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集中在手術(shù)室的方向,除了宋玨。

    在他聽見這個聲音的第一刻開始，就好像被雷電劈中了一樣,被定在了原地。

    這個聲音讓他太熟悉了，在他十八歲到二十五歲的七年里，幾乎每天都能聽見這個聲音，即使分離的了八年，也好像刻印進了靈魂一般無法忘卻。

    時間被定格，眼前的畫面開始模糊起來,宋玨緩緩的轉(zhuǎn)過頭，看見了沖這邊飛奔而來的人——

    因為記掛著潮生的情況,所以把車停在門口就匆忙跑了進來,他的眼神一直掛在手術(shù)室的方向，根本沒有注意到一旁的宋玨。

    手術(shù)室外，海東麟和吳媽站在大門口，緊張地等著里面的消息，海泰安依然坐在凳子上，透過兒子的背影望著里面。

    楊岸青湊到海東麟身邊，一臉期待地等著里面的人走出來。

    和他們懷著同樣心情的還有站在較遠處的衛(wèi)璋，手術(shù)室門外都是江潮生的親屬他不好上前，可他同樣擔(dān)心著里面的人。

    雖然各懷心思，但所有人都有一種度秒如年的感覺，在所有人期冀的目光下，那扇藍色的門終于露出了一個縫隙。這時候，海東麟屏住了呼吸，緊張的心快要跳出胸口。

    嬰兒的啼哭聲傳來，像一聲驚雷劃開夜空，震撼了所有人的心。就連海泰安也因為這聲音心中激蕩，站起來走到了門前。

    帶著眼鏡的劉醫(yī)生第一個走了出來，他的手上有一個用白色的棉布包裹著的嬰兒，非常小的一團，比普通的新生兒都要小。劉醫(yī)生摘下口罩，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問道：“哪位是孕夫的配偶？”

    海東麟好像在夢中一樣，遲遲沒有反應(yīng)，倒是吳媽推了他一把說：“暖，就是這個?！?/br>
    劉醫(yī)生托著嬰兒伸到了海東麟的面前，“是個健康的男孩，3斤5兩，境族人里面?zhèn)€頭不算小了，恭喜你?！?/br>
    被團團棉布包裹著的嬰兒只露出了一個小小的腦袋和一雙rou乎乎的手，看上去還沒小貓大，他的胎發(fā)很濃密，皮膚通紅通紅的，正不安分地動著小手小腳，這么小的一團，嗓門卻出奇的大，哭得胸膛起伏個不停。

    海東麟始終處于一種迷茫的狀態(tài)，他心里最惦記的還是潮生的情況，于是問醫(yī)生：“孩子的爸爸怎么樣了？”

    “手術(shù)很成功，父子平安，抱著孩子去看看他吧?！彼押⒆佑滞|麟這邊湊了幾分。

    海東麟低下頭，看著那不?？摁[著的一小團，遲遲不敢去接。

    這就是他的孩子？他和潮生的孩子？

    雖然已經(jīng)做了很久的思想準(zhǔn)備，可真當(dāng)這個小生命來到世上的時候，他還是沒辦法立刻進入爸爸的角色。

    楊岸青笑得很開心，八年前自己生產(chǎn)的時候，是在姜醫(yī)生那個狹窄的地下室里，唯一陪伴他的，就只有姜百草和一堆冰冷的一起?？墒墙裉欤鄙闹車羞@么多在乎他的人，楊岸青心里沒有半點嫉妒的想法，只有高興。

    他拍拍海東麟的背：“怎么了，傻爸爸，接啊?！?/br>
    海東麟如夢初醒，這才小心翼翼地從醫(yī)生手中接過了孩子。寶寶被抱進父親懷里的時候，哭得更加響亮了，小拳頭揮舞著，雙腳也無意識地亂蹬著。

    海東麟茫然無措地看著醫(yī)生：“他這是……”

    “剛出生的孩子都這樣，你也是?！被卮鹚膮s不是劉醫(yī)生，而是在他背后的海泰安。

    海東麟回過頭，看見父親的眼中閃著讓他感到陌生的光，沒有他平日強勢的樣子，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柔和。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在他記憶中一直如冷酷剛強的父親，其實早已是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

