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師尊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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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薛蒙已跑到了混戰(zhàn)激烈的區(qū)域, 振臂而呼“停手!都停手!別打了!沒用的!” 其實在他來之前, 這些人就覺得很不對勁了。 千余精英對戰(zhàn)幾萬全無章法的尸潮,場面仿佛很壯闊英勇, 但每個人都是越打越糊涂,因為這根本不像是即將要有一場惡戰(zhàn)展開的模樣。 眾人一路殺至此處, 除了兩個人受了點輕傷, 其他修士,竟是秋毫未損。因此薛蒙一喊,所有人都停了下來,轉頭看著他。 “我……” 第一次被那么多人同時注視,且不少還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長輩,薛蒙竟然一時間有些噎住了。 楚晚寧問道“怎么了?” 聽到師尊的聲音,薛蒙這才內心稍定,指著墨燃在與地幔藤柳激戰(zhàn)的地方,說道“墨燃好像已經(jīng)知道這里是怎么回事了, 打這些僵尸,應該并沒有什么作用?!?/br> 眾人面面相覷,幾位掌門不是吃素的,哪里愿意聽一個小輩的指點,臉色都變得很難看。姜曦的臉色最沉,說“墨燃不過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子, 他能知道些什么?!?/br> 如果是其他人講話, 薛蒙可能還會客氣些, 可這個人是姜曦,薛蒙一看他就來氣,登時怒道“你二十歲的時候還要喝奶,不意味人家都要跟你一樣!狹隘死你算了!” 這還了得,當眾給姜曦難堪,孤月夜的弟子們都站不住了,紛紛怒而斥之。 “說什么呢你!” “薛蒙你把嘴巴放干凈!” 薛蒙被眾人沉默地盯著會覺得不自在,遇到這狀況,反倒游刃有余不怕了。他和墨燃打打鬧鬧那么多年,最習慣的就是挑釁和被挑釁,立刻俊眉一豎,說道“怎么,我說的有錯?是你們姜掌門大事面前不分輕重,都什么時候了,還拿年紀來論資歷!” 姜曦也是個暴脾氣,眾門之尊,一派仙長,居然也瞇起眼睛,當著眾人的面,和一個晚輩唇槍舌劍起來。 “年紀與資歷本就掛鉤,等你到了你爹這個年紀,就應當明白一個道理——和長輩說話,禮數(shù)為先?!?/br> 薛蒙怒道“就姜掌門這樣的心胸,也能當長輩嗎?” “好了蒙兒?!毖φ喊櫭?,“別再說了。燃兒在哪里?快帶我們過去?!?/br> 雖然薛正雍及時呵止了薛蒙,姜曦沒有辦法再計較,但他仍是拂袖丟下了一句“薛正雍,你可真是教子有方。” 薛正雍臉色鐵青,似乎是想說什么,但大約是礙著了天下第一尊主的面子,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跟著眾人直奔山腰而去。 到了半山腰,就看到墨燃一襲黑衣,飄飛而來,他一半衣袖都是血,手上緊緊捏著那枚棋子,身后的藤蔓已經(jīng)被燒毀了,暫時沒有新的竄出來。 一見他受了傷,楚晚寧和薛正雍的臉色都變了,薛正雍忙道“燃兒,你怎么樣?療愈……療愈,快來個人!師昧!過來幫忙!” 師昧似乎也驚到了,看著墨燃血淋淋的胳膊,臉色有些蒼白,一時間竟愣在原地,沒有動彈。 倒是孤月夜的寒鱗圣手先上前一步,只衣袖輕拂,墨燃就感到傷口處火辣的疼痛舒緩下去,他朝華碧楠點了點頭,道“多謝圣手?!?/br> “客氣?!比A碧楠聲音冷冷淡淡,“不知墨宗師有什么發(fā)現(xiàn),要說與大家聽?” 