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先來了幾位太醫(yī),瞧了瞧,均搖搖頭,不敢妄斷。 接著,京城里最有名望的妙手神醫(yī)被請了來,前看后看左看右看,又是把脈又是掀眼,忙撲通一聲跪了。 撲通撲通。 一眾太醫(yī)見神醫(yī)都跪了,也跟著跪了。 撲通撲通。 產(chǎn)婆宮女們也跪了。 神醫(yī)頭磕著地,絲毫不敢抬起一分,道:“啟稟皇后娘娘,這大皇子,怕是個啞巴啊——” 皇后暈了過去。 不出半個時辰,嫡皇子是個啞巴的事在宮中傳遍,整個后宮都陷入一種沉哀同竊喜,惋惜與鄙夷交織的氛圍之中。 皇后當然不知,因為她還暈著未醒。 皇帝知曉得快,扔了折子便從奉天殿趕來,進房間后便一把抱起自己的兒子。 方才還在跪皇后的眾人,匆忙調(diào)整面向,朝著皇帝接著跪。 “不會講話?”皇帝在一片“皇上恕罪——”的哀聲中冷冷問了句。 神醫(yī)依舊保持著磕頭姿勢,身子止不住顫抖:“回陛下,約莫是胎內(nèi)發(fā)育不良的緣故,現(xiàn)下不能出聲。不過,但這天生的事,不好說,若后期調(diào)養(yǎng)得當,能恢復(fù)也不無可能?!?/br> 旁邊太醫(yī)宮人紛紛冒汗,這神醫(yī)當真宮外人太不會講話,胎內(nèi)發(fā)育不良……你這不是在質(zhì)疑陛下的jingzi質(zhì)量,皇后的身體素質(zhì)以及宮內(nèi)的膳食營養(yǎng)嗎! “聾嗎?”皇帝倒是沒什么不悅之色,又問:“該不會又啞又聾吧?” 不等神醫(yī)回答,皇帝徑自拍拍自家兒子紅撲撲的臉蛋:“小子,聽得見父皇講話嗎?” 皇后說,大皇子那日很爭氣。老爹話音剛落,就慢悠悠睜開了眼,不似其他嬰孩初睜眼時一般呆滯,剔亮通透,直直盯著他老爹,都不帶眨的。 這雙眼生的太好,漆黑狹長,跟他父皇簡直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皇帝一下子樂了,完全忘了兒子是個啞巴的痛楚,笑曰:“哈哈哈,朕一叫他,他就睜了眼。肯定不聾,啞就啞,好好養(yǎng)著便是。” “是是是?!被实勰_邊附和聲起,領(lǐng)導(dǎo)說啥就是啥。 兒子睜了眼,暈著的皇后也睜了眼,在床上嬌弱弱望著皇帝陛下?;实鄞蟛阶酱策?,把兒子送到她手里,而后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娘倆:“辛苦皇后了?!?/br> 本以為會龍顏大怒,但這般看來,似是龍心大悅的節(jié)奏耶,神醫(yī)抓準時機,高聲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喜得龍子,天賦異稟,這才落地便睜了眼,實屬罕見神奇吶!” 啊,這一刻終于來了,跪了一片的眾人趕忙交換了下眼神,伏地高呼,慷慨洪亮:“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喜得龍子,承蒙天恩,天賦異稟——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大皇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睜眼了?這可不得了!哪有嬰兒剛出生沒一會就睜眼的?還是在皇帝陛下一叫喚之后就睜眼的?門外原本竊喜的嬪妃宮人們一下子面色各異陰晴不定起來,緊接著,她們又聽到里頭一陣笑,這笑自然是來自于她們的共享夫君皇帝陛下,只聞他道: “哈哈哈哈,好好好,諸位也別再跪著了,平身吧。至于這孩子,起個名叫佑樘吧——天佑我的樘兒!” 這時,有幾個宮人跑了出來,外頭幾個妃子拉著一位,輕聲問問:“是個什么樘?” 宮人道:“約莫是木旁樘?!?/br> 妃子中有讓太監(jiān)帶了幾沓厚厚辭典過來的,聞言后趕緊嘩啦啦翻開了查意思,太監(jiān)掃了會,回道:“樘,柱也,有支柱之意。” 這這這……這豈不是要讓這小啞巴當我大梁朝頂梁柱的意思嘛? 啊,人群中有妃子倒了下去。 這妃子太過琉璃心了些?;实勰氖沁@個意思,他覺得吧,大皇子天生體弱多病,叫個鐵柱栓柱之類的賤名興許好養(yǎng)活些,但礙于皇家的高貴與顏面,便摘了個稍微好聽點的跟“柱”意思接近的“樘”字作名。 大梁皇族皆為“玉”姓,自此,世間便有了一個玉佑樘。 不過這名字似乎并未保佑到這個孩子,在宮中成長的幾年,饒是再受皇帝寵愛,玉佑樘仍因天生啞疾的緣故,飽受他人的欺辱與譏嘲。 