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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二哈和他的白貓師尊在線閱讀 - 247. 龍血山 鴻雁

247. 龍血山 鴻雁

    楚晚寧躺在床榻上, 頭腦昏昏沉沉的, 意識時(shí)而清醒,時(shí)而又很模糊。

    他恍惚間好像聽到兩個(gè)人的爭吵,似乎是師昧和墨燃, 后來爭吵的聲音消失了,耳邊只有呼呼的風(fēng)聲。

    再后來, 他好像躺在了溫暖的被褥間, 有人在和自己說話, 破碎的聲音猶如隔著汪洋傳來,他聽不清, 只偶爾飄進(jìn)三兩句話,什么前世, 什么師尊——他隱約覺得這似乎是師昧的聲音, 但他沒有太多的力氣消化,這些語句很快就如清晨的霧般散去了。

    他的回憶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變得完整,一點(diǎn)一點(diǎn)變得清晰, 前世的記憶就像雨水匯入江河,最終奔向大海。

    他首先夢到的是幽深的回廊,那回廊建在死生之巔的紅蓮水榭,廊上覆壓著滿枝藤花, 風(fēng)一吹香雪飄落, 滿紙都是芳華。

    他坐在廊下, 正在一張石桌前寫信。

    信是送不出去的, 踏仙帝君不允許他與外人接觸, 亦不許他豢養(yǎng)鴿子或是任何的動物,就連紅蓮水榭外頭都被重重疊疊下了無數(shù)道嘯叫禁咒。

    但楚晚寧還是寫。

    太孤獨(dú)了,一個(gè)人,一方天地,大概就要這樣過一輩子。

    要說不煩悶,那是假的。

    信寫給薛蒙,也沒什么多的東西,無非就是詢問近日狀況,是否安好,詢問外頭日月如何,故人怎樣。

    不過,其實(shí)也沒什么故人。

    所以一封信慢慢地寫了一個(gè)下午,也沒有太多內(nèi)容。寫到最后,有些出神,恍惚想起當(dāng)年三個(gè)小徒弟都在身邊安好的日子,自己曾教過他們提筆寫詩作畫。

    薛蒙和師昧學(xué)的都很快,唯有墨燃,一個(gè)字寫個(gè)三四遍都是錯(cuò)的,總要手把手教他才行。

    當(dāng)時(shí)寫過什么呢?

    楚晚寧恍神地,筆墨在宣紙上緩緩鋪展開。

    他先寫“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后寫“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一筆一劃,工工整整。

    撰書也好,寫信也罷,他的字從來都是清晰端正的,怕讀書的人看不懂,也怕弟子跟著自己學(xué)歪。

    字如其人,脊梁極傲。

    他寫“故人何在”,寫“海闊山遙”。

    后來,風(fēng)吹著紫藤花落,歇在浣花紙箋上,他舍不得拂,看著那淡淡的瑰麗的紫,筆鋒漸轉(zhuǎn),又寫“夢醒人間看微雨,江山還似舊溫柔?!?/br>
    平平仄仄。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寫著寫著,目光都不由地柔和下來,仿佛又回到了當(dāng)初的靜好歲月。

    起風(fēng)了,吹得紙張嘩嘩翻飛,有鎮(zhèn)紙不曾壓好的,被吹得飄起來,在午后斑駁清香的陽光中,亂了滿地。

    楚晚寧擱落毛筆,嘆了口氣,去拾那一地的書信與詩詞。

    一張又一張,落在草地上,石階邊,落在殘花處,枯葉間。他正要去拾一張飄在落英芬芳里的紙張。

    忽然一只修長勻稱、骨節(jié)分明的手出現(xiàn)在視野里,在他之前,就將那頁紙揀起。

    “你在寫什么?”

    楚晚寧一怔,直起身子,眼前站著一個(gè)挺拔英俊的男人,正是不知何時(shí)來到水榭里的踏仙帝君墨微雨。

    楚晚寧道“……沒什么?!?/br>
    墨燃一襲黑金華袍,戴著九旒冠冕,修狹蒼白的手指上還戴著龍鱗扳指,顯然剛從朝堂上回來。他先是冷淡地瞥了楚晚寧一眼,而后抖平了手中的浣花紙,讀了兩段,眼睛就瞇了起來“見信如晤,展信舒顏……”

    沉默一會兒,抬起眼來“這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br>
    楚晚寧說著,想把信拿回來,卻被墨燃干脆地抬手擋住了。

    “別啊。”他道,“你緊張些什么?”說完這句話,他又仔細(xì)往下面看,視線一掠數(shù)行,不動聲色地,“哦。寫給薛蒙的?”

