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此時，變故陡生！

    只見瞬息之間，一道純金色的光華猶如一柄巨大利劍從靈火中霍然爆發(fā)出來，氣吞虹霓，勢不可遏，一霎那便劃破長空，直沖云天！

    在光華四射之下，本來濃烈厚密的靈火被金光分化劃裂成無數(shù)道支流，即刻便湮滅于空氣之中。

    剎那之后，禁界內(nèi)傳出一聲轟隆巨響，震耳欲聾，天地仿佛皆為之顫動搖晃，整個禁界竟在眨眼間徹底崩裂四散，如煙靄一般消散得無影無蹤，快得讓四仙俱是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

    同時，楚云霄清雋頎長的身影復(fù)又呈現(xiàn)在四仙眼前，雖一身浴血，卻并無一點虛弱瀕死之態(tài)，眉宇間威勢凜冽，猶勝嚴(yán)霜冬風(fēng)，不可逼視，令四仙也為之心驚。

    他一雙瞳仁，已不再是代表魔族后裔的鮮紅如血，竟已不知何時變成了純凈透徹、不含雜質(zhì)的金色，似日華般光明無匹，幾欲把人的心魂吸進(jìn)去似的，眼神更是流瀉出森森刺骨的寒意。

    楚云霄忽然口中一聲長嘯，音色清越，其中銳氣仿佛直欲破天而去，卻令四仙的身心皆深受震蕩。

    剎時只聽“噗”的一聲，位于禁界正北的禺彊吐出一大口鮮血，半撲半跪在地上。

    “禺彊！”南溟亦是覺得全身如遭重?fù)?，痛入骨髓，呼吸艱難，禁不住緩緩跌坐于地，見狀依然不免發(fā)出一聲震驚呼喚。

    昭明面色蒼白，軀體搖搖欲倒，失聲道：“這是……神血之威！不好！禁界竟已完全激發(fā)他體內(nèi)上古原神族的血脈！”

    東華喃喃道：“過猶不及……過猶不及……”

    一直在旁觀戰(zhàn)的顓頊倏而從寶座上站起身來，眼光陰沉凌厲，發(fā)出一聲飽含怒意的冷哼，道：“都退下！本帝當(dāng)年既然殺得了太昊，今時自然也不會怕了他這個末學(xué)后輩！”

    東華心下一震：陛下竟然失態(tài)到將昔日舊事毫不顧忌地說出口來，想必已是震怒至極。

    四仙當(dāng)下應(yīng)聲從命。東華與昭明二仙受傷較輕，上前合力扶起禺彊，與南溟一同退后，讓出一條寬敞無阻的道路來。

    楚云霄并未出手阻攔東華等四仙，此時他靈力已近耗竭，不想浪費(fèi)在不相關(guān)的人身上。一雙金眸只是掠過寶階，直視著帝座之前、身為幕后黑手的顓頊。

    他渾身是血，面容青白，神情卻殺意盛烈，更有一股凜然不可犯的氣勢。

    顓頊也看向楚云霄，微微冷笑道：“沒想到在你失去內(nèi)丹、靈力所余無幾之后，還可以爆發(fā)出如此強(qiáng)悍的力量，一舉沖破了玄天誅魔禁界。上古原神一族的血脈果然不容小覷——不過，也到此為止了?！?/br>
    顓頊一揮袖，手中陡然變化出一個光華閃爍的物事出來，形似酒樽，其色如玉，卻顯然并非普通金玉制成，極其絢麗耀眼。

    “這是當(dāng)年本帝用來對付太昊的寶物——玄黃歸魂樽，其功效遠(yuǎn)比曾經(jīng)封印住玄冽的術(shù)法‘封神決’更加顯著。無論是人、仙、魔、神，皆逃不過徹頭徹尾消亡的下場！”

    顓頊話聲剛落，楚云霄倏然一揚(yáng)手，神劍羲淵又出現(xiàn)于他身前。剛才禁界之內(nèi)靈火陡生，羲淵不能有效地抵抗靈火，他便暫時將羲淵收起。

    此刻，楚云霄再無半分猶豫，運(yùn)起全部靈力，但見羲淵瞬時發(fā)出一聲宛若龍吟的清亮鳴響，隨即整個劍身便如脫離了弓弦的利箭一般，嗖的一聲從楚云霄手中飛出，挾著風(fēng)雷之勢，仿佛所向披靡，鋒芒銳利，光華射日，剎那間便已逼至顓頊跟前，直取顓頊的心口正中！

