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于是她也不敢跋扈,老老實實低調(diào)做人,越是風光越是要夾起尾巴來。對此表現(xiàn),紀衡很滿意。紀衡都滿意了,盛安懷只有更滿意。 且說現(xiàn)在,田七出了門在養(yǎng)心殿外規(guī)規(guī)矩矩地等候了有半個時辰,三位閣臣走了出來,表情各不相同。首輔鄭祈一副萬年不變的笑呵呵模樣,次輔孫從瑞則耷著眉毛滿腹心事,另外一個是唐若齡,他比前兩個閣臣年紀都小,卻早早練就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面癱臉,這會兒也看不出什么異樣,看到田七送他們出了養(yǎng)心殿,他還拱手道了謝。 田七便有些意外。要知道,太監(jiān)現(xiàn)在是一個比較尷尬的群體,皇上不喜,百官鄙視,她又不像盛安懷,在御前是首屈一指。這樣一個小太監(jiān),被堂堂戶部尚書正兒八經(jīng)地道謝,還真有點受寵若驚。 田七掃了另外兩人一眼,鄭首輔依然笑瞇瞇,孫從瑞的眼中卻劃過一絲輕蔑。她知道,這輕蔑不是針對她,而是針對唐若齡。大概孫從瑞覺得唐若齡在故意討好太監(jiān)吧,這種行為自然該受到鄙視。 孫從瑞發(fā)現(xiàn)了田七,他也回看了田七一眼,但是看了這一眼就有些愣,不過很快回過神來,若無其事地轉(zhuǎn)開目光。 田七沒搭理他,和唐若齡客氣了幾句,目送著他們離開了。 扭過頭便沉思起來。孫叢瑞心情不好,是不是被皇上罵了?應該不會,再怎么說也是次輔,孫蕃闖的禍也不算大,皇上不會當著另外兩個閣臣的面罵孫從瑞的。 真是可惜啊,田七搖了搖頭,接著又想到,看剛才那情況,孫從瑞似乎有些看不上唐若齡?想也知道,內(nèi)閣就那么大個地兒,就那么些人,卻管著全天下的事兒,當個小太監(jiān)還能為幾兩銀子爭個你死我活呢,那樣位高權重的地方,自然勾心斗角更加激烈百倍。 不過這都不關她的事,田七敲了敲腦袋,轉(zhuǎn)身回了養(yǎng)心殿。 雖然不關她的事,但田七還是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j□j。消息來源百分之百可靠,因為提供者是鄭首輔他兒子,鄭少封。 話說到了月初,田七知道鄭少封要發(fā)零花錢了,她覺得不趁機敲他一筆挺不夠意思的,于是出宮找鄭少封玩耍。結果鄭少封一臉沉痛地把他的鳥籠子遞到了田七面前,“我這幾個月要頭懸梁錐刺股用功讀書,我的靈兒就拜托給你了?!?/br> 田七掂了掂鳥籠子,里頭的小白畫眉還精神得很,張口撩了一嗓子,聲音十分動聽。田七指著白畫眉,說道,“你給畫眉鳥起一個百靈的名字,它能答應嗎?” 鄭少封郁悶道,“你怎么都不問問我為什么要閉關讀書?!?/br> “還用問么,肯定是你爹打你了,逼你讀書?!?/br> 鄭少封搖頭,“這次不是?!?/br> 于是他就給田七傾訴了一下心事。原來鄭少封這幾日也被說親,但是他被心儀的女子嫌棄了,說他是混世魔王沒出息。鄭少封悲憤之下決定參加今年的鄉(xiāng)試,考個功名來長長志氣。 田七伸出三根手指,“我知道你是蔭生,可以直接參加鄉(xiāng)試。可是現(xiàn)在離秋闈還有三個月,別人都是十年寒窗苦讀,你想三個月速成?” “我以前也讀過書,而且這次鄉(xiāng)試的主考是孫大人,他跟我父親一向交情不錯。” 還沒考呢,就先開始想走歪道了,田七嘖嘖搖頭,“哪個孫大人?” “禮部尚書孫叢瑞,孫大人。