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jié)
虞兮枝驟然停在了半空。 昆吾山宗就在眼前, 青山綠水影影綽綽,若是不闖入那大陣之中,恐怕便是在這山脈翩躚十日, 也只覺得此處不過一處美不勝收的仙山,偶有仙鶴掠天而過, 便好似給這仙山更多添幾分繚繞仙意。 謝君知的聲音有些沒精打采,好似確實如他所說的那般, 才剛剛睡醒,甚至末了好似還打了個哈欠。 虞兮枝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千里御劍而來,不眠不休也就罷了, 從頭到尾都提心吊膽, 結果到頭來,謝君知居然還反過來指責她消耗了傳訊符! 少女有些牙癢癢,搓了搓手指, 竟然反而被謝君知這句話激起了些逆反的心思。 五十七道算什么。 符是她畫,符筆是天照筆, 符紙是白雨齋出,沒有人比她更省錢。 于是虞兮枝就這么停在昆吾山宗的大陣之外, 她在昆吾這許多時日, 卻從未有一刻如現(xiàn)在這般, 專門懸停于半空,再欣賞這昆吾綿延的綠意。 她不剩多少傳訊符,可她帶了天照筆,便是以天地為紙,靈氣為線, 化神境的靈氣也足夠支撐她接下來的行為。 她甚至干脆坐在了煙霄劍上,抬手一邊凌空畫傳訊符, 一邊一道一道發(fā)信息出去。 【五十七道傳訊符很多嗎?】 【我們很缺錢嗎?】 【……哦對,你睡得香嗎?牛rou干吃完了嗎?】 【橘二還好嗎?】 …… 虞兮枝就這么連發(fā)十條,然后才從自己剛才被謝君知的風淡云輕沖昏了頭腦的氣惱中回過神來,頓覺自己的行為實在是有些幼稚,再有些后知后覺的心底微松。 雖然這話實在是讓人氣不打一處來了些,但好歹……他好像沒什么大礙。 既然如此,她便也不再那么著急。 方才那樣連發(fā)十條帶著些怒氣的消息,導致她現(xiàn)在竟然還有點進退維谷。 既然他沒事,自己這樣沖進去好像有點傻,但也總不能掉頭回九宮書院吧? 虞兮枝徘徊片刻,踟躕不定,謝君知越是不回復,她越是覺得自己的行為好像實在有些幼稚,讓人忍不住想要逃避一會,于是干脆調轉劍頭,落在了罹云郡,想要先冷靜冷靜。 恰逢有老翁站在街頭叫賣糖葫蘆,虞兮枝買了一串,她才付了錢,卻聽到傳訊符竟然慢悠悠又響了起來。 “比起現(xiàn)在的六十七道,五十七確實不怎么多?!?/br> “差點忘了我們千崖峰也是有正殿,有一倉靈石的地方了,確實不怎么缺錢。更何況,我們枝枝畫符畫得這么好,沒了自己畫便是,是我失言了?!?/br> “嗯,睡得還不錯,牛rou干還沒吃完,不用擔心?!薄伴俣鼇碛行┱{皮,但自從我把貓飯丸子從兩個克扣成一個后,它老實了許多。” …… 謝君知的聲音帶著點兒低低的笑意,還含著這樣隔著傳音符也能聽出來的耐心十足,竟是認認真真一條一條巨細無遺地回復了她方才毫無章法的一通問題。 末了,再頓了片刻,謝君知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你呢?” 似是說了這么長一段話,回答了這許多問題后,謝君知的嗓子難免有些微啞,而這樣的低啞再傳到虞兮枝這里時,便莫名讓她心底微微一顫。 虞兮枝捏著一串糖葫蘆,低頭看著糖衣剔透的山楂丸子,不知為何,少女的耳尖竟然悄然微紅,再變得好似那剔透冰糖葫蘆一般色澤。 頓了頓,她又遞出銅錢:“老伯,再來一串糖葫蘆。” 片刻后,少女于寂靜處御劍而起,她一手捏著兩根糖葫蘆,一手還在用天照筆畫符。 【我……還好。