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jié)
這幅地圖不僅畫了整個玉衡的城鎮(zhèn)分布和地形走勢,甚至還囊括了周圍三個國家——沃國,大莽,沙番——的一部分地區(qū),應(yīng)該是因?yàn)辇徺Y振多次出使他國才得到這部分的資料。 而著名的月兒灣,卻是嚴(yán)重走了形,以鳧黎關(guān)為點(diǎn),橫向兩邊發(fā)展,讓原本和玉衡相連的大莽和沙番生生被一片沙漠隔開。 甄偵聞言,表情也變了變,語氣有些耐人尋味,“月兒灣從幾百年前就這么叫了,過去了這么長時間,總會有變化的?!?/br> 蘇日暮看著他的表情,緩緩道:“我記得,先帝年輕的時候有一對左膀右臂,戰(zhàn)功顯赫的七王爺阜徵和才華驚世的左丞相柳一遙,二十一年前大莽和沙番進(jìn)犯,七王爺在藍(lán)翎州守城時中箭身亡,藍(lán)翎州失守,三方議和,玉衡本應(yīng)該是割地賠款,不過左丞相以國庫虛空為由,將銀兩換成了大批牛羊,送給了以放牧為生的大莽和沙番兩國?!?/br> 甄偵沒說話,只是默默地點(diǎn)頭,表示他說的都是事實(shí)。 蘇日暮輕輕呼出一口氣,“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那位柳左相好手段!” 大莽和沙番不像玉衡土地肥沃適合種植各種稻谷大麥,而是草地眾多適宜放牧,尤其是在靠近玉衡邊境這一帶,不過再怎么合適都好,一旦牛羊的數(shù)目過了度,事情就不妙了,草生長的速度遠(yuǎn)遠(yuǎn)及不上牛羊吃的速度,在一塊地荒蕪之后,牧民不得不一再遷移,二十年過去了,就遷移出了一大片沙漠,用這道天然的屏障將三個國家彼此分割開來。 聽蘇日暮的語氣似是對那位前輩很是贊賞,甄偵的臉色更古怪,“左相柳一遙……你不認(rèn)識他?” 蘇日暮聳肩,“神交已久,不過三國議和之后他不就辭官了嗎?那時候我才剛出生,怎么會認(rèn)識他?” 看他表情不像作假,甄偵只能咽下自己的一些疑問。 …… 皇宮,御書房。 一對暖玉雕成的長命鎖被宮人送到了身著黑色官服的武將面前,黃龍梨木大桌后的白衣帝王淡淡道:“恭喜連府添丁,這是提前給兩個孩子的滿月禮物?!?/br> 連晉一點(diǎn)也不客氣地收下了,笑瞇瞇道:“臣替家弟謝謝爺了~~~”又嘴欠地去問阜懷堯:“爺您什么時候生一個?” 阜懷堯:“……” “咳咳,錯了,臣是說,皇后什么時候替您生一個?”連晉眉飛色舞,意有所指道:“生完之后就沒后顧之憂了哦~~~” “……”阜懷堯見他一副喜上眉梢脫離苦海得意忘形的臉,又想到了甄偵和蘇日暮,再聯(lián)系一下自己和阜遠(yuǎn)舟,這鮮明的對比……素來冷心冷肺的天儀帝也有了不爽的感覺,于是道:“要不要朕幫連府來個雙喜臨門?” “雙喜?”連晉完全沒察覺到掌握著自家飯碗的某位陛下的低氣壓,樂不可支地問:“臣家里還有什么喜事?” 阜懷堯一臉正直的面癱:“朕替你和宮清賜婚?!?/br> 連晉腳下一個踉蹌,差點(diǎn)摔了:“……賜賜賜賜婚?!” “你嫁還是他嫁,你們商量好了告訴朕?!备窇褕蚶^續(xù)語不驚人死不休。 連晉的臉綠了綠:“……嫁嫁嫁?!” 阜懷堯想了想,“堂堂元帥嫁人對朝廷名聲不太好,還是宮清嫁吧,朕可以封他為公主,就門當(dāng)戶對了?!?/br> 連晉的眼睛“噌”的脫窗了:“公公公公主!?” “嗯?不滿意?”狹長的雍目抬了抬。 見這位陛下大有立刻寫好圣旨叫人宣讀的意思,連晉內(nèi)流滿面地哀嚎:“爺——臣不炫耀就是了,您不要開玩笑啊,臣心臟不好,頂不住啊——” 心臟君表示無辜中槍。 阜懷堯嘴角略微一揚(yáng),“不需要賜婚了?” 連晉拼命搖頭啊搖頭——廢話!就算他有膽子取宮清,也挨不住那把厚背刀??!讓宮清嫁?宮清不砍死他就怪了! 阜懷堯冷哼一聲,算是揭過這個話頭。 話說回來,陛下乃有沒有發(fā)現(xiàn),乃有一瞬間從冰山化身為腹黑了捏?