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已經(jīng)到了，冬天還會遠(yuǎn)嗎？——雪萊

    英國溫莎堡

    “夏爾, 您睡不著嗎？”黑暗中, 穿著寬松睡衣的歐仁妮皇后打開陽臺門，隨之心里一松。

    拿破侖三世半倚在欄桿上, 轉(zhuǎn)過頭面對妻子：“親愛的, 回去睡吧。我只是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br>
    歐仁妮向前走了幾步，站在他身邊：“正巧, 我也需要一點新鮮空氣?！彼崧曊f道，一邊為他理了理前襟：“倫敦的夜空看起來, 其實也很美。”

    “歐仁妮，我在想……我需要對你說抱歉?！蹦闷苼鋈劳蝗蛔プ×怂氖郑骸拔倚枰獙δ? 對我們的約瑟夫說抱歉?！?/br>
    歐仁妮反手握住他的手, 只覺得握住了一把骨頭。

    “你說得對，我被勝利沖昏了頭腦。我不該小看了那群普魯士人——既然已經(jīng)敗了，我就應(yīng)該死在戰(zhàn)場上, 我讓你們蒙受了羞辱……”

    他握著皇后的手神經(jīng)質(zhì)地顫抖著?？桃夂雎粤硕嗳盏幕貞浽俅斡可闲念^：在戰(zhàn)場上, 哪怕敵人給出再優(yōu)厚的條件，他也應(yīng)該沖上去的。向著炮火沖上去, 向著那些該死的普魯士人沖上去，然后死在亂槍下, 血可以洗清恥辱。

    但是他沒有。當(dāng)那些人承諾他會保留他的性命, 甚至允許他離開法國, 去和他的家人會和的時候, 他像個懦夫一樣猶豫了。

    在離開巴黎的那一天早晨, 他擁抱過他年輕的妻子，親吻過他唯一的兒子。他依然記得皇后發(fā)間的芬芳，和兒子稚氣的臉龐。此刻他們就在他的胸前，在他脖頸間的相片盒里，一面是歐仁妮，一面是約瑟夫。

    晚間的音樂會上，那個放肆的青年挑開了他無法見人的瘡疤。像他這樣的人還配活著嗎？丟失了國土，辜負(fù)了人民，踐踏了父輩的榮耀，卻還想著要茍且偷生。他習(xí)慣了嘲諷，也習(xí)慣了那些故作隱晦的憐憫。但是像那樣自以為是的音樂，來自一個英國人的音樂，為什么會如此穿透他的內(nèi)心！

    屬于法國皇后的體溫更加貼近了他，那雙如同脂膏般的手撫上他的面頰，拿破侖三世才驚覺自己正在嗚咽。

    “歐仁妮！歐仁妮！”他反復(fù)地喃喃道。

    她漸漸把他的頭摟在懷里，低聲說：“我永遠(yuǎn)愛您，陛下。”

    伴隨著一陣又一陣清脆的鳥鳴聲，新的一天又開始了。坐在從溫莎堡返回倫敦的皇家馬車上，魅影半垂著眼睛，對同車人好奇的目光不予理睬。

    “王爾德先生，您是我所見過的最有才華的人！您那渾然天成的風(fēng)度簡直令我心折！您一定要去維也納，讓那些人看看什么叫做英國的音樂家！”

    “過譽了。”魅影淡淡地說道。這個家伙不時上揚八度的獨特嗓音讓他感覺耳邊有一只小號。

    “我的老師是布魯克納——安東布魯克納。您的音樂中有一種非常古典的韻律，就像歌劇一般。王爾德先生，只要您去維也納，您會是他最鐘愛的學(xué)生！”

    “謝謝?！摈扔耙呀?jīng)不想再多說什么了。為了這次演奏，他之前幾天都睡得很晚，現(xiàn)在只覺得頭脹。原本想要寧靜地享受一下沿途風(fēng)景的好心情也不翼而飛。他的音樂當(dāng)然會古典——在進(jìn)入音樂學(xué)院之前，魅影所有的音樂指導(dǎo)都來自于前人的書籍和樂譜，以致他對當(dāng)代的那些流派和大師并無興趣。

    “等到我把行李安頓好之后，馬上就去找你。你的宿舍樓還有空房間嗎？聽了你的演奏，我對后面的生活充滿了期待！”

    魅影把頭往椅背上一靠，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親愛的王爾德：

    由于我對英國缺乏了解，

    請務(wù)必告訴我，英國人是怎么怎么對付這些黏糊糊的大嘴巴的？

    魅影敬上

    這次女王的召見在明面上并沒有在牛津大學(xué)濺起多大的水花，但魅影卻明顯地覺得日常生活順利了許多。他在通宵寫樂譜之后往往會忘記課程或者走錯教室。現(xiàn)在就經(jīng)常會有人主動和他同行，提醒他課程安排，上一次的作業(yè)，教授的脾氣等。甚至隔壁的安東尼和那位新來的‘維也納先生’還會三不五時地為他帶些新鮮的食物和點心，以免他把自己餓死在房間里。魅影之前對這些瑣事毫無興趣，此時才感覺到有人照顧的好處來。

    他此時還不滿十八歲，個頭在到倫敦之后又狠狠地拔了一截，原本已經(jīng)和成人無異，現(xiàn)在是徹底地‘木秀于林’了；加上肩寬腿長，大臉盤兒，走到哪里都十分引人注目。（1）雖然并不去參加校園中的團(tuán)體，身邊卻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個團(tuán)體——而且還是這個團(tuán)體中的靈魂人物。

