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諸位同時側(cè)頭往窗外一看，就看見對面酒樓里連滾帶爬跑出來一個書生，嘴里大喊著殺人什么的，一大批百姓都圍了過去。

    ……簡直是最近熟眼的場景！

    楚故臉色一白：“不是吧？又來?。?！”

    這群武林人打得還有完沒完了？

    片刻間，衙役和巡城軍都涌過來了，迅速維持秩序，儼然輕車熟路忙而不慌。

    阜懷堯皺眉，“下去看看?！?/br>
    “皇兄，現(xiàn)在人太多了，等我回來再說。”阜遠(yuǎn)舟道，倒是自個兒站起來，話音未落就從二樓窗戶上翻了下去，下面的人群密密麻麻，一下子淹沒了他的身形。

    阜懷堯一驚，立刻起身往下看，楚故也被嚇了一跳。

    蘇日暮沒有動，目光也漫不經(jīng)意而急速地巡視著四周的高處建筑。

    近日來因為阜遠(yuǎn)舟上次下令發(fā)的皇榜，很多武人都安分了不少，但是偶爾有個私斗什么的，就會有一方不明不白被暗器殺死，情形就像那天海蛇幫的副幫主趙三扈和大鯨幫幫主的兒子劉敝一樣，他們兩個就是在一上一下在找暗中使暗器的人。

    而且那些人死于銀針，聯(lián)想到剛才江亭幽的出手，不得不讓人懷疑這其中的關(guān)系。

    過了半刻，阜遠(yuǎn)舟就皺著眉頭又從窗子處回來了，顯然沒有收獲，他看了蘇日暮一眼，后者不著痕跡搖頭。

    不是對方太能藏，就是他們慢了一步。

    阜懷堯不經(jīng)意瞥了一眼。

    “這回不一樣，死的是個書生?！备愤h(yuǎn)舟一站定，就說了這么一句話。

    阜懷堯拉過他打量了一下，沒看到有閃失才問：“書生？一樣的手法？”

    阜遠(yuǎn)舟點頭，他進(jìn)去酒樓打聽了一下才出來。

    楚故頭疼不已，“武人打架就打架，書生湊和進(jìn)去做什么？”比較一下自己的武力值不輸給武人么么么??！

    等了一會兒，官兵們將人群疏散了不少，阜懷堯等人才從茶館下去，蘇日暮毫無壓力地?zé)o視了甄偵要他等在這里不準(zhǔn)離開的囑咐——皇帝陛下在呢，有這么好的借口不用多可惜啊～～～

    第四十七章　頂罪

    四下里人還是不少，魚龍混雜的，有普通的百姓也有武人書生，阜遠(yuǎn)舟一直握著劍柄，提防著有什么意外。

    阜懷堯覺得他似乎莫名地有些緊張，就在寬大的袖擺下握住他的手，并沒有追問的意思，就像他注意到方才阜遠(yuǎn)舟和蘇日暮隱晦不明的交流時一樣——他沒有感覺到任何威脅，只感受到阜遠(yuǎn)舟的在意。

    阜遠(yuǎn)舟側(cè)頭看身側(cè)白衣勝雪的男子，表情不變，反手抓住他的手，十指交握間，心口就這么一寸寸溫軟下來，蓋過了緊張。

    他從來無所顧忌，因為習(xí)慣孓然一身，所以只走在自己認(rèn)可的的道路上，不需要任何人理解或?qū)捜?，也不在乎任何其他人?qiáng)行加附在他身上的褒貶贊美和詆毀。

    但是當(dāng)阜懷堯不詢不問就這么握著他的手報以最大的信任的時候，心里忽然就有什么，仿佛積蓄了很久一般，浩浩蕩蕩洶涌出來，似是平緩靜止的海面，驟起驚天波瀾。

    他忽然發(fā)覺，原來自己已經(jīng)那么喜歡阜懷堯了，不，他愛他，很愛很愛，在意識到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jīng)是他自己都不能想象到的愛——在阜崇臨那杯毒酒前選擇不到十分之一的活下來的機(jī)會而非逃走，去賭阜懷堯肯不肯救他，那時候，除卻帝位，或許他更不想離開的，是眼前這個人。