~(≧▽≦)/~ 第一百七十章 困獸 第一百七十章困獸 閑話說完,阜懷堯繞回把連晉叫來的正題,“朕聽說連夫人早產(chǎn)是因?yàn)檫B府遭了賊?” 提起這件事顯然讓他很不爽,連晉道:“不僅是連府,元帥府也被鉆了空子,不過沒被拿走什么。” “什么人做的?”阜懷堯問。 “不知道,”連晉搖頭,“手段不差,不然進(jìn)不了帥府?!?/br> “為的是運(yùn)送軍糧的路線圖?” “大概吧,我想不出還有什么重要的東西,”連晉撓了撓后腦勺,“邊防大軍布置什么的我每個月都會調(diào)動調(diào)動,他們偷了也沒用啊?!?/br> 阜懷堯沉吟片刻,道:“如果真的沖著路線圖來的話,此事恐怕和另一件事有關(guān)?!?/br> “嗯?另一件事?”連晉疑惑。 就在這時,壽臨在門外稟報(bào)道:“陛下,翰林院甄大人求見?!?/br> “來得正好?!备窇褕蚍畔率种兄鞴P,道:“宣?!?/br> 不一會兒,身著雪青官服的秀逸男子踏步進(jìn)來。 向上首帝王行了禮后,甄偵笑著看向連晉,只道了兩個字:“恭喜?!?/br> “謝了~~~”連晉好心情地拍拍他的肩。 在場的都是心腹愛將,不用拘謹(jǐn)什么,阜懷堯也隨甄偵道喜,待兩人說完之后才起身走下去,開口,“甄偵,東西呢?” 甄偵掏出那份羊皮卷,雙手遞上,“完好無損,爺不必?fù)?dān)心。” 阜懷堯接過來,打開,掃視了一眼,神色有些莫測,轉(zhuǎn)而遞給了連晉,“看看吧?!?/br> 連晉不知前事,兩人嚴(yán)肅的神色讓他不解地把東西攤開,一看。 頓了俄頃,連大元帥猛地倒吸一口冷氣,驚得語無倫次了:“這東西誰弄的?!玉衡什么時候出了這么個才子?!難道是三爺???!不可能啊,這玩意兒不是誰都能搗鼓出來的啊……” 他來回看了看阜懷堯和甄偵,讓他們解答解答他的問題。 丈量國土繪制地圖是一件極為艱巨的事情,且不說那些小城小鎮(zhèn),就是邊關(guān)大城在這幾十年大大小小的戰(zhàn)爭里也有諸多變化,地形走勢需要步步勘察,邊防重地更不足以為外人道也,能繪制這幅地圖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且這樣一幅地圖既是福音也是天大的禍害,連晉拿在手里,難得有了燙手的感覺。 甄偵將事情前后大致地說了一遍,最后總結(jié)道:“蘇日暮說這幅地圖的最初雛形可能不是龔資振畫的,因?yàn)樯厦嬗袃煞N筆跡,最多的前后相差差不多二十年,很多東西都是后面陸陸續(xù)續(xù)加上去的?!?/br> “二十年?”龔資振也是朝中老臣,入朝為官不止二十年,難道這東西是他從別的大臣手里得到的?可是,又有誰能繪制這個東西而不為人所知?? “楚故在想辦法撬開龔資振的嘴?!备窇褕虻?。 連晉忽然想起來剛才天儀帝的話,有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想法,“爺你剛才那句話難道是說要地圖的那伙人,唔,宿天門什么的,他們沒有把地圖拿到手,所以想用軍糧運(yùn)送路線圖來充數(shù)?!”才會跑到元帥府和連府找東西?! “朕只是有這個猜測而已。” “不管他們想要什么,”甄偵微笑的面孔下泛起一絲冷意,“敢打玉衡的主意,就得付出些代價?!?/br> …… 一天后,沙番帝王寢宮驟起火災(zāi),國主于火場駕崩,眾多皇子各顯神通爭奪皇位,最終在半月后以沙番太子略勝一籌宣告了新任國主的誕生。 眾國之中在幾月之內(nèi)一連有三位新帝登基,個個不是好惹的主兒,明眼人看在心里,嘆道諸國恐怕不出幾年又會再起禍端。 阜懷堯接到線報(bào),將宿天門三個字牢牢在腦海里記住。 他不知為何就是有這個感覺,沙番內(nèi)亂,必定與這個組織有關(guān)。 …… 暫且放下那復(fù)雜的諸國政事,請各位看官們把視線轉(zhuǎn)回皇宮里。 阜遠(yuǎn)舟被面對病人時氣勢如虹的秦儀禁了足,幾天下來,傷是好了很多,可是心情已經(jīng)撲騰撲騰跌到了谷底。 