    在他成為父親的這一刻，第一次感受到了血緣關(guān)系的羈絆。也讓他和海泰安之間冰冷了幾十年的父子之情開始融化。

    海泰安沒有說什么，他看著襁褓中的孩子，盡管他的出生方式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驚嚇，可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三十五年前。

    也是這樣的一個晴天，秀之比預(yù)產(chǎn)期提早一天開始陣痛，他急匆匆地送妻子來到醫(yī)院，也是像這樣懷著激動和緊張的心情站在手術(shù)室門口。

    那時候的并不比海東麟好到哪去，他不停地在門口踱來踱去，身體里像上了發(fā)條一樣，一刻也停不下來。

    后來……后來是怎么樣的呢？

    好像，他也是和現(xiàn)在的東麟一樣，帶著恐慌的心情不敢去接過脆弱的新生兒，生怕自己傷著了他，也擔(dān)心自己是否能成為一個好父親。

    可是在他抱過孩子的瞬間，所有的情緒通通都不見了，心里被那個柔軟的物體所填滿，眼神一刻也不想離開他。一種為人父的喜悅充滿了他整個靈魂，讓他心神激蕩，久久無法言語。

    在那一刻，他在心底暗下決心，要讓他的兒子成為世界上最優(yōu)秀的人，要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他，要讓他一生平順無病無痛。

    他做到了，他的兒子無比優(yōu)秀，所有人都夸贊他教子有方。他早已不需要長輩的給予，已經(jīng)能夠獨當(dāng)一面，在很多方面都比自己更加出色。

    只有他們父子之間的關(guān)系，漸走漸遠，直到墮入寒冰。

    他一直認為自己有個失敗的婚姻，卻培養(yǎng)出了一個優(yōu)秀的兒子，卻發(fā)現(xiàn)，無論是作為丈夫還是父親，他都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等他回頭想要彌補父子之情的時候，兒子的人生已經(jīng)和他的變成了兩條筆直的平行線。

    海泰安不知道為何看見新生兒的瞬間，他的腦中會浮現(xiàn)這么多的往事，也許是因為眼前的這一幕和三十五年前太過相似，也許是嬰兒的那一聲啼哭終于喚醒了他麻木的心。

    “去吧，去看看你的……”海泰安一時間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去形容江潮生和兒子之間的關(guān)系，只好借用了醫(yī)生護士的話說，“配偶。”

    盡管他很想抱抱自己的大孫子，可現(xiàn)在是他們一家團聚的時刻，自己不應(yīng)該多做逗留。

    海東麟微微頷首，眼中沒有了平日里對父親的防備和疏離。

    就在海東麟抱著孩子正要進去的時候，他聽見父親在他身后說：“幫我跟那孩子說一聲……對不住了?！?/br>
    海泰安從未對什么人低過頭或者服過軟，就是在妻子林秀之面前，他也是那個說一不二的家主，從來都只有他指責(zé)別人的份。

    可是今天，他愿意真誠地同江潮生道一聲歉，不僅是看在孫子的面子上，更因為他覺得兒子因為有了他，變得不再那么冷酷無情，也不再和他母親一樣，看似美麗端莊，實則冰冷得沒有一絲人氣。

    看著手術(shù)室的門再度關(guān)上，海泰安轉(zhuǎn)過身，離開了這家醫(yī)院。

    楊岸青其實很想進去看看，不過那個年長的護士擋住了他：“孕夫需要靜養(yǎng)，除了配偶都別進去了，改天再看吧?！?/br>
    他只好作罷，不過還是在門口探頭探腦地，使勁想要透過門縫往里看。不過看了一會他就發(fā)現(xiàn)海東麟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他的視線，讓他連潮生的輪廓都看不著。

    算了，還是把時間留給這一家子吧，父子平安就好，等潮生好點了再來看他的外甥孫，話說他三十五歲就當(dāng)了舅爺，這輩分可不是一般的高。

    楊岸青的心情很好，就是總覺得背后有一股灼熱的視線在盯著他，就好像要把他身上看出個洞似的。

    “楊……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