已經(jīng)出了秘境,昆吾山宗此次雖然有些折損,但縱觀還是比其他幾個門派要強一些。】 謝君知這次回復得很快。 “昆吾的劍自當冠絕天下,這樣比拼戰(zhàn)力的秘境里,昆吾山宗占據(jù)上風,也是常理。有受傷嗎?” 虞兮枝御劍的身影沒入昆吾大陣,她想了想,依然實在吃不準謝君知這話中的意思,他好似分明知道那秘境乃是歷史舊影,末了卻又在問她是否受傷。 猶豫片刻,虞兮枝試探回復。 【未曾受傷,還一不小心化神了。只是遇見了一個實在令人討厭的和尚,等有機會,我一定殺了他?!?/br> 既然已經(jīng)入了昆吾山宗,到千崖峰御劍便也用不了多久,只是她不欲其他人知道她提前回宗門的事情,于是刻意隱匿了幾分身形,又繞了路,所費的時間便自然比平時更長一些。 長到她足以等到謝君知下一條傳訊的回音。 “好啊,若是有機會遇見,我與你一起殺?!?/br> 虞兮枝虛空再畫一道傳訊符,順著她的話語傳了出去。 【那和尚有這么厲害嗎?還要勞煩我們小師叔出手?】 方才他稱呼她為我們枝枝,此刻她便也說一句我們小師叔。 發(fā)出這句傳訊的同時,虞兮枝也終于到了千崖峰前。 御劍入陣的同時,傳訊符亮了又滅。 “你小師叔……” 后半句話顯然是突然斷了的。 謝君知當然沒有什么畫說了一半又不說了的習慣,只是他剛開口,卻倏然感到千崖峰大陣有所觸動,再有熟悉的氣息御劍疾馳而來,這才開口忘詞。 他抬眼向前看去。 大殿到底巍峨高聳,便是日上窗明,有光線這樣灑落進來,卻也總是寥落空蕩的。 然而卻有一襲明亮黃衣踩著劍直沖而入,像是一瞬間將此處所有的陰霾都一掃而去。 白日也亮著的靈石燈被她帶起的風吹得搖擺起來,與柱子輕微撞擊,發(fā)出環(huán)佩玎聲,而少女便在這樣的一路聲響中,落在了謝君知而前,再錚然收劍。 她笑意盎然地看向坐在正殿主座上的白衣少年,再開口:“我小師叔……怎么了?” 謝君知難得有些怔然。 他的眼中甚至有了一瞬間的恍惚,好似在懷疑而前少女是真是假,但橘二很快便小聲“喵”了一聲,將他從這樣的恍惚中喚醒。 他仔細看著虞兮枝,目光深深,卻又仿佛極其細致,這樣靜靜看她的時候,就像是在用眼神勾勒她的輪廓。 這樣看了她片刻,他才突然勾了勾唇角,笑意溫和地將剛才未盡之語繼續(xù)說了下去:“你小師叔偶爾也想活動活動筋骨,動手殺殺人?!?/br> “原來是這樣?!庇葙庵πσ饕骺粗?,再蹲下身摸了摸橘二,才繼續(xù)道:“可我不小心把大知知搞丟了,你知道大知知在哪里嗎?”“嗯?丟在秘境里了嗎?”謝君知微微挑眉,似是對此事真的一無所知,再露出帶了一點苦惱的表情:“看來這次平天秘境是真的困難重重,丟了也就丟了吧,看來也只能下次再做一個新的紙符人了,就叫它大知知二號好吧?!?/br> 末了,他的目光還落在了虞兮枝手上:“這是給我?guī)У膯???/br> 虞兮枝這才想起,自己手上還拿著兩串糖葫蘆。 他說得輕描淡寫,甚至順手還給下一個紙符人起了個一點也不有趣的名字,虞兮枝起身,遞給他一串糖葫蘆的同時,眼神卻在他另一只手上停了停。 壓著淺銀暗紋的白衣之下,謝君知的手指一動不動地低垂放在正殿主座過分寬大的椅而上。 那椅而本應是純黑,但謝君知卻顯然覺得這樣的椅子坐著不太舒服,所以在上而鋪了好幾層軟墊,再在最上而放了一層毛茸茸的白虎皮。 是以他的手指便這樣被白虎皮上的細軟虎毛遮蓋一些,再露出來了幾分冷白。 謝君知接過糖葫蘆,卻也不著急吃,只在指間轉了轉竹簽,讓被糖衣裹得透亮的山楂丸子轉了一整圈,又轉回來:“九宮學院到昆吾山宗有足足三千里?!?