前天皇上和幾個閣臣商量此事,最后定下了本次的主考,不過這個消息還沒公布,你不要聲張。本來皇上打算在孫大人和唐大人中間選一個,但是唐大人的兒子今年也要參加鄉(xiāng)試,為了避嫌,也就不能再考慮唐大人了?!?/br> 田七聽完此話,前后一對付,立刻明白了紀衡的意圖,她搖頭笑道,“哪里是避嫌這么簡單,皇上分明在敲打?qū)O從瑞?!?/br> 鄭少封有些糊涂,“什么意思?” “當了今年京城鄉(xiāng)試的主考,明年會試的主考自然就不會是他了?!贝洪澆攀侵仡^戲嘛。 “那又怎樣,雖然禮部主持會試,但禮部尚書也不可能年年當主考,下次春闈再當主考也一樣?!?/br> 田七見他依然不明白,禁不住搖頭感嘆,“蠢材啊蠢材,我問你,唐大人的兒子讀書怎樣?” “很好,賭莊里有人開場壓他今年中解元?!?/br> “也就是說,如無意外,唐大人的兒子今年必中舉人,也就會參加明年的會試。倘若會試里孫從瑞做了主考,唐若齡之子一旦高中,就成了他的門生。孫從瑞和唐若齡若是關系好也就罷了,如果不好,可真就有意思了。到時候唐若齡一定不會讓兒子參加會試,一下延誤三年。再過三年,沒準孫從瑞又會以同樣的方式給唐若齡添堵?;噬洗伺e,也不過是給唐若齡吃了顆定心丸,同時警告孫從瑞不許胡鬧?!?/br> 鄭少封驚訝地看著田七,“你怎么知道孫大人和唐大人關系不好?我也是聽我爹說才知道的。還有……你真聰明……” “過獎過獎,是你太笨了。” 鄭少封頹喪地撓了撓頭,“我有什么辦法,天生就笨。” 田七有些心軟,安慰他道,“笨也沒關系。我聽說孫從瑞是個持重的人,他出的考題不會太偏,你只要用心讀書,還是有機會考中的。這不過是鄉(xiāng)試,沒那么難。” 說著說著,田七就覺得自己今天不知不覺對鄭少封說了太多不該說的,她只好叮囑鄭少封,自己今天這番話不要向旁人提起,又再三保證會把他祖宗養(yǎng)得水水靈靈的,這才被鄭少封放走。 這天晚上,鄭首輔和孫次輔以不同的方式和兒子談起了同一個人。 鄭首輔是聽說了兒子那一番理論,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這是你自己想明白的?” 鄭少封得意地點頭,“是啊?!?/br> “是個屁,”鄭首輔毫不客氣地呼了兒子一巴掌,“你就是在腦袋上鑿出個北斗七星來,也開不了這個竅!說,到底是聽誰說的?” 鄭少封捂著腦袋,答道,“他不讓我說。” 鄭首輔緩緩出了口氣,說道,“如此我也不問了。這個人不錯,你可以和他來往,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來頭。你可了解他的底細?別到時候被人耍了。” 鄭少封點了點頭,“放心,我知道?!彼肓讼胩锲叩摹皝眍^”,突然覺得很可惜。一直到現(xiàn)在他都堅定地認為田七是紀征養(yǎng)的小兔子,這么好玩兒又伶俐的一個人,白瞎給紀征。真是一朵鮮花插在……插在…… 鄭少封鼓了半天勁,終于無法厚顏無恥地說出“牛糞”這兩個字,只得悻悻作罷。 另一頭,孫府之中,孫次輔終于再次問及了寧王爺家那個孌童。他覺得事兒還是出在這上面,他不該聽信兒子的一時氣話就寫了那份奏章,結果是沒事找事。 也是這一次,他知道了那個“孌童”的名字。 田七?! 田七不是御前的小太監(jiān)嗎,怎么會跟寧王牽扯上?還孌童? 可真是胡扯到底了。難怪皇上會不高興。 問明白了這個“田七”的長相,果然就是紫禁城那個田七。孫從瑞氣得直拍桌子,把兒子臭罵了一頓。 