    “隨手寫的。”楚晚寧不愿連累旁人,說道,“沒打算寄出去。”

    墨燃冷笑“你也沒這通天的本事寄出去?!?/br>
    楚晚寧與他無話可講,轉(zhuǎn)身回桌臺前收拾那一桌子的筆墨紙硯。豈料踏仙君跟著走過去,黑金色袍袖一展,摁住他正想收起的那張信紙。

    鳳目抬起,對上踏仙君那張神情狹蹙的臉。

    “……”

    罷了,他要就給他。

    于是撤了手,去拿另一張,結(jié)果又被墨燃摁住。

    就這樣,他拿一張,墨燃攔一張,到了最后,楚晚寧終于有些不耐了,不知這人陰陽怪氣地又發(fā)什么瘋,掀起眼簾,陰沉道“你想怎么樣?”

    “見信如晤,展信舒顏,是什么意思?”墨燃眸色幽深地望著他,薄唇輕啟,“說啊?!?/br>
    花枝和藤葉簌然拂動,光影斑駁間,楚晚寧不由地想到了當(dāng)年剛剛拜入自己門下的墨燃,笑容和言語都很溫軟,恭謹(jǐn)?shù)匦χ鴨査皫熥?,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這是什么意思呀?師尊能教教我嗎?”

    兩相對比,此刻踏仙君這種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讓楚晚寧心中隱痛,他驀地低頭,不再說話,闔了眼眸。

    他不吭聲,墨燃就開始漸漸陰郁,在這片沉默中,他拿起桌上的信紙,一張一張閱遍,越往后看,眼睛就瞇的越發(fā)危險(xiǎn)。他若有所思地喃喃著,一個(gè)能把年號擬成“戟罷”的男人,在石桌旁尋章摘句,絞盡腦汁。

    到最后,面目陰鷙,驀地將那一疊信紙拂于地面。

    他冷然抬起眼來。

    “楚晚寧,你想他。”

    “……沒有?!?/br>
    他不想與他糾纏,說著轉(zhuǎn)身就要走,可是沒走兩步,袍袖就被拽住了,緊接著暴躁而兇悍的力道扼住下巴,天旋地轉(zhuǎn)間,已猛地被推在了石桌上。

    墨燃的手勁是那么大,那么狠,轉(zhuǎn)眼就在他臉頰掐出青紫紅痕。

    陽光透過藤花灑下來,照在楚晚寧的眼睛里,那眼睛里映著踏仙帝君幾乎有些瘋魔扭曲的臉。

    英俊的,蒼白的。

    熾熱的。

    踏仙君渾不知羞恥二字,幕天席地就開始撕扯著楚晚寧的衣衫。如果說推在石桌上還有別的可能,那么開始撕衣服顯然就再沒有什么回寰于地了。楚晚寧幾乎是惱羞成怒地低喝道“墨微雨——!”

    飽含著怒意和失望的語氣并沒有熄滅墨燃的邪火,反而如熱油倒落,濺起烈焰雄渾。

    猛地侵入進(jìn)去時(shí),楚晚寧只感到極度的痛楚。

    他不愿意去碰墨燃的背脊,只反手痙攣性地抓著石桌的邊緣,低沉地喘著氣“孽畜……”

    墨燃的眼眸里蒙著一層血?dú)?,對孽畜二字倒是不做評判,而是陰惻惻地“你不解釋也罷。確實(shí)不應(yīng)當(dāng)再問你。你如今根本不能再算是本座的師尊了?!?/br>
    他的動作激烈而兇狠,只一味尋求著自己的快意與舒爽,至楚晚寧的感受卻如草芥。

    “晚寧如今算什么呢?”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不過是個(gè)側(cè)妃,禁臠……腿再給本座分開些?!?/br>
    糾纏間,墨燃將他翻過身去,滿桌的紙墨都被打得紛亂,毛筆也跌在地上。楚晚寧被他摁在桌邊,身下是無休無止的痛苦,眼前是無邊無際的蒼茫。

    他看著那一字一句,看著那一筆一劃。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

    故人何在?

    海闊……山遙。

    字句誅心。

    眼前尚有少年時(shí)的墨燃在朝他微笑,漆黑的睫羽簾子溫柔地顫動著,像是棲落黑色的蝶花。

    耳鬢卻是踏仙君低沉的喘息,在折辱他在欺踐他,在沙啞地說“楚晚寧……呵,本座的楚妃心里頭竟還會惦記著別人?”