墨燃此時的心情其實已差到了極致,他很清楚,自己如果此刻抖出“共心之陣”,必然會遭來一些人的懷疑與猜測。 但是他也顧不得那么多了,他很清楚珍瓏棋局若是大批地出現(xiàn)在江湖上,會掀起怎樣的血雨腥風,那是他自己,是楚晚寧都不會希望看到的。 “看這個?!?/br> 他攤開掌心,將手中的黑子展現(xiàn)給眾人。 姜曦嗤笑道“珍瓏棋?不是早就知道了,墨宗師的發(fā)現(xiàn)難道就是這個?如果不是中了珍瓏棋,這些尸體怎么可能會任人擺布?!?/br> 墨燃抿了抿唇,說道“不是珍瓏棋,是棋子上的那只噬魂蟲?!?/br> 他點給眾人看“就在這里?!?/br> 姜曦負手而立,并不多言,只冷淡地望著他“……” 薛正雍湊得最近,去看那蟲子,但看了半天,琢磨不出什么來,便問道“這只蟲子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嗎?” “每一顆棋子上都有?!蹦颊f,“這個珍瓏棋局,沒有你們看到的那么簡單。” 一雙雙眼睛都在盯著他,他也掃過那一雙雙眼。 他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訴所有人,為的是阻止一場浩劫的發(fā)生。 但是代價是什么,他也很清楚—— 這其實也是那個幕后黑手高明的地方。如果那人不確定墨燃是否是重生之軀,共心之陣無疑就是最好的誘餌。 除非墨燃能狠心不開口,由著災劫降臨。只要他開口指點,就無疑暴露給了那個幕后之人一個訊息。 踏仙帝君必已重生。 但墨燃別無選擇,只能斟酌著“我不知道諸位有沒有看過傀儡戲?!?/br> 有人答道“……當然看過啦。不過你說這個做什么?” “我也看過,不過幼時個子矮,擠不到前排,就只能站在臺柜的后面,從幕后去聽個一兩出?!蹦嫉溃八晕铱吹目軕蚩赡芨T位不太一樣,諸位看到的,都是臺面上演出來的故事,幾個布傀儡粉墨登場,打打殺殺,說說唱唱?!?/br> 姜曦不耐道“你究竟想說什么?能言簡意賅些嗎?” “不能?!蹦嫉溃安皇敲總€人理解速度都與姜掌門一樣快,我想讓大家都聽懂。” “……” 見姜曦陰沉著臉不再吭聲,墨燃接著說“臺上的布傀儡,自己會動嗎?” 薛正雍道“當然不會?!?/br> “那它們是怎么動起來的?是不是要幾個人蹲在桌幕下面,舉著木簽線繩,cao縱它們?” “沒錯?!?/br> “好?!蹦颊f,“我有一個設想……我不知道徐霜林是不是這樣思索的,但我覺得應當八九不離十。我們眼下所在的‘凰山’,就像是戲臺的下方。這些軟綿綿的僵尸,都像是戲臺下面cao控著布偶的人——這些人自然不需要過多的能耐,只要提著布偶動起來,那就足夠了。” 姜曦道“……說下去?!?/br> “如果真的是這樣,凰山其實就只是一個后臺,真正要演的戲并不會在這里,而是會在臺上?!蹦颊f,“徐霜林就像這個戲班子的領頭,他下達一個指令,會下給誰?” 薛正雍道“當然是蹲在幕布后頭,提著線繩的人?!?/br> 墨燃道“不錯。就是這個道理,凰山上的,就是提著線的人,徐霜林把指令告訴他們,而他們則帶動手里的布偶站起來,演戲?!?/br> 姜曦聽完,瞇起了眼睛“你的意思是,除了凰山之外,還有一個地方,也有著堆積如山的尸體,那個地方就是所謂的‘臺上’,而那些尸體,就是所謂的‘布偶’?” “姜掌門好悟性?!?/br> “你不用奉承我?!苯卣f,“我就想知道,你這段話說的看似花團錦簇,頭頭是道,實則異想天開,天馬行空。墨宗師,空口無憑,你的這些言論,到底有什么依據(jù)?” “……我沒有太多的依據(jù)?!蹦嫉?,“之所以能想到這些,也是因為無意中在尸體里發(fā)現(xiàn)了這枚帶著噬魂蟲的棋子?!?/br> 他手上那枚漆黑的棋子還黏著血污,很臟,噬魂蟲離體不久,也還沒死,軟綿綿地趴在上頭。 