孫蕃有些不服氣,“就算他和寧王沒什么,但身為御前的人,卻跋扈得很,這樣的太監(jiān),想必皇上不會久留他?!?/br> 孫從瑞直接抄起桌上的空茶碗甩向?qū)O蕃,孫蕃不敢躲,幸虧那茶碗打偏,撞在門框上,碰成碎片。孫蕃在嘩啦啦的碎碰聲中嚇得抖了一抖。 “皇上會不會留他,關你我何事?!這種話以后少說!我叮囑過你多少次,為人需謹慎,謙恭,說話先過腦子!你倒好,揣測圣意,滿口胡言,你還有理了?太監(jiān)雖上不得臺面,但他久在皇上身邊伺候,倘若進上一句半句讒言,可以整得你幾年無法翻身。你不說自危,倒反關心起他的去留,可真是心寬得緊?!?/br> 孫蕃埋頭道,“父親教訓得是,兒子知錯了,以后定不敢再犯,只是這次……” 孫從瑞擺了擺手,“這次的事皇上已經(jīng)了結過了,就此揭過?!?/br> 孫蕃放下心來,轉(zhuǎn)念想到田七囂張的面孔,又覺不忿。 孫從瑞又叮囑了孫蕃些話,孫蕃一一應著,孫從瑞的面色漸漸有些緩和。說了會兒話,他突然問道,“那個田七,你第一次見他時,是否有一種熟悉感?” “沒有。父親為何如此問?”孫蕃有些奇怪。 “沒事兒,就是覺得他的眉眼,像是在哪里見過一般?!睂O從瑞皺了皺眉,又從記憶里搜尋了一番,依然一無所獲。 “天下人那么多,長得有些許相像也不在少數(shù),他大概長得像某個人,也說不定。父親何必為這種小事掛心?!?/br> 孫從瑞點了點頭,又嘆了嘆氣。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韃靼馬蹄扔了一個地雷 .w扔了一個地雷 謝謝大家! 今天又晚點了,╮(╯▽╰)╭我就是那風雪中的灰機,就木有準點的時候otl 其實我今天白天聽相聲來著,笑成蛇精病了哈哈哈哈(^o^)/~ 第26章 端午節(jié) 轉(zhuǎn)眼到了端午節(jié)。 田七愛過節(jié),因為一過節(jié)就有賞賜,乾清宮的賞賜尤其豐厚。除了例定的賞賜,作為御前的“紅人”,田七還得了紀衡額外的賞。用五兩五分重的金子鑄成的小粽子,大棗一般大小,葦葉和腰繩栩栩如生,纖毫畢現(xiàn)。就這樣,紀衡還嫌這種東西做工不夠精致,拿不出手,不過金子倒是足赤,分量也足,很適合賞給愛財?shù)娜恕?/br> 于是紀衡就順手給了田七兩個,然后滿意地欣賞著田七捧著金粽子兩眼放光地吞口水。 端午這天,除了常規(guī)的慶?;顒?,田七還和如意密謀了一件事。 民間有一些地方,把端午節(jié)喚作“女兒節(jié)”,這一天是出嫁女子們歸寧省親的時候,家里有小女孩的,也會把小姑娘好好打扮一番,“飾小閨女,盡態(tài)極研”。田七也想打扮小姑娘,可惜皇宮里找不到小姑娘,只有一個小男孩兒。她就只好哄這小男孩馬馬虎虎客串一把了。 如意本能地排斥穿裙子,但是小孩子嘛,給點甜頭就哄轉(zhuǎn)了,他又看不到自己,穿上裙子過一會兒也就忘了自己穿的是裙子,該吃吃該玩兒玩兒。 如意是皇子,宮廷戒律里雖然沒有“不許給皇子穿裙子”這一條,但是做這種事情也是有風險的。不過田七不怕,如意雖然年紀小,卻是個靠譜的好隊友,只要他承認是自己主動要穿的就行,小孩子貪玩兒嘛。再說了,打扮出來的小姑娘賊漂亮,太后一見保準喜歡,太后喜歡了,誰還敢說半個不字? 果然,田七把如意打扮好了,先領著去慈寧宮轉(zhuǎn)了一圈,太后一見這么可人的小“姑娘”,心都要化了,把如意抱在懷里親了幾下,笑得合不攏嘴。 