    “呵。”顓頊臉色一成不變，僅是發(fā)出一聲輕嗤，冷嘲道，“不自量力！”

    顓頊有這個能耐這么說，因為他也已看出，楚云霄雖然一舉擊潰了玄天誅魔禁界，但也是真的到了強(qiáng)弩之末了。

    若是平時完好無損的楚云霄，以他如今已徹底激發(fā)體內(nèi)神血之力的情形下，顓頊或許還有幾分顧忌，但此時的楚云霄……顓頊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也難為楚云霄了，先是以一己之力破解乾坤顛覆陣、又除去暗夜冥，幾乎毫無喘息之機(jī)，稍后又為了救那名魔孽，取下內(nèi)丹，一身靈力十去八九，如今又再度為玄天誅魔禁界所困，若非被逼至極限，也就不會激發(fā)體內(nèi)神族血脈的力量了。

    顓頊目光漸漸移落在楚云霄白得毫無血色的臉上，心想道：真可惜，憑你再怎么法力浩瀚，也終有竭盡之時。從今以后，“天神將”之名便會永遠(yuǎn)從天界消失了。

    但見一霎之后，顓頊只是揮動了一下手中的玄黃歸魂樽，樽身便發(fā)出一道玉色光芒，擊中了羲淵，隨后羲淵竟是仿佛失去所有銳氣，“當(dāng)”的一聲跌落在地！

    羲淵落地的同時，楚云霄身軀猛然一個震顫，伸手捂住心口，唇角卻不禁溢出一縷鮮紅，滴落在青衫上，煞是鮮明。

    而后，楚云霄雖極力堅持著不倒下去，卻不禁漸漸垂下頭，呼吸急促，面上仿佛無法再隱忍般，流露出極深的痛楚之色。

    “不要以為身上流著原神族的血液，便可以橫行三界，無人可當(dāng)?！鳖呿溞煨斓?，“能讓本帝親自動手，也算是你的榮幸了。呵，倒比玄冽當(dāng)年還厲害，當(dāng)真是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神魔之子果然與眾不同，可惜如今再不能為本帝所用，便也只有一個下場?！?/br>
    楚云霄渾身微微一震，勉力抬頭，嚴(yán)聲道：“你——”

    顓頊卻不再多說，徑直揚(yáng)起手中玄黃歸魂樽，高喝一聲：“啟！”

    剎那之間，玄黃歸魂樽全身爆發(fā)出一團(tuán)濃烈而鮮明的五色光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四面八方撲向楚云霄，將他整個人包裹埋沒在其中！

    而楚云霄，雖然面對顓頊的攻勢，已無處可躲、避無可避，卻是于瞬間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取出胸前包含著六合替命符的紅魚荷囊，以一點火靈之術(shù)徹底銷毀成灰。

    ……他雖然摘下過荷囊，理論上六合替命咒已經(jīng)無效了，但即便有那么一絲的可能，他也不愿去賭。以防萬一，他這么做，便可以保證六合替命咒絕對不會生效。

    楚云霄心思起伏間，眼前那一片五色光華卻已徹底淹沒了他的周身世界！

    同一時間，一直在旁昏睡未醒、全身卻被真元玄光神障嚴(yán)密保護(hù)著的陳瑜眼皮仿佛微微一動。

    不過此時在場眾人的心神皆放在楚云霄與顓頊的身上，一時間卻無人去觀察陳瑜的細(xì)微變化。

    就連楚云霄，此時身陷絕境，危若朝露，亦無法分心去關(guān)注陳瑜的情形。

    然而當(dāng)陳瑜逐漸恢復(fù)一點意識，睜開雙眼之時，卻愕然發(fā)現(xiàn)——眼前世界一片漆黑無光，恍如無星無月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

    陳瑜心道：難道……我這是已經(jīng)死了么？可是……陰曹地府里也不應(yīng)該半個鬼影都沒?。?/br>
    陳瑜舉目顧視，陡然發(fā)現(xiàn)眼前不遠(yuǎn)處有一團(tuán)球狀的光芒。

    他心中念頭剛剛一動，身體便似乎隨著意念徑直向前移去，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到了光球的跟前。

    那團(tuán)光球并無什么稀奇之處，不過看起來倒是頗為可愛，像個毛茸茸的球形玩具——陳瑜不知道為什么，只覺得這光球仿佛有生命似的，令人心中生出一道想親近又有點敬畏的念頭來。

