞到墻角才停下。

    “為父皇分憂，是兒媳應(yīng)該做的?！本林榉畔氯箶[，嬌憨地笑了，朝隆豐帝行了一個福禮，貼心地問：“踢一腳是不是不太夠？”

    “??？”英明神武，喜怒不形于色，仁德沉穩(wěn)的隆豐帝，此刻臉上的神情，茫然又呆滯。

    “兒媳懂了?！本林辄c了點頭，再次撩起了裙擺。

    “小豬，小豬?！卞吠踝ё∷氖滞螅骸八懔?，算了?！?/br>
    再踹，就要出人命了！

    第115章 貶為庶民 貶四皇子為庶民，移出宗譜……

    盡管宸王用盡了全力勸阻玖珠, 但仍舊沒能攔住她，她拖著勸說她的宸王，走到趴在地上的云延澤身邊, 再次踹過去。

    就聽云延澤慘叫一聲，葫蘆似地原地打了兩個滾, 哀叫連連。

    什么翩翩風(fēng)度, 優(yōu)雅儀態(tài), 全都化為了烏有。

    “你被人說閑話, 殿下不僅幫你說話，還下令不讓人外傳。你呢，堂堂皇家血脈, 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竟然引誘宮女，讓她幫你刺殺我家殿下？！”玖珠心中窩著的怒火, 終于忍無可忍爆發(fā)了出來：“我告訴你, 云延澤，今日算你運(yùn)氣好, 我家殿下沒有出事，他若是出了事, 我肯定弄死你?！?/br>
    “咳。”隆豐帝反應(yīng)過來，扭頭朝看呆了的劉忠寶使眼色，劉忠寶回過神來，趕緊轉(zhuǎn)身讓殿外伺候的宮人們退遠(yuǎn)一些, 這可不是他們能聽的話。

    云延澤被摔得滿嘴是血, 他聽著玖珠的怒罵，勉強(qiáng)撐著力氣坐起身：“宸王妃好強(qiáng)大的魄力，你今日為了云渡卿氣成這樣, 他日云渡卿移情別愛之時，說不定你還要后悔今日幫了他。”

    “我！”聽了這話，宸王也想上前踹一腳。

    “殿下的腳金貴，放著我來?！本林橥崎_宸王，一腳踹在云延澤胸口，云延澤一頭栽倒在地，吐出一口血。

    劉忠寶縮了縮脖子，這一腳……怕是內(nèi)傷了。

    平日里的宸王妃，多和氣的小姑娘，今天能做出這種事，肯定是被氣狠了。

    “就算我家殿下移情別戀，今日所做的這一切，我也絕不后悔。”玖珠平日里總是笑瞇瞇的，她現(xiàn)在不笑了，看人的眼神凌厲至極。隆豐帝看著這樣的兒媳，想起了當(dāng)年的明家三兄弟。

    當(dāng)年他們也是這樣，站在朝堂之上怒斥jian佞，眼神堅定，腰背挺直，如青山綠松。

    “我不會做這種事?！卞吠鯗惖骄林槎叄÷暤溃骸拔胰绻魄閯e戀，你就踹我。”

    劉忠寶看了眼四皇子的慘狀，默默扭頭，五殿下發(fā)的這個誓言，倒是挺狠。

    “玖珠啊。”隆豐帝擔(dān)心再讓兒媳這么踹下去，兒媳就要背一個殺害皇子的罪名了，于是開口：“先坐著喝口茶?！?/br>
    “謝父皇，兒媳不累。”玖珠乖巧地向隆豐帝笑了笑：“如果您還想打孩子，兒媳愿意為您分憂?！?/br>
    “你的一片孝心，朕很感動?！甭∝S帝干笑：“你四哥他皮糙rou厚，我怕你傷了腳。”

    “多謝父皇提醒，兒媳是覺得腳疼?！本林辄c頭：“方才只顧著替父分憂，竟是沒有注意到這點?！?/br>
    “來來來，坐下，我給你揉揉?！卞吠踮s緊把玖珠扶到旁邊椅子上坐下，在她耳邊小聲說：“你先別急，等父皇怎么說?！?/br>
    “哼?！本林楹攘艘恍】诓瑁骸安蛔崴?，難解心頭之恨?！?/br>
    連親兄弟都要殺，畜生！

    “云延澤，你可知錯？”隆豐帝看著趴在地上，形容狼狽的四兒子，眼中情緒晦澀難明。

    “身為皇子，想要奪得皇位，我何錯之有？”云延澤搖搖晃晃站起身，他滿嘴血沫，長發(fā)散亂，狀如厲鬼：“父皇您不也是踩著其他叔伯的鮮血，才登上皇位的嗎？”

    隆豐帝眼中情緒漸漸散去，最終化為冷漠的平靜，他看著這個兒子，沒有開口，也沒有阻攔他說話。

    “我比云渡卿年長，你卻在暗中為他挑好孫家小姐為妃，你有沒有為我想過？”云延澤冷笑：“既然你不愿意給我，那我就自己去爭，只是我運(yùn)氣不好，未料到云渡卿多了一個幫手。若不是明玖珠的出現(xiàn)，攪亂我所有打算，他早就該在皇家馬場死去了。”

    “咔嚓。”玖珠把茶盞放到桌上，茶盞碎了。

    她挽起袖子，面無表情地站起了身。

    “小豬……”

