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jié)
于是一行行一段段一字字的劇情就這樣被擦得干干凈凈,漂漂亮亮,書頁隨著這樣的動作倒轉(zhuǎn)翻了回去,直至重新落下封皮。 那本書依然懸浮在伸手可觸的半空中,只是書頁空白,未落一字。 虞兮枝似有所感。 她抬起手,碰到了那書的書脊。 金光倏而從她的指尖迸發(fā)出來,旋即大盛。 那色澤有些像是功德金光,如果可以細(xì)數(shù)量化的話,便可以看出,竟然赫然便是她練出一夢十連丸后,幫助了無數(shù)散修入定的功德金光,是她助那許多人悟道的功德金光,更是她在棱北鎮(zhèn)和空啼沙漠?dāng)匮爻呛蠓e累的點點滴滴。 所有這些金色盡數(shù)匯入了那書中,下一刻,那書重新翻開,竟以這些金光為筆落墨,開始了新的書寫! “看樣子,她確實是穿書了。” “虞兮枝跪在地上,終于沉痛地下了結(jié)論?!?/br> “疼痛感貫穿了她的五臟六腑,她的全身都像是被碾碎了一樣,這樣的痛楚宛如浪潮一樣席卷過她的身體,刺得她額頭滲出了淋淋汗珠,再滴落在面前的青石板上?!?/br> …… 重新浮現(xiàn)的金色字跡以極快的速度不斷落下,竟然正是虞兮枝穿入書中后,所經(jīng)歷和遇見的點點滴滴! 一開始,虞兮枝還有些驚愕,但這樣一路看下來,她竟然有些恍然。 她一直在一刻不停歇地努力向前奔跑,不停地?fù)]劍,不斷地修煉,不知不覺中,她竟然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這許多事情。 書頁翻過,終于寫到了此時此刻此景,立于黑暗和心魔幻境之中的她。 她不再是必死的墊腳石炮灰女配。 也不再是讀書的局外之人。 她手中無筆,卻自然成書。 第168章 沒有字的書,便不是書。 雪白書頁上落下最后一個句號, 金光懸停片刻,顯然還有許多沒有用完的功德之光。 而那些功德之光,還在源源不斷地增多, 便好似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色墨池,供那書上的文字揮斥方遒。 墨池中的金色越來越多, 而書寫卻已經(jīng)到了此時此刻此景,寫無可寫。 于是金色開始從墨池中溢出, 再懸浮于黑暗之中,熠熠發(fā)光。 匯聚在一起的金色光芒如此懸浮片刻,倏而如瀑布般傾瀉而下。 整個空間都是黑暗的時候, 便很難分清何處是地而。 但視覺難以分清, 那傾瀉而下的功德金光卻自然而然鋪撒在了地而,旋即再在地而上堆積而起,形成了一個臺階的形狀。 臺階平地而起, 蜿蜒而上。 越來越多的功德金光灌注入其中,本應(yīng)一階一階慢慢形成的長路, 竟然幾乎瞬間形成。 功德金光實在太多,那臺階便自然越來越高, 好似要直沖入天。 虞兮枝仰頭去看, 竟然數(shù)不清那些臺階有多少, 臺階究竟有多高,看不見的臺階之上,是否還有看不清的更多臺階。 金光還在不斷聚集,想來目之所不能及之處,那通天臺階也還在繼續(xù)向上蔓延。 書既然已經(jīng)寫無可寫, 便不再書寫,卻也不再合攏, 好似在等她此時此刻要做的事情,再進(jìn)行記錄。 虞兮枝從通天臺階上收回目光。 親眼看著自己所經(jīng)歷的一切、所說過的話語、甚至一些思緒都被這樣書寫出來,是一種很難用言語形容的復(fù)雜奇妙感覺。 而在這一層復(fù)雜與奇妙的新奇感覺褪去后,便會有一層又一層的恐懼浮現(xiàn)上來。 為什么會有一本書? 為什么這本書……可以這樣巨細(xì)無遺地寫出有關(guān)她的一切? 這本書,究竟是只因她的心魔而生、因而對她了解至深,還是說……從她穿入這本書以來,所作所為所思所想,其實都一直被人洞悉,且被人時刻監(jiān)視? 而自己所經(jīng)歷的鮮活的一切、所見的分明生動的世界,到頭來難道竟依然不過是一本書? 又或者說,她的心魔便是這本書? 如果掙扎了這許久,她卻依然被束縛于一本書中,那么她究竟是這本書的女主,還是惡毒炮灰女配,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況且,她的人生如果是一本書,那么這書中的其他人呢? 她神色不定地看著那本攤開在自己而前的書,眼中的色彩幾度變換。她想不到究竟有什么力量,能夠做到這樣的地步。 這樣俯瞰全局,再將一切都好似玩弄于手掌之中的感覺,讓她不由得產(chǎn)生了一絲懷疑。 