    “讓我做你的豎琴吧，就是森林一般，

    縱然我們都落葉紛紛，又有何妨！

    我們身上的秋色斑爛，

    好給你那狂飚曲添上深沉的回響，

    甜美而帶蒼涼。給我你迅猛的勁頭！

    ……

    對那沉睡的大地，拿我的嘴當(dāng)嗽，

    吹響一個預(yù)言！呵，西風(fēng)，

    冬天已到，春天還會遠(yuǎn)嗎？” （2）

    依舊在那個“星期三酒吧”，魅影懶散地端著一杯啤酒，聽著安東尼在臺上近乎撕心裂肺地朗誦。他剛想對其作出一番評價，就被身邊雷鳴一般地?zé)崆楣恼扑鶕敉?。看著這些年輕的面孔帶著讓人發(fā)笑地癡氣，想起自己也是他們中間的一個，既荒唐，又有一種令人微醺的幽默。

    “好極了！安東尼！bravo!”

    “就是這樣，熱情地，富有激情地！”

    對于這位一向畏怯的成員的表現(xiàn)，“星期三社團(tuán)”團(tuán)員們不吝贊美。這時候，卻有一個人從酒吧的樓梯走下來，大聲問道：“是誰在毒/害雪萊？(poi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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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個子不大，嗓門卻出奇地有穿透力。一時間，正在喧嘩鼓掌的學(xué)生們都靜了一下，齊齊把目光投向從陰影中一級一級走下臺階的人。

    “這位先生，如果我們打擾了您……”身為社長的布萊恩站了起來。

    “褻瀆！這簡直是褻瀆！”對方卻視他為無物，直接向還立在臺上的安東尼走去，一邊還揮舞著他黑色的手杖：“你以為雪萊是什么？斯巴達(dá)的野蠻人 一個字！一個字都沒有念對！”

    他看起來正介于中年和老年之間，頭發(fā)已經(jīng)稀疏了，但依舊精力旺盛。衣著并不十分講究，舉止之間的派頭倒像是一個院長——也許他真的就是一個院長，在這些酒吧里碰到教授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安東尼的表情還沒有從志得意滿之中很好地轉(zhuǎn)換過來，下巴還向上揚著，眼睛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猶疑甚至有些畏懼的神色。他抓著手里的詩集，另一只手似乎無處安放，只能僵在半空，像一只受驚的兔子。

    對于社員的窘境，布萊恩不能坐視。他咳嗽了一聲，再次開口：“先生，他只是一位初學(xué)者。雖然缺乏技巧，但是熱情卻發(fā)自內(nèi)心?！?/br>
    “熱情……你們難道是法國人嗎？我們的年輕人都怎么了，你管這叫做‘熱情’”那個人不可思議地問道，又轉(zhuǎn)向安東尼：“小家伙，你介意我來給你展示一下‘熱情’嗎？”

    魅影也不由站了起來，安東尼愣了一下，“好，好的，當(dāng)然……”

    他還沒說完，那個人猛地一拄手杖，大步邁上舞臺，“聽好，這才是真正的《西風(fēng)頌》！”

    話音落地，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立即沉靜下來。臉上的怒容換作肅穆，嗓音也壓得暗?。?/br>
    “讓我做你的豎琴吧，就是森林一般。

    縱然我們都落葉紛紛，又有何妨！”

    在他指責(zé)安東尼的時候，已經(jīng)有不少人sao動起來。但是這個時候，全場只有一個聲音。

    他只是在朗誦，音調(diào)平穩(wěn)，吐低沉，卻好像是大提琴在奏響，好像真的在撥弄豎琴。

    每一個發(fā)音都帶著韻律，讓人傾聽的同時，如同真的身臨其境。

    西風(fēng)頌，所頌的西風(fēng)原本無形?？墒窃谶@個人口中，卻具有了鮮明地畫面和聲音。

    “呵，西風(fēng)，

    冬天已經(jīng)到來，春天還會遠(yuǎn)嗎？”

    他并沒有朗誦全篇，只挑了最后一節(jié)，但僅僅是這一節(jié)，就抓住了所有人的心。

    就在這時，又有一人匆匆從樓梯上趕下來，一邊叫道：“但丁！”

    這個人看起來年輕一些，他快步上前，把那個謎一樣的朗誦者從臺上扶了下來，一邊說道：“我就不該讓你來——很抱歉，先生們，他只是太崇拜雪萊了。請繼續(xù)享受屬于你們的夜晚吧?！?/br>
    “他們根本不理解……”見了他，那個老先生的氣勢便弱了不少，一邊辯解，一邊跟著離開了。

    他們一走，一樓就炸了鍋。有笑的，有尖叫的，有罵臟字眼兒的，也有敲桌子敲椅子的。

    “太神奇了！”‘維也納先生’對魅影叫道：“他簡直就像一個交響樂團(tuán)！”

    魅影并沒有回答，他正在努力搜尋前世的回憶：這位英國的‘但丁’到底是誰？

    to be tinued……

    （1）王爾德身高1米93，年輕時比例十分完美，后來開始發(fā)福

    （2）雪萊西風(fēng)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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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真的有一首viva la vida的歌寫的是被送上斷頭臺的路易十六，歌詞和音樂都相當(dāng)喜歡，建議大家去聽一下，是英文的。

    寫了一天只寫到這里，某藍(lán)經(jīng)常要一章分兩天寫，好像靈感是一段一段的。

    明天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