墨燃沉默一會兒,抬起眼,看向的卻不是姜曦,而是姜曦身后的寒鱗圣手華碧楠“圣手應該最清楚,噬魂蟲有種怎樣的適性。” “這種昆蟲適性極多,墨宗師指的是哪個?” 墨燃道“模仿?!?/br> 華碧楠道“這個自然是清楚的。噬魂蟲,幼蟲極善模仿,與雄蟲心意相連,將模仿雄蟲的一舉一動,直至成年?!?/br> 墨燃道“好,那我要是把這枚棋子對應的幼蟲,投到另外一個人的身體里,會怎么樣?” “……”華碧楠的神情微變,說道,“這里的尸體做什么,那邊的身體也會照著做?!?/br> “怎樣可解?” “無法可解,除了蟲死?!?/br> 墨燃點了點頭,說“諸位都散開一些,當心一點,看著?!?/br> 他話音方落,眸底忽地泛起寒意,就猛地劈手欲襲棋子上的那只噬魂蟲。這個時候大地忽然顫動,之前那些細細的地幔猛地拔起,再一次朝著墨燃撲殺而來,眾人皆驚,但墨燃很快就收斂了自己的殺意,且避開了一輪藤蔓的攻擊。 他緩了口氣,單手負手而立,站在原處,說“瞧見了沒有?;松皆诳桃庾o著這些噬魂蟲,不讓它們輕易被殺死。若是有誰還硬要說這蟲子出現(xiàn)在珍瓏棋上只是巧合……或者只是個裝點,那我也無話可講了?!?/br> 幾許岑寂,幾乎所有人都在思忖,都在消化著墨燃的這一番猜測。 大膽到近乎離譜的猜測。 但卻不知為何,一時間也找不出任何漏洞。 墨燃的想法太瘋狂了,但他說的篤定,目光堅硬。 好像對于徐霜林的所思所想,一舉一動,他有十成十地把握一般,他在極力說服著他們。 但這種篤信很可怕,人群中,甚至連楚晚寧都微有不安。他蹙著眉,遙遙看著墨燃有些蒼白的臉,他忽然有種心悸的感覺,覺得好像有什么東西露出了一點點的端倪,一點點的獠牙。 要撕開來。 大概也只有薛正雍這種人,所思所想比較簡單,他并沒有太在意墨燃為何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能想到這樣蹊蹺詭異的“傀儡cao控之法”,他只是認真琢磨了一會兒,忽然一拍腦袋 “所以說,徐霜林根本不在這里?!” 墨燃“我認為不在?!?/br> 璇璣長老關心的點和眾人不盡相同,他皺眉道“一路上來,殺了的僵尸沒有上萬也有九千,他哪里來的那么多尸體?如果有哪個地方忽然死了這么多人,沒理由不會驚動十大門派。” 墨燃嘆了口氣道“剛死過。你們忘了?” “哪里剛死過?” 墨燃見眾人不解,就言簡意賅地說了兩個字。 “臨沂?!?/br> “不可能!” 立即有人反駁他。 “臨沂當時一片火海,劫火汪洋,都燒成灰了,怎么可能還有尸體留下來?!?/br> “因為有空間裂縫?!蹦嫉?,“除了徐霜林之外,他還有一個同伴,會空間裂縫。” 這回沒有人反駁了。 不是因為相信,而是因為太荒謬,太可笑了。 半晌,姜曦才道“那是早就失傳的第一大禁術……” “第一大禁術是時空裂縫?!蹦颊f,“不是空間?!?/br> “這里有幾千個人,不是徐霜林一個人?!苯氐拿嫔芎?,“要有多大能耐,才能將上千人在被火海吞噬之前,送到凰山來?” “姜掌門不如換個思路想想?!蹦嫉溃拔业褂X得,這些人不是在活著的時候被送來的,而是被燒死之后,沒有化成灰燼之前。這種傳送術,傳死人比傳活人容易多了。” 姜曦不喜被晚輩牽引著思路,有些怫然,他瞇起了眼睛,但還沒說話,一只蒼白細長的手就摁住了他。寒鱗圣手華碧楠微微笑著,看向墨燃“墨宗師,你說的如此篤定,就像親眼見到似的,又有什么憑證?” 墨燃沒想到藥宗會站出來說話,怔了一下,而后道“這些僵尸的皮rou是燒的還是爛的,沒有人會比華宗師更清楚了?!?/br> 華碧楠瞥了一眼遠處幾具倒在地上被砍斷了雙腿,再也爬不起來的僵尸,然后又把目光轉了回來,淡淡說道“就算是燒的,又能確定就是臨沂一難的尸首?” 墨燃的黑眼睛毫不退讓地盯著他,說道“聊作猜測而已。若是華宗師覺得荒唐,那么大可說出個另外的法子,讓徐霜林神不知鬼不覺地,從眾門派眼皮底下,運上千具尸體到凰山上來。” 