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德是否無辜，葉華心里是有定見的。

    這家伙是郭威的女婿，領(lǐng)兵大將出身，地位還在趙匡胤之上，按理說他是有資格爭奪皇位的?？蓮堄赖聟s是個奇葩，趙大當(dāng)了天子，他吃香的喝辣的，趙二當(dāng)了天子，他繼續(xù)升官發(fā)財，都到了真宗朝，契丹人打來，無將可用，年邁的張永德還被抓去當(dāng)京城留守……這貨歷經(jīng)兩朝六帝，論起資歷，簡直能跟馮道相提并論了。

    就算張永德的腦袋真的壞掉了，也不可能利用自己進(jìn)獻(xiàn)的戰(zhàn)馬去暗害柴榮，而且還是在京西大營，這根本不是暗害，等于明著刺殺了！

    但是話又說回來，葉華相信張永德是無辜的，但人言可畏，“我只能盡力周全，另外究竟誰才是幕后真兇，必須盡快查出來，才能給天子一個交代，真正洗刷你身上的冤屈?！?/br>
    張永德乖乖點頭，誠惶誠恐道：“侯爺，我就是個領(lǐng)兵之人，哪里懂查案子，要不我把那些馬奴都抓起來，挨個拷打？”

    葉華擺手，“那些馬奴也未必知道怎么回事，我現(xiàn)在倒是在想，是什么樣的藥物，能激起戰(zhàn)馬的兇性？假如真有這種藥物，是不是能少量服用，刺激戰(zhàn)馬的本能，或許在疆場上能發(fā)揮一些作用？”

    葉華快速思索著，他心中已經(jīng)有了思路，看起來應(yīng)該是跟興奮劑差不多的東西……“按照我的推測，這種藥物必定十分珍貴，等閑人絕對不可能擁有?！?/br>
    張永德連連點頭，“侯爺，你準(zhǔn)備從藥物下手？這是個好辦法！要不要我去把京里的所有大夫都抓起來，挨個拷問……”

    “停！”

    葉華連忙擺手?jǐn)r住，他算是看出來了，張永德除了會抓人，就沒有別的本事了。

    “你就在軍營戴罪，什么都不要說，什么也不要做，一切交給我了！”

    “成！”

    張永德樂顛顛答應(yīng)，“有侯爺周旋，我這條命就算保住了！”

    張永德視葉華為救命稻草，可葉華卻憂心忡忡，他倒不是擔(dān)心別的，有人對柴榮下手，皇帝受傷……這就意味著天子身邊的人，也不可靠，或者說，有人能算計到天子！

    皇帝雖然是最尊貴的職業(yè)，但是古往今來，能得善終的皇帝絕對不多。更何況歷史上柴榮就死得不明不白，稀里糊涂。

    葉華不能不擔(dān)心！

    大周還需要一個意志堅定的強悍天子，而且葉華也不想失去一個好朋友！

    敢打天子的主意，不管是誰，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葉華的殺心從來沒有這么強烈過。

    他現(xiàn)在需要更多的證據(jù)，所謂術(shù)業(yè)有專攻，論起使用毒藥，趙二敢稱第二，就沒人能稱第一，葉華立刻讓人把趙二叫來，尋找答案。

    ……

    就在葉華查案的同時，新任的吏部天官，剛剛從兵部尚書卸任趙普獨自坐在靜室當(dāng)中，在他面前，擺著一盤圍棋。

    趙普左右兩手，各執(zhí)黑白，自己跟自己對弈起來。

    黑白二色，在趙普的手邊，不斷變幻，隨著一子一子落下，黑白二呈現(xiàn)出千軍萬馬之勢，殺機四伏，愈發(fā)緊張起來……趙普太陽xue上的青筋跳起，額頭已經(jīng)見汗了。

    又過了十幾手，他盯著面前的棋局，突然長嘆一聲，將手里的棋子扔在了棋盤上，發(fā)出一連串清脆的聲響，恰如他煩躁的心緒。

    趙普是個明明權(quán)勢很大，但存在感卻不大的人，偶爾爆發(fā)一下，轉(zhuǎn)瞬又沉浸下去，不過他的官職卻一點也不慢。

    三司副使，兵部侍郎，兵部尚書，再到吏部尚書。

    掌過財權(quán)兵權(quán)，如今又染指人事大權(quán)。

    趙普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蜘蛛，不停編織自己的力量，又像是泥潭之中的蓮子，積蓄力量，等待著春風(fēng)到來，嶄露頭角的一天。

    隨著王溥去世，魏仁浦罷官，范質(zhì)離京，老一波的臣子已經(jīng)沒有幾個了。

    就在不久之前，李煜又干掉了徐鉉，另外薛居正和趙上交都因為股市的問題而落馬……他們兩個雖然沒有直接購買股票，但是他們的同族鄉(xiāng)親購買了數(shù)額驚人的股票，經(jīng)過李煜的調(diào)查，這些鄉(xiāng)誼都是仗著薛居正和趙上交的權(quán)勢斂財，做下了許多的惡事，柴榮一怒，把他們倆給罷免了。

    而陳喬因為和徐鉉關(guān)系極好，參與貪墨，收取驚人的賄賂，讓柴榮賜了一根白綾，死在了獄中！

    趙普掰著手指頭算，現(xiàn)在他前面的人，還剩下首相王樸，韓熙載，以及冠軍侯葉華，其余諸如沈義倫、竇儀、呂余慶，楚昭輔，包括李肆和李煜在內(nèi)，皆不足論！

