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應(yīng)當(dāng)以你為重。” “真心話?” “絕無假意?!?/br> 他抿緊嘴,冷淡瞧著她。她走前一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低聲道:“走吧,阿潛,時候也差不多了。”他佇立不動,她摟住他的脖頸,親了親他的唇,說道:“這次出去,我會護(hù)住你,絕不會讓你再傷心?!?/br> 葉沉淵果然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撤退 伊闕原野之上,密密麻麻排滿馬隊(duì),分左右兩方站定。烏爾特族手持松油火把,嘴里大聲呼喝,嚷叫著旁人聽不懂的言語。流民受驚,惶急退向兩邊的草坡,窩在低洼處瑟瑟發(fā)抖。謝照策馬站在禁軍營最前,吩咐下屬分出一隊(duì)人,暗助流民撤退。聶重駐與蓋行遠(yuǎn)穿戴好甲胄,領(lǐng)兵列隊(duì),護(hù)在謝照兩側(cè)。 夜幕下的局勢一度劍拔弩張,然而令人驚異的是,烏爾特族只投擲火把砸向流民的帳篷,引得烈火茲茲燃燒,間或爆發(fā)出一兩陣嘲笑,除此外,沒有多余的動作。 謝照久經(jīng)沙場,冷眼旁觀一切,不為之所惑。身后禁軍按捺不住,躍躍欲試,引發(fā)起一點(diǎn)sao亂,他便揚(yáng)手制止,說道:“全軍扎緊陣腳,不得亂動?!?/br> 烏爾特族吵嚷繼續(xù),提刀指向遠(yuǎn)處的伊闕城正門,雜聲說著什么。 城門上豎著金龍旗,領(lǐng)監(jiān)國之職的聶無憂便站在旗下。他縱目遠(yuǎn)眺一會,回頭對著謝飛說道:“烏爾特族剛沖殺一陣,踏亂流民的帳篷后就折了回去,再也按兵不動,這是什么道理?” 謝飛瞇眼看了全局的烏爾特族離奇戰(zhàn)法,聽到聶無憂發(fā)問,攏袖回道:“域外番邦打仗素來不講究陣法,全靠輕騎沖突。他們看得出謝郎的厲害,又被堵住了路,所以干脆就不動作,只叫罵了?!?/br> 聶無憂看著鎧甲齊整的禁軍營,目露贊賞之色。 晚風(fēng)吹過,翻出泥土中的血腥氣,濃味直沖天空。幾日前,這片土地上剛剛浴過一場血戰(zhàn),眾多收拾不及的尸骨暴露在外,被草坡上的火把一映,拉出嶙峋的影子。 聶無憂轉(zhuǎn)眼看到一點(diǎn)白色聚集處,便知是尸骸曝露在野,不由得重重一嘆:“國都經(jīng)受了太多的殺戮,流民始終不得安生,今晚這場爭戰(zhàn),不知又要添上幾多冤魂?!?/br> 謝飛縱閱古今,歷經(jīng)國破族亡的傷痛,心境煉得越發(fā)堅(jiān)定。不同于聶無憂的悲憫,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日后的長遠(yuǎn)發(fā)展上。 “駙馬爺勿憂,歷代新興之國都少不得沙場上的殺戮,踏著累累尸骨走出來的國君,想必也要多體恤民眾一些,因?yàn)樗麄兌瞄_創(chuàng)帝業(yè)的艱辛。我看駙馬爺悲憫,正是我朝民眾之福,只求今晚過后,駙馬爺抓緊時機(jī)調(diào)兵,來鞏固邊防,給子民張開更加堅(jiān)強(qiáng)的臂膀?!?/br> 聶無憂重重點(diǎn)頭,道:“先生說出了我的心里話?!?/br> 草坡上的火把茲茲作響,又引起一番sao動。一名哨兵騎馬馱著通曉烏爾特族及北理兩方語言的流民回來,向城頭的聶無憂稟告了軍情:烏爾特族要求面見太子沉淵,不答應(yīng)便放火殺人。 