    那是經(jīng)年累月一點一滴積累沉淀下來的感情，遠(yuǎn)比一見鐘情來的深沉來的刻骨，阜遠(yuǎn)舟不知道兄長對自己的愛情和兄弟之情哪個更多，他只清楚，對方一個眼神，都能讓他心口溫暖，有勇氣去抵擋千軍萬馬。

    巡城軍這邊帶隊的正好是皇城軍都尉黃寶瑞，眼光一掃看到他們一行人，嚇了一跳，不過他經(jīng)常巡城撞見微服私訪的天儀帝，倒沒有驚詫太久，低調(diào)地迎了過來，“爺，三爺，楚大人……蘇公子?！笨吹胶竺娴奶K日暮時他愣了愣，似乎不太明白這“威名”昭彰的酒才怎么會和他們在一起。

    衙役也認(rèn)出了自家大人，楚故過去打了聲招呼才回來。

    阜懷堯也不多說什么，直接示意自己要進(jìn)去看看，黃寶瑞立刻帶路，一邊道：“是兩個書生在議論經(jīng)義，不知怎么的吵了起來，就動手互相推攛起來，其中一個不小心摔倒了，其他人去扶他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死人了，臣……我檢查了尸體，和之前那些武人死的一模一樣。”

    說話間他們已經(jīng)進(jìn)了那家酒樓，里面的掌柜伙計和客人都集中在一樓大堂被要求排查了再走，尸體還沒抬走，在二樓雅間里的桌子旁，桌角還有一塊顯眼的血跡。

    衙役和仵作都在，旁邊還有幾個和死者一起的書生，其中一個被兩個衙役手足無措地看管著，看來這就是和死者吵架的人了。

    一行人上來的時候，二樓的眾人都愣了愣，那些書生看到蘇日暮，集體眼神一縮。

    黃寶瑞無奈，這群人完全不明白自己的殺傷力就到處亂跑——不管是容貌氣勢還是別的（嘴皮子啥的……）。

    阜遠(yuǎn)舟握著兄長的手不想放開，也懶得去察看尸體了，黏在阜懷堯身邊，惹來對方無奈又縱容的一眼。

    楚故掃視四周——怎么在雅間被暗殺了？

    那個仵作是府尹府的人，看到楚故后起身行了個禮，掀開尸體上的白布，指著死者拉開的衣襟露出心臟位置上的紅點，道：“大人，還是一樣的死法，用的毒也是同一種，另外，后腦勺有磕傷。”

    蘇日暮本來還在打偷偷去喝酒的主意，一看那死者，打了個愣神，“溫穗諳？”

    楚故似乎也認(rèn)識，同樣愣了愣。

    阜懷堯覺得好像也有印象。

    阜遠(yuǎn)舟想了想，道：“京城五公子?xùn)|劉北魏南溫西薛中酒才的南溫溫穗諳？”

    “沒錯。”蘇日暮點頭——賞文大會上的手下敗將，不過學(xué)識人品都不錯——他的目光轉(zhuǎn)了轉(zhuǎn)，果然在站著的書生堆里看到一個一身錦衣的公子哥兒，拿著一把描金扇子，相貌堂堂，狠狠瞪了他一眼。

    阜懷堯和阜遠(yuǎn)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fā)現(xiàn)那人也是五公子之一，人稱西薛的薛天，他們上次一同出宮時吃飯那會兒看見過這據(jù)說老是輸給蘇日暮一籌的人，那時被蘇日暮漫不經(jīng)心地氣的臉紅鼻子粗。

    “喲，薛公子，你又和溫公子吵起來了？”蘇日暮一臉“驚訝”地望過去。

    薛天表情一僵，“……蘇日暮，你別胡說！！”

    黃寶瑞不解，糾正，“蘇公子，和溫穗諳吵起來的是那位書生?！彼噶酥副谎靡劭垂苤哪莻€驚慌的書生，他來的時候薛天等人就一致說是趙延吵架動手推的人。

    蘇日暮一看，蹦了起來，好像驚奇得不得了，“這不是城西的趙延趙公子嗎？你平時話都不多說幾句，怎么的會和人吵起來了？小生真是非常非常難以置信啊！～～～”