    趙普能走到今天，早些時候靠的是葉華的庇護(hù)……可眼下葉華卻讓他瞧不起……

    “侯爺啊侯爺，我非是要背叛你，實在是這些年，你不思進(jìn)取，甘當(dāng)一個冠軍侯，太讓大家失望了！”

    趙普盯著眼前的棋盤，思前想后。

    原本葉華有著極好的極好，軍中有威望，手里也有錢財，只要斷然出手，沒準(zhǔn)皇帝就姓葉了。

    可惜的是，葉華坐失良機，等到了天下一統(tǒng)，等到了西域大勝歸來，等到了太子一天天長大……如果再拖幾年，太子成人之后，一切都晚了。

    你不愿意動，那我就給你壓力，逼著你動！

    張永德是先帝的駙馬，也是商王的姐夫，火燒到了他頭上，下一步就是商王，就是你冠軍侯……我倒要看看，你還能不能繼續(xù)給天子當(dāng)大忠臣！

    趙普五官猙獰，格外的恐怖，在突突的燭影之下，就仿佛厲鬼附體似的……足足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起身，等從靜室出來，趙普又恢復(fù)了從容不迫，和剛剛仿佛是兩個人。

    趙普坐鎮(zhèn)吏部，李肆和魏咸美在那邊砍人，各部尚書侍郎一級不是趙普能單獨決定的，但是下面的小吏卻沒有問題。

    他不斷安插大周學(xué)堂的人，基本上罷免一個官員，他就能塞進(jìn)去兩個。這些人名義上是葉華一系，但葉華不攬權(quán)，他們大多數(shù)暗中都是趙普的人。

    假使有一天，葉華真的走到了那一步，趙普就會憑著強大的積累，成為有史以來，最強勢的宰相，甚至能跟天子分庭抗禮的那種！

    “侯爺，我無聲無息，盯著你十年了，你的手段我也都看透了，若是玩不出新花樣，哪怕你當(dāng)了天子，也要被我擺布了！”

    趙普密切注視著葉華的一舉一動，很快就傳來了消息，葉華進(jìn)宮面圣了。

    ……

    “啟奏陛下，臣已經(jīng)查到了藥物的來源。”

    “哦！這么快？”柴榮急忙問道：“是從哪里來的？”

    “大食！”葉華很干脆道：“臣找到了趙匡義，據(jù)他所說，大食人之中，流行一種特殊的神藥，原料來自天竺，服用之后，能讓人看見天堂……由于價格昂貴，只在高層流傳，臣也詢問過木辛，他說立大功之后的馬木留克，幸運的話，就能得到一點點神藥。服用之后的人，無不感激涕零，淚流滿面，心心念念，都是天堂的富麗堂皇，他們還說，能聽到神明的召喚。凡是服藥的人，都成了最忠心耿耿的勇士，絕不會背叛！”

    “什么？”柴榮好奇道：“真的有那么了不起的神藥？”

    葉華聳了聳肩，“顯然沒有，陛下不是體會過了，戰(zhàn)馬服用藥物之后，會大汗淋漓，狂性大發(fā)，甚至還會出現(xiàn)……幻覺！臣覺得人服用之后，怕是下場和戰(zhàn)馬也差不多！”

    “哦！”

    柴榮點頭，難怪那匹戰(zhàn)馬把他甩下去之后，還會用蹄子踐踏，估計就是產(chǎn)生了幻覺，只是可惜了那個小太監(jiān)！

    想到這里，柴榮怒目圓睜，狠狠一錘龍床，“葉卿，你能查到是誰把這種藥物弄到了軍營之中，還喂了朕的御馬嗎？”

    “這個……臣還在查，不過據(jù)臣所知，在京的一些大胡子商人，偶爾有這種所謂神藥，并且用來交好在京的官吏富商，應(yīng)該有不少人能弄到藥物。而且戰(zhàn)馬畢竟是牲畜，馬匹的草料管理遠(yuǎn)不如糧食嚴(yán)密，出現(xiàn)紕漏，在所難免！”

    柴榮若有所思，苦笑道：“葉卿，照你這么說，可能害朕的人不在少數(shù)啊！”

    葉華點了點頭，那些因為貪墨被罷黜的官吏，還有因為紙幣受到了損失的富商，甚至是大胡子商人，都有這個嫌疑……所有人都可能，倒是張永德，因為他在軍前效力，剛剛班師回朝，接觸這種藥物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嫌疑小了很多，但是卻也不能完全排除。

    “既然如此，就讓張永德暫時在家中休養(yǎng)，等查出兇手，再讓他復(fù)職……你去告訴張永德，不用擔(dān)心，他的忠勇朕看在眼里，他不是弒君殺父的佞臣！”

    “臣遵旨！”

    有這一句話，張永德基本上就沒事了……可就在葉華去告訴張永德喜訊的時候，突然從長安來了八百里加急，說是一個老農(nóng)在耕田的時候，挖出了一塊石碑，上面刻著五個古拙的字！

    經(jīng)過辨認(rèn)，赫然是：點檢做天子！

    霎時間，京城震動，石碑，點檢，張永德，御馬……很快人們得到了一個結(jié)論，張永德野心勃勃，想要做天子，不惜行刺圣人！

    在一瞬間，許多人都生出一個念頭：張永德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