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手就直奔糧倉，果然是夠狠！

    魏仁浦不免著急，眼下城中又是瘟疫，還有那么多流民沒有完全遣散，如果沒了糧食，人心浮動，沒準(zhǔn)真的會讓叛賊得手。

    “冠軍侯！你看？”老魏忍不住詢問。

    葉華卻不動聲色，淡然一笑，“魏相公，區(qū)區(qū)幾個毛賊，又能掀起多大的風(fēng)浪，且放寬心?！?/br>
    老魏悶哼了聲，“侯爺，圣人把金陵交給你我，現(xiàn)在金陵安危，不光是江南一隅，更關(guān)系到陛下的親征，若是后路被斷了，三十萬大軍，可是會有危險的！”

    葉華笑著點頭，“魏相公憂心陛下，我當(dāng)然知曉，請魏相公放心，我比誰都擔(dān)心。不過眼下我們不能隨著對手起舞，他們怎么出招，我們就怎么被動應(yīng)付，那樣只會落入下風(fēng)，被敵人給算計，打仗務(wù)必要爭取主動。”

    “這個道理老夫能不懂嗎？”魏仁浦沉聲道：“現(xiàn)在的問題是究竟是誰在策動暴亂？孫晟說是謝家，老夫是不信的?！?/br>
    “我也不信?！比~華笑道：“倉促之間，想要找到黑手，是非常困難的。不過我們?yōu)槭裁床粨Q個思路?！?/br>
    “換什么思路？”魏仁浦好奇道。

    “魏相公，排除這些花里胡哨的手段，要想撼動金陵，最重要的是什么？”

    “當(dāng)然是兵權(quán)！”魏仁浦干脆道：“金陵百萬人丁，不拿到足夠的兵權(quán)，如何能奪下城池？”老魏脫口而出，他猛地一拍腦門！

    “哎呦，老夫真是糊涂了！”魏仁浦立刻明白了葉華的意思，什么攻擊糧倉，根本是虛張聲勢，分散他們的注意力。

    柴榮御駕親征，帶走了大多數(shù)的降兵降將，眼下金陵的人馬雖然不多，但是大周的嫡系禁軍還是占著人數(shù)優(yōu)勢，更不要說戰(zhàn)斗力了。

    在這種情況下，造反無論如何也不能成功。

    所以要想成功，就必須找到足夠的人馬。

    金陵周圍有兵馬么？

    還真有！

    那就是原來的長江水師！

    李弘冀拼命擴充之后，長江水師的人馬一度逼近十萬。

    在戰(zhàn)斗中損失了不少，被大周收編了許多，但還有三五萬之?dāng)?shù)。

    打進金陵之后，大周水師升格成皇家海軍，任天行挑選了一批堅固的大船，能扛得住風(fēng)浪的巨艦，遠征安南。

    至于一些小的福船、沙船、舢板都留在了金陵，差不多還有三萬多水師，駐扎在秦淮河一帶。

    原本是應(yīng)該將水師也遣散了，授予土地，讓他們回家安居樂業(yè)。

    只是大周缺少優(yōu)秀的海軍，不但沒有將領(lǐng)，也沒有水手，所以長江水師就暫時保留下來，等著日后從中抽取可用之才。

    時間太倉促了，來不及解決，叛亂就發(fā)生了。

    “無論如何，要先穩(wěn)住水師！”

    魏仁浦終于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侯爺，你趕快派人啊！”

    葉華淡然一笑，“魏相公放心吧，在幾天前，我就讓陳石監(jiān)視著長江水師，剛剛已經(jīng)把命令送下去了?！?/br>
    老魏深吸口氣，一度提到嗓子眼的心，回落了不少。

    雖然葉華這下子精明地讓人討厭，但是在關(guān)鍵時刻，他還是給力的，能想到別人想不到的東西，提前布局，早早下手。

    跟他站在一起，至少這條老命不會有危險了……

    現(xiàn)在對于葉華跟老魏來說，最重要的是穩(wěn)住陣腳，從容應(yīng)對，然后盡快揪出策動叛亂的黑手，斬草除根。

    奈何他們手上的情報太少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誰讓大周剛剛占領(lǐng)江南沒有幾個月呢，就算有天大的神通，也沒法在這么短的時間呢，面面俱到。

    “還是要去審問孫晟！”

    兩個人聯(lián)袂來到了大牢，此時孫晟，還有他的家人，都被關(guān)押起來。

    一貫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孫相公，被關(guān)進了漆黑、潮濕、陰冷、惡臭、狹窄、骯臟的監(jiān)牢，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披頭散發(fā)，狀若瘋癲，不停伸手抓撓，好像每一寸皮膚都癢得厲害，他用力抓，沒有幾下，就抓出了血，反而變得更難受了。

    難怪說進了大牢，就是九死一生，此言不虛??！

    “孫相公，你就沒什么想要說的嗎？”

    孫晟頓了頓，抓撓的雙手停了下來，茫然抬頭，“我，我還能說什么？”

    “隨便！”葉華輕松道：“現(xiàn)在有人攻擊糧倉，想要制造混亂?？雌饋砦易チ四?，對方已經(jīng)提前行動了，叛亂近在眼前，勝負難料。我很想聽聽你的看法，誰會勝，誰會敗，你隨便談?wù)??！?/br>
    孫晟沉吟了半晌，突然凄然一笑，“侯爺，老朽冒昧問一句，你是怎么知道我詐死的？”