如此思忖片刻,她終于在一片死寂無聲中開口道:“你是天道嗎?是你拉我進(jìn)入這本書中的嗎?” 這片空間之前明明能夠吞噬一切聲音,但她的這一聲,卻分明散入了黑暗之中,再沉沉散開。 無人回應(yīng)。 虞兮枝停頓片刻,再提高聲音,這一次,她的聲音中注入了靈氣與劍氣,再拉長音調(diào)開口道:“你是天道嗎――?” 她的聲音在黑暗中四散飄開。 依然無人回應(yīng)。 那攤開懸浮的書上,有金色的字符再次動作,將她重復(fù)問出的這兩個問題巨細(xì)無遺地記錄了下來。 虞兮枝垂眼看著那攤開書頁上的問號,再次有了某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她沉默片刻,再看了一眼書旁邊那條通天臺階。 她不知道為何這些書寫的金光會鋪就這樣的臺階。 也不知道這些臺階會通往何處。 但她此前登塔總是在拾階而上,所以她自然而然很容易便會覺得,只要登上這些臺階,興許便能走出這里。 有那么幾個瞬間,她也十分想要走上前去,踩上第一階臺階。 心底甚至好似有一道聲音在說,此處不過是心魔境罷了,那破書愛寫,就讓它去寫,出此幻境,再去第八層拿比劍大賽的第一才更重要些,心魔境嘛,人人都有,不要太在意啦,而且那金光臺階雖然看起來好似很高,但對于修仙之人來說,也不過瞬息便可以攀登的事情。 去啊,快去登那臺階啊。 那可是你自己的功德金光構(gòu)筑的臺階,又會有什么危險和問題呢? 你還在猶豫什么? 那道聲音絮絮叨叨,好似在用最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目跉馀c她閑聊,再將此事說成再普通不過的選擇。 虞兮枝深吸一口氣,卻突然開口道:“不?!?/br> 此處無人無聲,她自然便是在對自己說,對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說。 “我偏不。”頓了頓,她又低聲道。 似是覺得自己的聲音太小,她倏而抬起頭來,抬手放在劍柄上,再一字一頓朗聲道:“我、偏、不!” 功德金光構(gòu)筑的臺階便在眼前。 以她為主角書寫的新書也便在眼前。 她偏不去登那臺階。 也偏不要放任這些金光書寫她的人生。 于是下一刻,煙霄出鞘。 那書上的字是以功德金光書寫而成,渡緣道的防護(hù)結(jié)界之所以眾所周知地極為難破,便是因為他們護(hù)身的功德金光總要比其他修士要渾厚許多。 而這書既然以功德金光書寫而成,自然便也蒙受功德金光庇護(hù)。 這世上,興許有人會斬向其他人護(hù)體的功德金光。 卻又哪有人……會揮劍去斬自己的功德?! 虞兮枝會。 煙霄劍意如星橋火樹,亦如華燈縱博。 要斬自己的功德金光,自然便要用自己的劍! 山有木兮出鞘便是極盛,滔滔浩浩的劍意睥睨坦蕩,雕鞍馳射,如是而去,一往無前! 方才她出劍時,劍光也照不透這片黑暗。 而此刻,她的劍光劍意,卻澄江如練,比那功德金光還要更加盛大! 山有木兮的劍意與那書頁上暴起的功德金光相撞。 重疊金色被攪散再聚,那書頁上的字符有一瞬間的模糊,卻又復(fù)而清晰,甚至還頑強(qiáng)地再寫下了此時此刻,虞兮枝出劍的這一幕。 瞬息之間,虞兮枝甚至還看清了,那書上竟然還寫出了她用的是山有木兮這一劍式。 但接觸到那書頁金光的,卻并不止一道劍意。 山有木兮,山自然并非只有一木兮。 木枝連綿,劍意也連綿。 山林縱橫,劍意也縱橫。 于是瞬息之間,那書頁被連斬百下千下,劍光劍意連綿成線成片,那金光再厚再堅,被這樣暴烈的劍意這樣密集的連斬,也總有被削薄的時候。 而那書頁上的字也終于再次從清晰變得模糊一片,再也無法書寫任何一個字。 劍意不絕,金光的潰散自然也不絕。 功德金光若是潰散,便是消弭于天地之間。 尋常人若是見到自己好不容易勤勤懇懇積累的金光如此消弭,定會道心微怔,心痛不已。 但虞兮枝所積攢的所有功德金光,都并非她刻意為之。 賣一夢入定丹,是因為千崖峰那時實在有些缺錢,恰好橘二掉毛有些厲害,而她才學(xué)會煉丹,還有點手癢。 與她對劍之人的破境,在她看來,并非是因為她的劍,而是因為那人境界本已到了瓶頸,只要一夕豁然開朗,便可以再上一層樓,她充其量不過起到了,為其點燃一盞燈的作用罷了。 而在棱北鎮(zhèn)斬殺妒津妖人、在空啼沙漠退蛇妖……所有這些,都是修仙之人義不容辭的責(zé)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