    “現(xiàn)在誰也不要攔我?！本林樽叩皆蒲訚擅媲埃鹨蝗以谒骈T上，云延澤應(yīng)聲而倒。

    她拎起云延澤的衣襟，繃著嘴角，朝著他的臉拳拳到rou，高大的云延澤在她手里，跟一個不能掙扎的小雞仔似的。

    “小豬，小豬，明小豬?！卞吠跞齼刹脚艿骄林樯磉?，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她抓著云延澤衣襟的手拉開，把她擁進(jìn)懷里，用手一下又一下?lián)嶂暮蟊常骸拔液煤玫哪?，別氣，別氣。也別怕，乖啊?！?/br>
    僵直的背在宸王的安撫下，漸漸放松下來，玖珠伸手抱住宸王的腰，聲音有些顫抖：“殿下……”

    “愣著干什么？”隆豐帝瞪劉忠寶：“還不打水來給王妃洗手？”

    “是……是！”劉忠寶回過神來，走出殿門后，他被夜風(fēng)一吹，腦子漸漸清醒。

    宸王妃流落民間的這些年，到底學(xué)了些什么，跟身體柔弱的明家人完全不一樣。

    不對，明家老大明敬海，也是個能提劍砍匪徒的狠人。

    明家祖上，也曾出過一位將軍，以前他們只當(dāng)是明家在族譜上杜撰吹牛，現(xiàn)在看來，說不定是真的。

    隆豐帝看著在地上抽搐的四兒子，又看了眼抱在一起的五兒子與五兒媳，嘆息了一聲：“在你們出生的時候，朕待你們的心意，都是相同的?！?/br>
    云延澤勉強(qiáng)睜開眼睛，他看著與云渡卿抱在一起的明玖珠，裂開嘴笑了。

    多可笑啊，相同的？

    宸王把玖珠的頭摁在自己懷里，不讓她看到云延澤現(xiàn)在的表情。

    “五弟，你贏了。”云延澤顫抖著開口：“可贏我的不是你，而是因為你有個受帝寵的母親，有個幫你攪局的王妃?！?/br>
    “你在嫉妒我？”宸王挑眉笑著，沒有誰比他更明白，用哪種表情能把哥哥們氣得最慘：“可是你這輩子，恨也好，嫉妒也罷，就是無法擁有這些，氣不氣？”

    云延澤恨恨瞪著他，再次吐出一口血。

    “四皇子云延澤，謀殺手足，不孝不義，朕寒心不已。從今日起，廢其云家后人身份，貶為庶民，關(guān)入宗人府天牢，終生不得出。”

    “父皇。”玖珠還記得躺在明月宮的孫采瑤，松開宸王的腰，走到殿中央跪下：“父皇，四皇子妃對四哥所作所為一無所知，求父皇看在孫家世代忠良，造福無數(shù)百姓的份上，恕孫姑娘無罪?！?/br>
    “朕教子無方，愧對孫家。今準(zhǔn)孫氏與云延澤和離，賜鄉(xiāng)君爵，黃金百兩，日后嫁娶皆由自身做主。”隆豐帝確實是個仁慈的君主，聽到玖珠的話，毫不猶豫地就下了第二道旨意。

    “謝父皇，父皇萬歲。”玖珠雙手貼額，向隆豐帝行跪拜大禮。

    “父皇不如殺了我，何必假惺惺留著我的性命？！”云延澤知道宗人府的天牢，那里關(guān)押的皆是犯下大罪的皇親。

    終身不得出，那與死又有何異？

    “你雖不孝，朕卻不能不慈。”隆豐帝走下臺階，一步一步來到云延澤身邊：“老四，還記得你八歲那年，朕教過你的一句話？”

    八歲？

    云延澤八歲的記憶里，全是看守王府那些侍衛(wèi)們對他們的嘲笑，還有院子里瘋狂生長的雜草。

    “擇其善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甭∝S帝嘆息一聲：“可你連自己錯在哪，都不知道，如何去改？”

    “在父皇眼里，我自然是步步錯，處處不對?！痹蒲訚晒笮?，笑得流出了眼淚：“不是要押送我去宗人府嗎，何必再言?！?/br>
    隆豐帝閉上眼睛：“來人，押送四皇子去宗人府天牢?！?/br>
    宗人府掌管皇家事務(wù)，風(fēng)光又高高在上，然而宗人府的天牢，卻是暗無天日，孤寂無邊。

    關(guān)進(jìn)這里的人，不會被用刑，也不會被人故意餓肚子。

    但也沒有人跟他們說話，沒有人去見他們。

    他們是被遺忘的皇家人，一日又一日回憶著曾經(jīng)的榮華富貴，直到死的那一日。

    “四皇子殿下?！备糁伍T，劉忠寶彎腰行了一禮：“這是老奴最后一次這么喚你?！?/br>
    他看著趴在床上，不知是昏迷還是不想理他的云延澤，笑瞇瞇道：“陛下并非沒有為您的親事打算，您自小心思細(xì)膩，敏感多疑，陛下原想替您找一個性格開朗的女子為王妃。若當(dāng)初孫家姑娘與宸王殿下定了親，或許后來與你定親的，就是明家姑娘了?！?/br>
    趴著不動的云延澤睜開了眼睛。

    “不過您的母妃與外家當(dāng)年派人殺害明家姑娘，如果被她知道真相，你們就算定親也不會有好的結(jié)局?！眲⒅覍毸坪踹€嫌這些話不夠刺激云延澤，繼續(xù)道：“或許這就是上天注定吧?！?/br>
    當(dāng)年被殺害的小姑娘是明玖珠？

    難怪明家會對鄭家步步緊逼，在除夕宴上半點顏面都不留。

    他跟明玖珠？

    云延澤覺得今日仿佛聽了很多笑話，他掙扎著坐起身，嘶啞著嗓音吼：“你在騙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