    “兩點！”葉華干脆道：“我熟悉瘟疫的傳播特點，通常會病幾天，十幾天，暴斃的可能性不高！再有……”葉華深吸口氣，“我前一天剛剛下廚，令郎袖子上的姜汁味太濃了！”

    “啊！”

    孫晟老臉扭曲，顏色變幻，簡直不知道怎么形容了，精明了一輩子，最后敗在了姜汁上面！

    那幾個該死的小畜生，你們就不能真哭嗎？

    老夫怎么就生了幾個沒用的廢物啊？

    孫晟哀嘆一陣，仿佛認命了。

    他思忖道：“侯爺用兵如神，機警過人，卻能不驕不躁，觀察入微，自然是有極大的勝算。不過侯爺最好不要輕視對手，因為據(jù)老朽所知，謝家的勢力真的不小。”

    魏仁浦悶聲道：“孫晟，謝家自從東晉滅亡之后，就走上了下坡路，隋唐兩代，沒有什么出名的官員存在。相反，瑯琊王氏，還有蕭氏都有幾個名臣，你怎么敢說，謝家還有勢力存在？”

    “哈哈哈，魏相公，有實力，難道就要當(dāng)官嗎？或者說，只有在仕途才有勢力？”

    “你是什么意思？”

    “東晉末年，有一場著名的孫恩之亂，孫恩出身世家，供奉五斗米教，他原本打算起兵反晉，事機不密，被人知道。他就率眾，逃到了海上，并且以海島為據(jù)點，頻頻攻擊東晉。”

    孫晟娓娓道來，或許很多人不知道，孫恩被稱為“海盜之祖”，孫家世居?xùn)|南，根基深厚，偏偏衣冠南渡，王謝等大族遷到了江南，重新劃定世家等級，孫家就變成了次等士族。

    這件事情對孫恩的震動很大，他帶領(lǐng)手下人起事之后，頻頻從海上出擊，每當(dāng)攻陷一處，就會大肆斬殺王謝等世家族人，其中以謝家的損失最為慘重，間接造成了謝氏的衰敗。

    “謝家吃了這一次虧，他們痛定思痛，開始注意海上那些無人的荒島，他們派遣一些子弟出海，占據(jù)島嶼，從事貿(mào)易，在內(nèi)陸的謝氏子弟也漸漸從官場銷聲匿跡，把功夫放在了經(jīng)商上面。隋唐兩朝，定都長安，五姓七宗得地利之便，壯大起來，東南的蕭氏王氏衰敗，可謝氏卻走出了一條不同的路，在開元年間，謝氏子弟曾經(jīng)去過天竺等地，販運貨物。后來安史之亂，大唐全憑著東南的財賦支撐，一條運河保住了李唐一百五十年江山，謝氏就控制了運河的七成運量！”

    “胡說！”

    魏仁浦怒道：“你說謝氏控制漕運，為什么沒有多少消息傳出來，難道謝氏都是鬼魂嗎？能讓人視而不見？”

    “不是視而不見，而是看見了卻不知道罷了?！睂O晟笑道：“魏相公，你知道運河上最大的勢力是誰嗎？”

    “自然是漕口幫會了。”

    “那漕口幫會背后又是誰？”

    魏仁浦眉頭一皺，“難不成是謝家？”

    孫晟搖了搖頭，“是五斗米教！”

    “什么？”老魏越聽越不像話了，“你剛剛還說孫家世奉五斗米教，怎么變成了謝家？”

    “這有什么不好解釋的?！睂O晟笑道：“孫恩兵敗投江而死，隨著他一起自殺的，還有幾百人，全都是五斗米教的弟子。只是孫恩死后，五斗米教就沒了嗎？”

    葉華終于開口了，“照你的說法，謝家掌控了五斗米教？”

    “沒錯，還是冠軍侯敏銳?！睂O晟笑道：“謝家興盛了數(shù)百年，卻在孫恩手里栽了跟頭，他們能不反躬自省嗎？”

    “所以他們就想辦法，取代孫家，控制了五斗米教？”

    “嗯！”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孫晟突然一笑，“侯爺，老夫姓什么啊？”

    ??！

    此言一出，葉華和魏仁浦終于恍然大悟。

    原來孫晟就是孫家的人，他們跟謝家恩恩怨怨，彼此知根知底，也不奇怪。

    “冠軍侯，魏相公，老朽活不了幾天了?！睂O晟說著咳嗽起來，“我再告訴你們一件事，摩尼教其實就是五斗米教的人創(chuàng)造出來的?！?/br>
    葉華道：“我怎么聽說，摩尼教是波斯那邊的？”

    “沒錯，只是冠軍侯忘了嗎，謝家的人也從海路去了天竺啊，他們引入摩尼教的經(jīng)典，跟五斗米教合并，推陳出新，才有了今天江南的摩尼教！侯爺，你現(xiàn)在知道，是誰在和你做對了吧？”

    孫晟咳嗽得越來越嚴(yán)重，痰中帶血，喉嚨像是拉風(fēng)箱似的，發(fā)出嗡嗡的聲音。

    正在這時候，李肆闖了進來，見面他就急切道：“師弟，攻擊糧倉的幾百人已經(jīng)悉數(shù)被高懷德將軍消滅，高將軍在他們的身上，發(fā)現(xiàn)了這個！”

    說著，李肆拿出了一個油紙包，展開之后，里面放著一塊人皮，上面有日月形狀的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