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現(xiàn)場如同洗衣機洗過一樣，非常干凈。就連古洛也沒有看到什么值得他稍微留意的東西。但他不是個那么容易甘心的人?！扒謇淼迷俑蓛簦矔粝率裁吹?。不過，任何情況都是存在的，也許這次兇手就是清理得干凈，一點兒線索也沒留下。”古洛在腦子里把這兩個矛盾的想法想了幾遍，最后，蹲下去，仔細(xì)查看尸體。這本來是法醫(yī)的工作，但古洛好像現(xiàn)在就要確定兩個理論孰對孰錯一樣，檢查起了尸體。

    他不看死者的相貌，也不看那發(fā)達(dá)的肌rou，因為這不存在于他——一個善于用腦筋的神探的眼睛里，他抓起了尸體的手。這是一雙普通的手，沒有繭子，手指粗壯，生前一定很有力量。手指甲還算干凈，但古洛卻看到在右手食指的指甲縫里嵌著些東西。

    “給我拿把鑷子來。”古洛喊著一個刑警。

    古洛小心翼翼地從死者右手食指的手指甲里拉出了一點兒東西，像絲線一樣，似乎是黃色的，古洛拿到鼻子前用力嗅了嗅，一股淡淡的香辣味道觸動了他鼻腔里的毫毛?！跋袷菬熃z?！背闊煹墓怕宀桓铱隙?，就將這一毫米左右的絲狀物放進(jìn)透明的塑料口袋里。他又仔細(xì)察看死者的每個手指，沒有任何異常?！昂酶蓛?！看樣子就這點兒東西了。”古洛知道什么叫認(rèn)命。

    “拉回去，畫張像吧?！惫怕逭f。

    這是發(fā)現(xiàn)尸體的前兩天夜晚，一個黑影在闃無人跡的街道上走著，他走得很快，步伐有力，如果是個行家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個健壯有力氣的人。當(dāng)然，他知道自己有什么能耐，可要說起特長，他卻是沒有的，因為那是技術(shù)性的詞匯。他沒有任何技術(shù)或養(yǎng)生之道，他有的就是力量、機智和殘忍的心，如果再有貪婪的欲望，那就構(gòu)成了現(xiàn)在的他，一個有錢的但卻沒有正當(dāng)工作的人。

    正因為他有著特色的生計，因此，他是個非常謹(jǐn)慎小心的人，輕易不會出頭露面，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會去見自己的客戶，當(dāng)然這主要是客戶的要求。但今天不同，客戶一定要見他，說還有一個活兒要他干。他有心拒絕，因為最近干得多了些，“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他知道這是真理，為了不濕鞋，就要少在河邊站，所以，他要休息一段日子。今天白天，他都買好了去海南島的機票，明天這個時候，他就會躺在賓館的床上，身上被白天的太陽炙烤得又燙又痛，但卻很舒服。

    但是，沒有人逃得過錢的誘惑，更何況這是一大筆錢。在接受對方的要求前，他猶豫了一下，因為錢數(shù)太大，他從來沒接過這么肥的活兒。他想開口問，對方像是猜到了他所想的——即使在電話那頭——這是重要的活兒，只許成功不許失敗。這么一說，他立刻就釋懷了。沒問題，他說得很肯定。雖然對方可能是個不好下手的家伙，但以他的經(jīng)驗，是有把握的。

    他現(xiàn)在要去取定金，對方并不打算用其他不見面的方式給他錢，而是要和他見面，說一來是錢多，二來也想見見他，雖然合作過，但從沒見過他?！澳阋娢遥乙惨娏四?，以后咱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彼搿Ｒ苍S他的想法太單一，也許他有些不謹(jǐn)慎，但他還是去了，這個謎到案件結(jié)束時，才揭曉。

    后面的事不用說了，他就是那個被砸爛臉的人，一個強壯的死人。

    一切都按規(guī)矩進(jìn)行，畫畫像，在媒體上登出來，查找有無失蹤人員的報案，這些都是奇怪的工作，能讓你興奮地大喊，也能讓你頹喪得絕望。古洛知道至少在這幾天恐怕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嗯……”他思考了一會兒，對一個刑警說，“這人可能有前科。要不，怎么會這么橫死呢？你覺得我猜想得怎么樣？”

    “??！我覺得您想得太對了，我咋就沒想到呢？”

    “我再告訴你，我是瞎猜的?？捎钟惺裁崔k法呢？就往可能性上走吧。你去查對一下指紋，就是咱們市公安局留的指紋?！?/br>
    刑警走了，古洛又想了一會兒，覺得與其這么等，還不如走走看看，也許能觸發(fā)一些新的想法。

    于是，他漫步走進(jìn)技術(shù)科，這里多少還有一段一毫米左右的絲線一樣的東西，雖然鑒定起來很困難，但畢竟有個物件。技術(shù)員告訴古洛，他的鼻子沒有欺騙他，那是煙絲。