奇怪的是,玉佑樘懂事后便分外乖巧,絲毫沒有大多皇族貴胄的自大作態(tài),反倒謙讓懂禮,兼資文武,以致原先那些一看見他不是翻白眼就是連看都不想看的大臣們,也開始對他報以些許青眼,皇帝見狀也很是高興。 可惜這點起色并未維持多久,八歲那年,玉佑樘染上頑疾一病不起,好不容易醫(yī)好了也是弱不禁風得很。 原先那些稍稍有些倒曳的大臣自然又歪了回去。 看來宮中的氛圍已不適合朕的兒子了,皇帝再三思忖,還是決心將這個多病的皇兒送到深山寺中調(diào)養(yǎng)身心,也好避開這一方宮闈朝堂之中的勾心斗角。 此后,玉佑樘便一直待在京郊棲霞寺,再未踏足宮廷。 =。。= 如今皇帝竟下旨讓這八年都沒在宮里頭露過面的小啞巴當太子,太難服眾。短短幾日,朝中大亂,許多高位臣子均上書道:告老還鄉(xiāng)。 皇帝:“哦。” 眾臣:“……”陛下難道都不帶挽留一下微臣的嗎? 我們的陛下不光不挽留,還悠悠然抿著茶,擺出一副“要走便走,反正不差想當官的好少年,朕就是要立大皇子為太子你奈朕何”的頑固姿態(tài)。 大臣們后悔不已,看來真的是將陛下逼得太急,二皇子黨和三皇子黨開始對掐。 “陛下還如此精壯,你們急著立毛太子啊……” “還怪起我們來了,若不是你們那邊人慫恿大家伙一起上人多膽大一舉拿下,我們也不會這般輕取妄動!” “……” 這邊朝中還在僵持,那廂,皇朝的馬車已至棲霞山頂。 今日,棲霞寺內(nèi)很是反常,香火寥寥,肅靜非常。 石磚地上跪了數(shù)人,宮人朗朗宣讀聲徊響庭院。 列跪在地的眾人之中,為首的那一人不急不緩立起身子,拂了沾上衣袂的紅葉和青苔,接過圣旨。 當日下午,馬踏煙塵,車輪轆轆。 一輛金曜奪人的馬車正疾疾行駛于山間幽道之上,似永不會再回頭一般,朝著京城的方向飛馳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開個新坑,找不到女扮男裝文看,文荒啊,心累啊,自己寫好了。 ☆、第二幕 在歷經(jīng)墜崖未遂,天降巨石沒砸中,山賊劫車對方被團滅,意外為人推入澗中結(jié)果里頭的水還不足一尺之深(……)的百般“磨難”之后,玉佑樘的馬車,伴著后宮諸位妃嬪,朝堂眾位大臣的咬帕切齒聲,終是駛?cè)肓司┒冀档某情T…… 今日的建康喧鬧非凡,大早,千百民眾不是摩肩接踵擠在路邊,便是團團簇簇倚在樓上憑欄遠眺。 久居宮外的病嬌皇子回來當太子,又傳聞有天人之姿,誰不想一睹玉容? 想必皇帝對這位太子很是重視,竟動用了私人專用的御輦來接他,光彩熠熠的白馬金車一入城門,便閃瞎了民眾的雙目。 “皇太子到啦——!” “別擠我,臭娘們!” “殿下請看我一眼!” “是個啞巴而已,你們至于嘛!” “那也是太子大大,比你們這等只會噴【嗶——】的屁民好多了!” 整條大街沸騰起來。 在車內(nèi)小憩的玉佑樘,正是被外頭這鼎沸的人聲吵醒的。 他慢吞吞支起腦袋,這一小動作惹得他邊上的冊公公忍不住偷瞄了眼。 今日回宮之前,侍女特意囑咐玉佑樘換了朝服,他原先膚色就十分蒼白,此番著上緋紅的絳紗飛魚袍,似火映雪一般,色澤鮮烈,叫人觸目驚心。 接著,他又慢悠悠掀開眼簾,一瞬間,豁然開明,巧目流盼。眸色較之頭頂?shù)钠つ策€要濃黑。約莫是察覺到冊公公在看他,他也望了回去,輕輕一笑。 冊公公怔了怔,才別開眼去,不免哀嘆,唉,當今太子如此這般斯文柔弱綠鬢朱顏,以后怎能展露天威啊啊啊啊。 玉佑樘早就習慣了,這個老太監(jiān)自打接到他那日起,每每看上他一眼,均會展露一副爛泥不上墻的痛心疾首樣。而每每這種時刻,玉佑樘就會條件反射一般對他笑,他本身皮相極好,這笑容又淡又輕,無邪極了,不免叫人生出一些憐惜,難以討厭盡然。 見冊公公也不再看他,玉佑樘扭頭看向窗外,珠玉簾順著馬車的顛簸,一陣陣敲擊翻滾,外頭圍觀的攢動人頭若隱若現(xiàn)。 而他的笑,也隨著流入車內(nèi)的光影變幻,漸漸淡了去。 其實玉佑樘原先不是玉佑樘,只是個普通人,和他娘親生活在小縣城里,平淡且平安的度日。只是,八歲那年,剛巧過完生辰,他就被帶到棲霞山頂,有人告訴他,從今起你便是玉佑樘,大梁朝的嫡皇子。 他:為什么? 那人:原先的玉佑樘死了,找你來頂替讓你作皇子,錦衣玉食,還問為什么? 他:倘若我不愿意呢? 那人:也沒什么,不過就是殺你娘親,滅你氏家,斷你族根罷了。 他:……呃,不是吧,那我還是同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