華碧楠笑了笑“我不擅邪術,這可猜不著。” “……” 一時間再無他人多言。 寒鱗圣手這句話,可算是戳到眾人心窩子里去了。 從方才墨燃推測噬魂子母蟲的用途起,很多人心里就隱隱覺得可怖,覺得背后寒毛直豎。 有句話說的好,你是什么樣的人,眼里就能看到什么樣的東西。 在場的很多人,都不是什么天真爛漫的角色,自然能一下子想到問題的關鍵所在,那就是墨燃為何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有這樣可怕卻又周密的猜測? 他自然不會是徐霜林的黨羽,如果是,就絕對不會把這種猜想捅出來。 那么,這是不是意味著一直以“清正”之態(tài)示人的墨宗師,暗地里其實對這種邪門法術早有涉獵,或者多少早有鉆研? 華碧楠臉上的面紗輕拂,微笑道“說到底,要論猜徐霜林的心思,我自覺是比不過墨宗師的?!?/br> 墨燃有那么一瞬想反駁,可忽然覺得自己是那么站不住腳,竟不能理直氣壯地說一句,我亦只是猜測而已,我也不擅邪術。 這時候,忽聽得一個清冷冷的嗓音道“華宗師,你何必含沙射影?!?/br> “啊?!比A碧楠笑了笑,“楚宗師。” 楚晚寧白衣如雪,立在月光之下,面上的表情極其寡淡“個人所處位置不同,所思所想也會不同,坐席上的人能看到的只是臺上的傀儡戲,但有的人只能在臺后瞧著,瞧到的是蹲在桌幕后的一個個普通人。華宗師,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華碧楠微笑道“恕在下愚鈍?!?/br> “墨燃有他自己的見地。”楚晚寧冷淡道,“他是我門下之徒,我望你慎而言之,不要多做揣測。” 這樣的信任讓墨燃感到喉中極澀,他喃喃道“師尊……” 華碧楠看了楚晚寧一會兒,想說什么,但最后還是沒有說,笑了笑,便隱回了孤月夜的隊陣中去了。 姜曦拾回了顏面,但神情仍是很難看。 他冷冷道“不管怎樣,先登頂再議?!?/br> 眾人行至山頂,那里空空蕩蕩,唯有一個巨大的法咒之陣,陣眼不斷有紅色的光團冒出。 墨燃一看這陣,心底驟沉,指尖涼透。 果然是共心之陣……是煉化共心棋子,把噬魂蟲合入珍瓏棋里,才會需要用到的陣法。 踏雪宮宮主皺著眉,打量著那詭異的陣法圖騰,說“這是什么陣?從沒見過。薛掌門,你見識多,你見過么?” 薛正雍湊過去看了看,搖頭“沒有。” 姜曦褐黑眼眸里閃著幽光,他瞧了那陣眼一會兒,伸手緩緩探測過去。他對這種煉藥的陣法最為精通,闔眸探了約摸一炷香的時間,忽然撤了手,扭頭對墨燃說“你可還有別的設想?” 他這種反應,等于完完全全地告訴大家,方才墨燃的猜測八九不離十,就是對的! 墨燃道“……有?!?/br> 姜曦道“說。” “既然是子母蟲,那么就像我剛才說的,一個是臺上,一個是臺下,所以,徐霜林在這里做了多少珍瓏棋,哪里就會起來多少具尸體,同樣聽他命令?!蹦碱D了頓,道出了最關鍵的一點,“但是,在那個地方,堆積的就絕不會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僵尸了??峙露际巧靶逓闃O其強悍之人的遺骸?!?/br> 薛蒙驚道“這就是徐霜林殺了這么多普通人的原因?為了讓手下的修士死尸更好控制?” “恐怕是的?!?/br> “……” 薛蒙回頭望了一眼山下,那茫茫的尸山血海,剎那間臉上血色全無,不知是因為覺得太惡心太震撼,還是因為想到了另一個地方,他們將要面對的同等數(shù)量的修士死尸。 或許兩者都有,薛蒙看起來都有些打晃了。 忽然有人喊了一聲“快看這里!這里有具尸體!” 山頂其實已經(jīng)沒有任何高大的遮蔽物了,只有一個灌木叢,眼尖的人發(fā)現(xiàn)那里頭似乎有一截白衣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