    “什么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鄙ひ衾锞褂袣⒁猓澳阋詾槲艺娴囊稽c(diǎn)都不懂嗎?”

    楚晚寧咬著牙,伏在石桌上,身上被咬的,被掐的,都是濕紅印記,鳳目卻是倔的“你不懂?!?/br>
    明知道出言頂撞會換來更兇狠的對待,卻還是執(zhí)迷不悟地說,你不懂。

    你不懂故人是誰,你也不知道海闊山遙究竟是為什么。

    你不會知道君是誰,月又指誰。

    你……不會明白。

    好一番荒唐之后,墨燃終于放過了他。

    楚晚寧衣衫凌亂,躺在紫藤花里,躺在詩詞筆墨之中,他的眼尾有紅痕,像是胭脂花被掐落時(shí)染在指端的艷色。

    嘴唇都已咬破了,都是血。

    他起身,慢慢地穿好衣服……被軟禁了那么久,從最初的鉆心剜骨,到如今的哀莫大于心死。

    靈核毀去的他如今還能做什么?所謂的尊嚴(yán),不過也只剩下了事后,總要固執(zhí)地自己穿好衣衫,不愿假于人手。

    他做這一切的時(shí)候,墨燃就坐在石桌邊,拿著他寫過的書信,又一張一張地看。

    看到夢醒人間看微雨的那張時(shí),他的手似乎微微凝頓,但很快他就將那張紙翻了過去,而后帶著譏嘲地“骨頭都軟了,字倒是依舊挺秀?!?/br>
    他把這一疊書信收進(jìn)袍襟里,而后站起來。

    風(fēng)吹過他的衣擺,玄色衣冠上的金線襥黼流淌著華彩。

    “走了。”

    楚晚寧沒說話。

    墨燃睨過眼眸,紫藤花影將他的黑眼睛襯得愈發(fā)幽深“不送送本座?”

    樹蔭流淌,楚晚寧嗓音低啞,慢慢道了一句“我曾教過你的。”

    墨燃一怔“什么?”

    “見信如晤,展信舒顏?!彼f完這句話,終于抬起睫毛,看了那位登人極的男子一眼,“我教你寫過,是你忘了?!?/br>
    “你教我寫過?”墨燃皺起眉頭,這倒不是在刻意捉弄楚晚寧,看他的樣子,他是真的一點(diǎn)印象都沒有。

    欲走的人又停了腳步。

    墨燃問“什么時(shí)候的事情?!?/br>
    楚晚寧望著他,說“很早之前?!?/br>
    他說完這句話,就轉(zhuǎn)過了身,往紅蓮水榭的屋子里走去。

    墨燃杵在原處,一時(shí)沒有離開,也沒有進(jìn)來。后來楚晚寧從窗口瞥見他又回到了石桌前,拿著壓在鎮(zhèn)紙下的剩下一疊書信翻閱著。

    楚晚寧把窗也關(guān)上了。

    當(dāng)天晚上,他就因?yàn)槭芰苏勰?,又不知道該怎么好好清洗自己,所以感了風(fēng)寒。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覺得墨燃也不會知曉。但那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聽劉公說,似乎是宋秋桐煮了一碗抄手,不知為何就惹得踏仙帝君勃然大怒,非但沒有留宿皇后居處,便連晚膳都沒吃,就拂袖而去。

    夜深了,開始下暴雨。這時(shí)候,紅蓮水榭里來了人。

    “陛下有諭,請楚宗師移步寢宮?!?/br>
    這些親隨,明明都很清楚墨燃和楚晚寧之間的關(guān)系,卻還被墨燃要求著管他叫宗師。

    若非是尚存一絲心善,那便是刻薄與惡毒了。

    楚晚寧身體難受得厲害,臉色顯得很蒼白,人也很陰沉,他說“不去。”

    “陛下有——”

    “有什么都不去?!?/br>
    “……”

    和一個(gè)病人上床自然不會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從前他身體格外不適時(shí),墨燃也基本不會再強(qiáng)求些什么。

    可是沒過多久,那個(gè)被打發(fā)了的宮人就又回來了,他進(jìn)了紅蓮水榭,在咳嗽咳得厲害的楚晚寧面前行了一禮,而后神情淡漠地說“陛下有諭,小病無恙,請宗師前往巫山殿服侍就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