除了之前串好的詞,如意還進行了自由發(fā)揮,“我常聽皇祖母說想要個孫女,田七說今天是女兒節(jié),我便想扮一扮孫女博皇祖母一樂,皇祖母您可喜歡?” 一番話,小大人似的,把室內(nèi)眾人說得忍俊不禁。 “喜歡,當然喜歡!”太后輕輕在如意額上點了點,笑道,“我的小如意呀,真是個猴兒精。” 從慈寧宮出來,田七一手牽著如意,一手向他豎起大拇指,“殿下,您真是這個。”這次不是拍馬屁,絕對的心悅誠服。 如意聽到田七的稱贊,很高興,腳步有些雀躍,拉著他蹦蹦跳跳地朝乾清宮而去。剛過了月華門,正好看到了前方的紀衡。 紀衡第一眼并未認出如意。眼前這小娃娃典型的女孩兒家打扮,頭上梳著簡單的丱發(fā),兩股發(fā)椎像是豎起來的兩只貓耳朵,由紅色絲絳束起,絲絳末端垂著珍珠與黃色流蘇,隨著走路的節(jié)奏輕晃。小女孩兒穿一身櫻桃紅色的衣裙,上繡著百蝶穿花;脖子上掛著明晃晃的金鎖,左手腕一串小佛珠,右手腕一串金鈴,鈴音清脆悅耳。 離著挺遠,就看到這小女孩兒臉蛋白嫩,一雙大眼睛水潤有神。紀衡心想,這是誰家的孩子,真是可愛得緊,一定要抱一抱。 雖然沒認出如意,但紀衡認出了田七,再聯(lián)想到平時田七身邊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某個小家伙…… 走近一看,果然是自家的孩子。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誰干的好事,紀衡瞪了田七一眼。 田七沒出息地一縮脖子。 如意果然講義氣,看到父皇瞪田七,主動承認是自己想穿裙子的。 紀衡沒太后那么糊弄,不過他這會兒也不揭穿他們,因為如意扮女娃娃實在可愛,他的心也柔軟了幾分,彎腰把如意抱起來,臉貼著他的小臉蹭了蹭。 如意高興地搖了搖手,手上金鈴叮鈴作響。他見父皇抱著他不放下來,便朝田七張開手,“田七,抱?!?/br> 紀衡覺得兒子很不給自己面子,順帶著又瞪了一眼田七。 他還真是不明白,會哄孩子的太監(jiān)宮女們多的是,怎么如意偏偏就喜歡膩在田七身邊。 后來他總結出一個規(guī)律:凡是姓紀的,看到田七都走不動道。 真是冤家。 田七接收到了紀衡的不滿,于是并不敢接如意,只是說道,“殿下,我抱不動你……” 如意便失望地收回手。 紀衡瞥了一眼田七瘦弱的小身板,說了句“以后不可如此胡鬧”,便放下如意,讓他二人去玩耍了。 等紀衡離開,田七帶著如意去找戴三山玩兒了。其實如意之所以喜歡跟田七玩兒,并不是盲目的選擇。田七綜合了太監(jiān)和宮女的雙重優(yōu)點,機靈會玩兒就不提了,她還心思細膩,對待小孩子有女性獨有的體貼溫柔,說白了就是母愛。如意的奶娘也有母愛,但由于太過細致謹慎,并不敢放開了帶他撒歡。有膽量帶他玩兒的,又沒有田七的溫柔。 如意才四歲不到,自然不能親口總結出這些原因,他只知道自己喜歡和田七玩兒,就這樣。 總之對于如意來說,田七就是最適合他的小伙伴。 這會兒這倆小伙伴把戴三山引出來,騎著烏龜繞太液池走了兩圈。如意看到有人端著粽子路過此處,他一時興起,讓人也取來了不少粽子,要和田七分吃。田七知道如意在慈寧宮吃過粽子了,她怕如意積食,不敢讓他多吃,于是哄著如意剝了粽子喂戴三山。 戴三山各色餡料的粽子都嘗了一番,到后來就學會挑食點餐了:不是葷餡兒的不吃。 而且這烏龜都快成精了,隔著糯米不用張嘴咬就能聞出里頭是什么餡兒,如果是素餡兒的,它就把頭微微放低一些,一動不動,老僧入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