且不說天儀帝每天除了吃喝睡的時間都呆在金鑾殿御書房議事殿等等地方處理政事,就連每天晚上回來看過阜遠(yuǎn)舟傷勢之后都去坤寧宮皇后那里留宿,他看在眼里苦在心里,卻又不能多說什么。 因?yàn)樗麍?jiān)持要兄長同吃同住致使阜懷堯久久不踏足后宮的事,百官明面上不說,私下里總有人會嘀嘀咕咕,想起至愛的人會被人在背后非議,他所有挽留對方腳步的話語就都盡數(shù)打落牙齒和著血吞進(jìn)肚子里。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皇兄喜歡他,可是……皇兄愛他嗎? 皇兄對他的喜歡,足夠他為了他放棄皇家血脈的傳承嗎? 阜遠(yuǎn)舟不知道。 他只知道,若非阜懷堯真的足夠愛他,他根本沒有資格阻止阜懷堯和哪個女子在一起生兒育女。 晚風(fēng)徐徐,燭火融融。 阜遠(yuǎn)舟忽然在銅鏡里看見了自己的臉,比平時要蒼白,火光映進(jìn)了那雙眼…… 像是困在捕獸夾看著獵人走近的獸,認(rèn)命的悲傷。 明明還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阜子諍,為什么你要這么痛苦? 怎么樣才叫做山窮水盡?他依舊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難受得要死,難受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錐心刻骨的無力感密布了身上的每一個地方,具體得太真實(shí),像在用錐子狠狠鑿著太陽xue。 疼。 很疼。 明明在這么靠近的地方這么靠近的距離,為什么兩個人卻像是隔著萬丈鴻溝?! 兄弟,江山。 四個字,逼得誰都沒有前路,連后路都被一并斬?cái)啵?/br> 明明對自己說好不強(qiáng)求不奢求的…… 他以為自己捱得住相思入骨,他以為自己捱得住刀鋒一樣冰冷的嫉妒,原來到頭來,不過是一場自欺欺人。 突如其來的悲哀自怨沖上心頭,像是火球滾過了頭腦中的理智線,阜遠(yuǎn)舟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猛然將那面鏡子打落在地,過大的動作牽扯到了胸前背后的傷口,劇烈的痛楚讓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銅鏡“嘭”地砸在了他身邊,在空蕩蕩的內(nèi)殿里發(fā)出巨大的響聲,像是亡魂寂寞的回響。 “殿下您怎么了……”有小太監(jiān)聽到聲音想要進(jìn)來看看,卻被里面人的一句話斥住了腳步: “滾出去?!备愤h(yuǎn)舟的聲音很平靜,卻裹著瑯琊出鞘時森然的冷意。 常安和壽臨不在,小太監(jiān)沒有那么大的膽子,三個像是帶著血?dú)獾淖肿屗澏吨笸瞬桓以倏拷推渌麑m人面面相覷,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眼前的內(nèi)殿就像是成了一個禁區(qū)。 好可怕…… 仁德君子永寧王得了瘋癥之后似乎一直沒有好完全,小太監(jiān)記得這位殿下以前總是和和氣氣溫溫潤潤的,見了誰都會笑,笑得很好看,沒有人見過他生氣的樣子,殿下瘋了之后大家都說好可惜,明明脾氣那么好的一個人,怎么就變得目中無人張揚(yáng)無比了呢?現(xiàn)在還殺氣一陣陣的,叫人害怕得緊。 小太監(jiān)猜不出也不敢去猜,慌慌張張地跑出了乾和宮,去御書房找天儀帝。 這位殿下只聽陛下一個人的話呢…… 內(nèi)殿里。 傷口的劇痛一時還沒緩過來,碾壓著力氣提不起來,阜遠(yuǎn)舟怔怔地坐在地上,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種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