    那個趙延看著就聽內(nèi)向的，飛速望了他一眼，那眼神又掙扎又害怕，一瞬而過，他又趕緊低頭，整個人都抖了起來，“我、我……”

    蘇日暮摸摸下巴，把那雙本來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你為什么發(fā)抖？你很害怕嗎？難不成，你在替人頂罪？”說到最后，他自己倒吸一口冷氣。

    那堆書生里也有不少人做出了同樣的吸氣動作，有些慌張地看了薛天一眼，后者臉色已經(jīng)難看至極。

    楚故和黃寶瑞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們似乎有些心虛。

    楚故常年辦案，直覺就是其中另有隱情，走到趙延面前，神情一肅，問：“趙公子，與死者生前爭吵的人是你？”

    趙延全身抖得更厲害了，看也不敢抬頭看，“我……”他似是一咬牙，“是我?！?/br>
    楚故追問：“是你在爭吵過程中和死者動手？”

    “……是、是我?！?/br>
    “是你先動手還是他先動手？”

    “……他，不是，是我。”

    “到底是他還是你？”

    “我……是他，是他先動的手。”

    “你在動手的過程中將死者推在地上？”

    “……是?！?/br>
    “你是在推他之前他就摔了還是你推了之后他才摔的？”

    “我……不知道，我忘了?！?/br>
    “你們以前有過節(jié)？”

    “沒有?！?/br>
    “你知不知道他怎么死的？”

    “被、被人殺了，中……中毒?！?/br>
    “可是現(xiàn)在并不確定就是中毒，他也有可能在中毒之前就撞死了。”

    趙延驚惶地抬頭，又被楚故的臉色嚇的低下頭去，“我我我也不知道?！?/br>
    楚故挑眉，道：“不知道嗎？那么，人也可能是你殺的?！?/br>
    “我沒有！”趙延一下子聲音大了起來了，“只是、我只是推了一下……”

    楚故陳述事實：“但是他有磕傷?！?/br>
    蘇日暮指尖點點下巴，“殺人的話，要償命的哦～不是用錢就能贖出來的。”

    “我沒有殺人……我沒有……”聽罷，趙延匆匆去看薛天，又回頭看楚故，抖若篩糠，眼眶都紅了，“楚大人，不是我……”

    “什么不是你？你沒有殺人還是沒有推人？”

    “我沒有……殺人?！?/br>
    “但是你推了死者？”

    “我……”

    “也就是說死者在被暗器打中之前就已經(jīng)死在你手里了，就是因為你那一推。”

    “我沒有！”趙延終于被問得崩潰，大喊起來，“不是我！不是我！楚大人，不是我和溫公子動手的……”喊著喊著，他就蹲下嚎啕大哭起來，顯然是懼怕到了極點。

    薛天的臉色瞬間白了。

    蘇日暮作恍然大悟狀，“小生就說趙公子這么溫和的人不會吵架嘛～這么說，你真的替人頂罪了？那殺人的……是誰呢？”他的目光掃向那些書生，他們竟是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用敬畏的眼神看著他，紛紛出聲辯解：

    “不是我！”

    “我也沒有！”

    “不是我！”

    “……”

    ……

    蘇日暮似乎很滿意他平時造成的威脅力，表情純潔無比，“兇手都不是你們？還是你們都是兇手？聯(lián)手殺了溫公子再冤枉趙公子殺人啊～～～？”

    一群書生更慌了。

    “不是不是！”

    “蘇公子您不要開我們玩笑了！”

    “……”

    楚故適時板起臉一拍桌子，厲聲問：“到底是誰動手推了死者？如若知情不報，你們通通都是從犯，罪加一等！”

    “是……是薛公子！”你推我攛的，終于有人受不住了，喊了出來。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大多數(shù)人都要明哲保身。

    “方才是薛公子和溫公子吵了起來?！?/br>
    “薛公子把溫公子推到地上了?！?/br>
    “趙延的母親病了，需要大筆銀兩，薛公子就讓他去頂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