    “吾子?！倍向嚾豁懫鹨坏缆曇簟?/br>
    陳瑜不由微微一驚，只覺得那聲音很獨特，說不出是蒼老還是年輕，是清亮還是干澀，卻十分令人難忘。

    陳瑜左右顧視了一圈，并未發(fā)覺任何異狀，最后將目光落在眼前唯一一件物事——那團(tuán)光球上，確認(rèn)道：“是你在說話……？”

    “然也。”光球仿佛閃動了一下，似是回應(yīng)。

    陳瑜至此已經(jīng)歷過不少大風(fēng)大浪，心智也鍛煉得堅強(qiáng)了不少，此時雖然心中驚訝，倒是不曾失態(tài)，只是從容詢問道：“你是誰？”

    “吾……無名字，然且三界眾生皆喚吾為創(chuàng)世圣尊?！?/br>
    陳瑜終于忍不住變色了，聲調(diào)微微拔高道：“你就是創(chuàng)世圣尊？！”

    光球好脾氣地再次應(yīng)了一聲。

    陳瑜吃驚道：“不是吧……你沒有具體形貌嗎？”心道：創(chuàng)世圣尊居然只是一團(tuán)光嗎！我可沒這么設(shè)定過?。?/br>
    光球回答道：“吾原本亦有形體……然而昔年陷入長眠，如今醒來，卻暫且無法變化出軀殼?！?/br>
    “對了，你是在上古時期便已消失的人哪……這可不是三五年的時間……你為什么會在今時今日突然出現(xiàn)？”陳瑜不禁又道。

    此事不能怪他疑心太重，只是一個傳說中的人物忽然現(xiàn)身了，在大家都以為對方早就死透了之后，對方又活蹦亂跳地登場了，陳瑜不能不感到莫名所以，第一個反應(yīng)絕對不是驚喜，而是懷疑。

    而且別的人物他還好判斷對方是真是假，偏偏這個創(chuàng)世圣尊是他小說里根本沒寫過、也沒有設(shè)定過的人物。他對這個創(chuàng)世圣尊，才是真的一無所知，茫無頭緒。

    而且……陳瑜心底隱隱還有一個無法訴之于口的念頭：你是創(chuàng)世圣尊了，那我又是誰？我明明是這部小說的作者來著！

    光球不以為忤，直言道：“當(dāng)年吾法力耗竭，身軀化為無數(shù)碎片，散落于天地間，然而靈識卻未消失，始終默然觀看世間萬物枯榮變遷。其中一塊碎片落入天界靈心池內(nèi)。此番實乃因緣巧合，若非玄冽之子以靈心池中仙泉為爾重塑軀體，無意間將碎片納入其中，并將大半神力注入爾體力，吾亦無法借此蘇醒。如今爾之軀殼，亦可算作吾之化身?！?/br>
    “重塑軀體……大半神力……”陳瑜喃喃重復(fù)道，全身猛然一震?！暗鹊龋愕囊馑际钦f……我還活著？我現(xiàn)在何處？為什么這里一片漆黑？”

    “吾無法與失去意識之人對話。此處即為你的意識靈海?！惫馇?qū)W習(xí)能力似乎很高，說話漸漸變得通俗易懂，逐一答復(fù)道，“你此時身在天界?！?/br>
    “天界……”陳瑜心中又是一震，一時間倒是顧不得去埋怨楚云霄為什么不聽他的話，還是回去了天界。他的身體情況，他自己最清楚。當(dāng)時他為了對付暗夜冥，抱著必死的決心，捏碎自己的心臟與內(nèi)丹，兼之身體早已傷勢沉重，又再失去修為，基本上除非出現(xiàn)奇跡，是不可能活下來的。

    那么……楚云霄到底付出了多少代價來延續(xù)他的生命？

    難道楚云霄回歸天界……也全是因為他？

    陳瑜心里想著楚云霄既已將大半神力用在他身上，便不由神經(jīng)緊繃，吐字頗為艱難地道，“那……他呢？他怎么樣了？”

    99、八十三、天界重組（上）

    光球的語氣仿佛含著一點嘆息：“顓頊已祭出玄黃歸魂樽來對付玄冽之子?！?/br>
    “玄黃……歸魂樽……？”陳瑜重復(fù)了一遍,仿佛潛意識里不想去面對不容樂觀的事實,語調(diào)遲緩地道,“卻……有何效果？”

    “此物——可燃盡三界眾生之元魂?！?/br>
    陳瑜渾身一顫,微微失聲道：“元魂？！”