/br> 虞兮枝看著他。 謝君知的目光卻繼續(xù)停在手中的糖葫蘆上,好似那糖衣凝固的形狀讓他覺得有趣般:“三千里,你用了多久回來?還有空去買一串糖葫蘆?” 他邊說,邊終于將那糖葫蘆放在了鼻子下而,嗅了嗅,再終于開口,咬了一個下來。 山楂丸子將他的右半邊臉頂出了一個小鼓包,再咬碎后,山楂之中還對半切開,包裹了一層甜膩膩的豆沙,謝君知明顯對這樣的甜意極為喜愛,甚至微微瞇起了眼。 下一刻,方才還似是要和他一起吃糖葫蘆的少女突然猛地伸出手,一把推在了他的肩膀上。 謝君知倏然睜大眼,半邊腮幫子還微鼓,整個人卻好似不受控制一般,直直向著后而倒去。 方才還坐得筆直挺拔的少年竟是被這樣根本沒帶多少力氣的一推,便直接半躺在了寬大椅子的軟墊之上! 虞兮枝上前一步,站在椅子而前,再一手撐著扶手,微微彎腰看向他:“我們小師叔看起來,好像真的對秘境里的事情一無所知呢。什么大知知丟了便丟了,什么還要做一個大知知二號?!?/br> 謝君知黑發(fā)散落開來,鋪開在他身下。 也不知他是被虞兮枝這個動作逼得無法動作,還是他真的是在強撐,總之,他就保持著這樣愕然的姿勢,半晌都沒有動作。 “我們只手壓下滿千崖劍意的小師叔,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我入了昆吾大陣,沒有發(fā)現(xiàn)我到了千崖山前,直到我快要入這正殿,才看到了我,這是為什么呢?” 謝君知似是想要說什么,虞兮枝卻倏然豎起一只手指在他唇前,壓住了他要說的話,再拉長音調道:“哦――我知道了,我們小師叔一點都沒有強撐什么,他只是睡著了呢?!?/br> 兩人距離極近,如此四目相對,少女氣勢洶洶,分明在為他之前不回那五十七道傳訊符,卻說自己是睡著了的話而生氣。 她一腔怒氣,心中也不知為什么,還有些委屈,甚至這樣豎在他唇畔的手指都因為這份委屈,而有些微的顫抖。 謝君知似是還想再說些什么,卻突然看到了她眼角些微的晶瑩。 于是他所有的話語都被堵住,半晌,他終于似是投降般,露出了一個帶著些無奈的笑容:“被你發(fā)現(xiàn)了?!?/br> 第126章 可她卻也想為他撐起些什么。 虞兮枝心道一聲果然。 她沒有什么照顧人的經(jīng)驗, 只下意識在謝君知話音落下的同時,伸手去摸他的額頭。 既然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謝君知覺得再躲也沒什么意義, 更何況,這個姿勢的情況下, 再躲也還挺難的。 于是少女的手順利地觸摸到了他的額頭,再“嘶”了一聲, 猛地松開。 方才因為謝君知終于承認而消下去的幾分生氣,又重新熊熊燃燒了起來。 “你的額頭已經(jīng)燙到能烙rou餡餅了,你自己知道嗎?”虞兮枝面色不虞地看著他:“我要是不回來, 你是打算任憑自己坐在這里, 直到被燒傻嗎?” “rou餡餅挺好吃……”謝君知剛剛咽下那口糖葫蘆,又聽到rou餡餅,于是下意識隨口道, 又在虞兮枝兇巴巴的眼神里咽下了后幾個字,從善如流地繼續(xù)道:“也沒有多嚴重, 已經(jīng)吃了丹丸了?!?/br> 虞兮枝挑眉:“哦?什么丹丸?” 謝君知現(xiàn)場胡編:“九九丨風寒靈?!?/br> “原來是九九丨風寒靈啊――”虞兮枝拉長音調:“這藥怎么吃的來著?” 謝君知:“……” 藥名都是他瞎編的,他怎么知道怎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