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成人一腳踹過來，只有十一歲的厲司瀚自然不是對手，更別說在此之前的三天，厲司瀚滴米未進(jìn)。

    膝蓋重重磕到堅硬的地板上，好似里面的骨頭都碎掉了。

    那些大人不覺得有任何不對，反而覺得這樣做理所當(dāng)然——小雜種，哪有欺負(fù)正統(tǒng)少爺?shù)臋?quán)利？

    將厲司瀚踢到跪下之后，小胖子還張著漏風(fēng)的門牙大喊：“踢得好，給我磕頭道歉，你認(rèn)錯了我就原諒你。”

    這對厲司瀚而言，是個莫大的恥辱。

    可想而知，他不可能會照做?！拔覜]錯，憑什么道歉？你想要我道歉，那就做夢！”

    那個時候厲司瀚是這么回應(yīng)的。

    這句話，徹底惹怒了厲夫人娘家那邊的人。

    盡管厲光廉寵愛厲司瀚這個兒子，但當(dāng)時厲氏的業(yè)務(wù)一點(diǎn)點(diǎn)擴(kuò)大，他的大部分時間，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外地出差。

    唯一能保護(hù)厲司瀚的人不在，秦如夢是個膽小怯弱的性格，不敢告狀，他們欺負(fù)起厲司瀚來，自然肆無忌憚了。

    厲夫人眼底帶著厭惡，但面上卻一片端莊，冷冰冰地命令他：“看來在祖宗牌位前是白跪了，更沒有反省。你不道歉也行，回去繼續(xù)反省，什么時候知道錯了，什么時候再放出來?！?/br>
    小小年紀(jì)的厲司瀚初生牛犢不怕虎，直接應(yīng)了下來：“回去就回去?！?/br>
    說完，爬起來，準(zhǔn)備回祠堂。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刻，秦如夢沖進(jìn)來，一把將他按了回去，幾乎是哭著求他道歉：“只是認(rèn)個錯就沒事了，mama求你，道個歉好嗎？”

    一旦回去祠堂，還是那個待遇——只給喝水，不給吃飯。

    當(dāng)時厲司瀚已經(jīng)被餓了三天，再這么下去，可能會將他餓死。

    秦如夢是愛子心切，關(guān)心則亂，唯恐厲司瀚真的會被餓死。

    根本沒有考慮到實(shí)際情況——厲夫人雖然敢對厲司瀚小懲大誡，卻不敢真的弄出人命，否則怎么跟厲光廉交代？

    厲司瀚當(dāng)時年紀(jì)雖然小，卻深諳這一點(diǎn)。

    于是，咬緊牙關(guān)，就是不愿意道歉?！皨專憬o我起來，我們都沒錯，我們不用道歉，是小胖子先罵我，還是他先對我動手的。”

    他受夠了無底線的忍耐和退讓，骨子里的叛逆被激起之后，要壓下就很難了。

    秦如夢看厲司瀚是真的不愿意退讓了，無奈之下她跪在了小胖子面前，哭著哀求他原諒：“小少爺，阿瀚不是故意的，你大人有大量，原諒他吧……”

    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三十出頭的秦如夢彎下高貴的頭顱，給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孩磕頭認(rèn)錯。

    那一幕，厲司瀚一輩子都忘不了。

    因?yàn)榍厝鐗舻倪@個舉動，厲司瀚成功避免了被厲夫人關(guān)回祠堂的風(fēng)險，可小小的少年，卻憤怒極了。

    “我寧愿餓死都不愿意你被他們這樣踐踏，你為什么要跪下磕頭？錯的是你嗎？”離開了眾人的視線后，厲司瀚沖著剛剛將他解救出來的母親咆哮。

    作為一名母親，厲夫人的初衷只是不愿意孩子受苦，不愿意厲司瀚有任何危險。

    可厲司瀚無法體會秦如夢的心情，他只知道以這種方式換來的平安，他寧愿不要。

    秦如夢還是以前的說辭：“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只是道個歉而已，mama沒關(guān)系?！?/br>
    “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我只知道越忍耐，他們越得寸進(jìn)尺！你忍了十多年還不夠，準(zhǔn)備忍一輩子，當(dāng)忍者神龜嗎？你為什么不試圖反抗？”

    秦如夢吸著氣堅強(qiáng)地笑，“這樣你爸爸會很難做的，我們會給他添麻煩?！?/br>
    她總是那么體貼和善解人意，所以厲光廉喜歡她，而這一點(diǎn)，也是最觸怒厲夫人的地方。

    厲司瀚的神色有些恍惚。

    后來，他是怎么回答母親的？

    好似說他才是大麻煩，說為什么要生下他？說再這給厲夫人他們羞辱，他寧愿死。

    這句話，才是引燃秦如夢神經(jīng)最關(guān)鍵的一擊。

    “我跟母親發(fā)生了有史以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劇烈爭吵，并且跑出去躲了一整天。”男人的語氣很平靜，好像在說著別人的故事。

    “等我回去之后，母親就跟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一樣，還給我做了一桌子的菜……”

    全都是他愛吃的。

    看在那一桌子的菜和她是母親的份上，他覺得自己原諒母親了，畢竟她一直都是這么膽小，就算是要反抗，也要先鼓動母親有這個勇氣。

    他知道這種事，不能一蹴而就。

    第二天很早，幾乎是剛剛天亮，厲司瀚就被人叫醒告知他母親死了，從別墅頂樓跳下來，當(dāng)場死亡。

    他跑到秦如夢跳下來的地方，她的尸體躺在堅硬的地板上，視線所及之處都是血，甚至連眼睛也沒有閉上……

    那個原本叛逆的小少年，忽然間就懵了。

    他想不懂，為什么他已經(jīng)原諒母親了，覺得自己想辦法，將母親帶出這個囚籠了，為什么會扔下他一個人跳樓。

    厲家的傭人對他指指點(diǎn)點(diǎn)，說全是因?yàn)閰査惧频盟赣H跳樓。

    說他不只是野種，還是災(zāi)星。

    什么難聽的話都有。

    旁邊的穆苒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她用力抱著厲司瀚的肩膀，“不要說了厲司瀚，你別說了?！?/br>
    她之所以問起他和婆婆，想著兩人之間肯定會有過快樂的記憶。

    可是她沒想到，厲司瀚竟然會跟她說婆婆“死”的經(jīng)過。

    盡管只是一個旁觀地聽眾，她都感覺到了厲司瀚當(dāng)時的絕望。

    厲司瀚的嘴角勾著一抹冷漠的笑容，“其實(shí)，也就只能說到這里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

    其實(shí)并不。

    秦如夢死了，他渾渾噩噩了好些天，期間不言不語，滴水未沾。

    后來他從厲家跑了出去，像個小瘋子一樣，在四處游蕩。

    在走了一天一夜之后，他終于倒下了，倒在一戶漂亮的房子前。

    后來，這個漂亮的房子被人打開門，一個洋娃娃般的小女孩走出來，發(fā)現(xiàn)倒在地上無聲無息的厲司瀚。

    不是別人，正是才五歲的穆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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