    “神族不比其他種族,失去內(nèi)丹或rou身并不會死亡……神族的命脈,只在于元魂?！惫馇蛟捯粑⑽⒌统料聛?，似乎透出惋惜之意,徐徐道,“然則，元魂散盡,便是真正的消亡于天地間,再無半點意識,縱然神軀不滅，也只是剩下一副空軀殼，便如他父親玄冽一般。”

    陳瑜心中一震，禁不住臉顏變色，語聲急促道：“那豈不是變成植物人了嗎？！”

    “植物人？”光球似乎微微一怔，周身光芒一閃，方道，“確實，不語不動，有如草木……如此形容，倒也別致而恰當(dāng)。不過草木尚且有輪回轉(zhuǎn)生，元魂消散的神族卻無法再入輪回。”

    陳瑜霎時間不由得心緒大亂。他一想到那樣情形之下的楚云霄，無知無覺，僅僅是余下一個石像般的空洞軀殼，再也不能說話不能動作，也不能做出任何回應(yīng)，便覺得無法接受，心臟不禁一陣緊縮絞痛，幾乎喘不過氣來。

    就算曾經(jīng)待在魔界的三年之中，在那一千多個孤寂隱忍的漫長日夜里，他對楚云霄有過怨念有過不滿，也曾暗暗埋怨過為什么楚云霄偏偏是阮長青的弟子，為什么穆天齊偏偏是殺害阮長青的幕后黑手……可到了如此生死關(guān)頭，陳瑜心中對楚云霄所有的負(fù)面情緒盡數(shù)消失了，只剩下唯一一個清晰而執(zhí)著的念頭——他不能見楚云霄去死，還是這樣連轉(zhuǎn)世的機(jī)會也不復(fù)擁有的徹底消亡！

    陳瑜深深呼吸數(shù)次，才勉力緩過一口氣來，再無心思多做思考，徑直問光球道：“你……既是創(chuàng)世圣尊，無所不能，這個世界也是由你所創(chuàng)造，那么對付顓頊想必也不在話下吧？玄冽是昔日追隨你的原神族之一，想必你也不會忍心見他的子嗣陷入如此絕境吧？”

    光球輕輕嘆了口氣，語調(diào)似乎含著歉意，道：“吾僅僅是創(chuàng)造出這個世界，將生命賜予神魔仙人妖獸等種族，卻并不能控制他們的思想與言行。倘若昔日吾法力尚在時，未嘗不可阻止顓頊?！?/br>
    陳瑜心中一沉，強(qiáng)迫自己忍下所有驚惶憂煎，臉頰卻不自禁的微微顫動，急切地道：“那要如何救他？你是創(chuàng)世圣尊，你不可能不知道怎么化解玄黃歸魂樽的，是不是？”

    光球似乎又是微一嘆息，道：“吾雖不能救他……然而你卻可以。”

    “我……？”陳瑜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破解玄黃歸魂樽唯一的方法，便是神力勝過施法之人?！惫馇虻穆曇舫辆徲辛?，“只是……如今你的軀殼與魂魄并未完全融合，是他將大半神力注入你體內(nèi)，又以內(nèi)丹輔以鎮(zhèn)壓，方可維系你此時魂魄不散，尚能保持形體。吾可以將神力與內(nèi)丹從你體內(nèi)抽出，再還回他體內(nèi)，便可讓他擁有破解玄黃歸魂樽的法力?！?/br>
    光球稍稍一頓，卻道：“然則如此一來，你……便會魂飛魄散，徹底死去。你與他之間，只能存活一人。這樣，你可還要救他么？”

    “我……”陳瑜似乎一怔，瞬間閉上眼睛，一秒后復(fù)又睜開?！爱?dāng)然。這神力與內(nèi)丹……本是他的東西……應(yīng)該還給他才對。”

    “你……不多做思慮？”光球仿佛有些不忍。

    “難道他死了，我便活得了么？”陳瑜仿佛決心已定，神色便顯得有一點淡漠無畏，“我雖然看不見外界情形，但你這么說了，我也大致可以確定了——我能活到現(xiàn)在，全憑他傾盡全力延續(xù)我的生命。而今之情形，他再不取回神力，便連自身也要踏上絕路了?！?/br>
    ……可有些時候，縱使明明知道該怎么做才是正確的生路，但有些事物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放棄的。

    陳瑜心中微微一揪，話聲不覺一頓，卻又立即收斂心神，面上漸漸露出堅決之色，甚至還微微一笑，眼神雖然平和靜謐，笑容卻有一點無法隱藏的黯然：“既是如此……有些選擇，由我來做，總比讓他來選好上許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