    “煙絲？”古洛在心里反問道，“煙卷兒的煙絲？怎么會進(jìn)了手指甲里呢？真是古怪。”古洛是個抽煙的人，他對煙絲怎么能進(jìn)手指甲里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姑且不去想了。

    “是什么煙的煙絲？就是什么牌子的？”

    “這……”技術(shù)員很為難的樣子，因為現(xiàn)在的煙卷牌子實在是太多了，雖然有資料庫，但由于煙絲太短，比對起來很麻煩，而且錯誤率太高。

    但技術(shù)員倒也沒拒絕，他立刻開始工作。古洛知道這是件很難的事，但公安工作就是這樣。

    他一邊拿出一支煙，點上，抽了起來，一邊看看煙卷，覺得煙絲很難進(jìn)到指甲里。他想著，忽然靈機一動，對技術(shù)員說：“先別忙著跟煙卷比較，有可能是煙斗絲。我去市場上找找，看哪兒有賣這東西的?！?/br>
    “不會是旱煙吧。”技術(shù)員很謹(jǐn)慎，但他不抽煙，所以，古洛笑了笑說：“旱煙一般是煙葉，成不了煙絲。”

    但結(jié)果讓他很失望，煙斗絲哪兒也沒賣的。古洛想了一會兒，就讓民警打電話問問各個縣里煙絲的情況，尤其是那些產(chǎn)煙的縣。

    第二天，得到的第一個消息是打擊，在本市犯過案的人的指紋都進(jìn)行了對比，但沒有這人的指紋。

    “電腦真是個好東西，這么快就處理完了。”古洛不由得心里贊嘆道。贊美歸贊美，失望還是失望，可方城縣來的消息，讓古洛振奮起來。方城縣賣煙斗絲，是當(dāng)?shù)刈约褐圃斓?。古洛立刻讓對方用快遞送來一份樣品。

    方城縣是產(chǎn)好煙的地方，用那里的煙葉能制造出最好的香煙。古洛對此倒是很了解。

    這又是一個等待的過程，讓古洛心焦，但又無可奈何。他安慰著自己：“這是有快遞了，如果沒有還要慢呢?！?/br>
    但他沒想到，快遞也會出差錯。不知為什么，快遞第二天還是沒到，古洛急了，又給方城縣打電話，那邊更急了，索性派車又送來新的?！跋掳肷蝺壕湍艿健！毙叹犻L說著農(nóng)村的土話。

    古洛又悠閑起來，當(dāng)然這是被逼的，因此，他一點兒也不痛快，只好抽著煙，喝著茶，看看報紙和雜志。

    下午兩點，胡亮回來了。

    “好家伙！會議總算完了。咱們的人都撤回來了。這兒怎么樣？”他看看古洛的臉，就后悔問了多余的話。

    “等著?！惫怕宕篌w上給胡亮說了說情況，最后，又加了一句：“等著！”

    “我納悶的是，現(xiàn)場真干凈呀?！焙涟欀碱^說。

    “不是還留下這點兒蛛絲馬跡嘛?！?/br>
    “那倒是。沒有失蹤人口的報案？畫像也沒人認(rèn)出來？”

    “沒有?！惫怕逑胝f出自己的想法，但他實在是沒把握，就什么也沒說。

    下午煙絲送來了，古洛和胡亮急忙跑到技術(shù)科，技術(shù)員也立刻開始比對，又是這個分析，又是那個檢驗，搞了一陣子古洛最看不上的檢驗，技術(shù)員才說：“百分之九十是一種煙絲。”

    古洛要的就是這句話。他看看表，已經(jīng)是五點了。“把畫像和指紋給他們送過去。”古洛說。

    “送哪兒？”接過古洛手上東西的刑警問道。

    “方城縣公安局。”古洛很有些不耐煩。因為這個刑警一直跟著他，但卻不知道在做什么工作?！斑@些年輕的得好好培訓(xùn)。”古洛想。

    “咱們吃飯去吧。這幾天可把我……”胡亮想說累，但并不覺得累。

    “是無聊壞了吧?！惫怕逍α诵φf。

    “對。”胡亮也笑了。

    胡亮找到了一家吃火鍋的飯館，里面很干凈，轉(zhuǎn)圈兒是柜臺，上面是一人一個的小火鍋。

    “這兒怎么樣？”胡亮問道。古洛看了一眼食客，就知道胡亮把他帶到什么地方來了。

    “不錯。這兒吃飯的都是我孫子輩的?！惫怕逍χf。

    “就是讓你體驗體驗如今年輕人的生活，要不你就out了。明白嗎？落伍了?！?/br>
    “好，你就給我這棺材瓤子鍍點兒金吧。那兒有桌子，咱們就坐到那兒吧，也好聊天。”

    兩人坐到一張空桌子前，要了羊rou、肥牛、豆腐、粉絲和幾種蔬菜?！斑@兒還有魚、百葉什么的?！?/br>
    “不要。吃正宗火鍋，其實連牛rou都不應(yīng)該要?！惫怕逡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