聶無憂聽后,淡淡說道:“那些大胡子兵,是想脅迫我放出太子沉淵么?” 謝飛接道:“那葉沉淵猜得到他的處境,先發(fā)制人,引來烏族兵圍堵伊闕,有這般心思的人,已是不易控制。駙馬爺不如索性些,放他出城,我們偕著謝郎守在后,一旦看到情勢不對,直接沖殺過去,與他們硬拼。” 聶無憂失笑:“先生倒是剛烈性子——不過我信小童,她一定會有方法解開伊闕之圍。” 正說著,值守兵通報,太子沉淵帶聶向晚上城樓。 金龍旗在晚風(fēng)中嘩然拂響,散成一片黃云,遮住了葉沉淵穩(wěn)步上樓的身形。他穿著玄色衣袍,眉眼如同墨玉裁過,顯得深邃。沒了翠羽儀仗在旁,周身的威儀不曾減少一分。 聶向晚手持蝕陽跟在后,遠(yuǎn)眺原野上的動靜。 葉沉淵徑直走過聶無憂及謝飛身前,在城頭正中站定,不說一句話。他的禮服采色凜然,在一眾蒼黃的燈彩下,深沉得奪目,那一片浮云般的金龍旗,仿似又成了他的陪襯。 聶向晚走近聶無憂身旁,輕聲問:“公子如何處置他?可要我喚一名烏爾特人過來,與他商議一下?” 聶無憂搖頭,轉(zhuǎn)述了先前烏爾特族的要求,并低聲道:“恐怕只能送他出城?!?/br> 聶向晚皺眉不語,謝飛看著她的模樣,冷聲說了兩句:“難道你還想留著他不成?這樣的男人,遲早是個禍害……” 聶無憂忽然笑著將謝飛拉走,然后才走回來,說道:“不管你有什么決定,我都信你,別聽謝叔的氣話。” 聶向晚淡淡道:“叔叔見著他就生氣,這個道理我是知道的。我只是怕,一旦放他出城,便難以再請他回來?!?/br> 聶無憂嘆道:“我知道。我又何嘗不想扣住他,脅迫他做第二回質(zhì)子,在邊境之爭中逼得華朝退兵?至于以前那些他折磨過我的手段,唉,國難當(dāng)頭下,提也不用提了。現(xiàn)在軍情緊急, 謝郎即使驍勇,也難擋十萬烏族兵,所以我想,先度過這關(guān)再說吧?!?/br> 聶向晚躬身由衷施了個禮,道:“公子能有這般心胸,可見已有一國之君的擔(dān)當(dāng)。既然公子下了令,那我便送他出城。” 余下的話,她沒有說出口,心中的隱秘也讓她羞于說出口。聶無憂如此大方地放走葉沉淵,沒有一絲羞辱或者折磨的意圖,實(shí)在是出乎她的意料。既然見葉沉淵完好走向盟軍,再也不需她的看護(hù),那便讓她大松一口氣,算是了解一樁心事。 城門大開,哨兵馬一陣風(fēng)跑向陣營前列,傳達(dá)了聶無憂的口諭。蓋行遠(yuǎn)虎目一聚,回頭看著重重鎧甲槍林后徐步走來的人影,為他的膽氣贊賞,將手一招,喝道:“西營聽令,下馬列隊(duì),送太子沉淵出城!” 謝照穩(wěn)踞馬上,在嘴邊掀起一絲冷淡的笑容,帶著東營禁軍并不動。 蓋行遠(yuǎn)翻身下馬,西營禁軍效仿他法,潮水般朝后退開一步,讓出了一條通往草坡的大道。東營仍是扣馬佇立,齊齊持槍指地,銀亮槍尖像是下了一片雪,用森然的光芒割裂了夜色。葉沉淵垂袖走過那一道道寒冷的銀槍前,神色自若,只當(dāng)萬千光芒為他照亮。身后聶向晚止步于城門前,看著他走向銀鎧森森的軍陣中。 葉沉淵的后背仿似長了眼睛,一旦聽到她沒有跟上來,他便停了腳步,喚道:“過來?!?/br> 聶向晚委派一名騎兵手捧蝕陽跟隨,但是葉沉淵并不走。 謝照先前就答應(yīng)過聶向晚,不再懷疑她的動機(jī),聽到身后有異變,只靜寂抬手,阻止東營禁軍圍聚過去。 城頭聶無憂在喚:“妹子隨太子走一趟,早些處置好烏族兵?!?/br> 聶向晚無奈隨行。 經(jīng)過陣前時,蓋行遠(yuǎn)朝葉沉淵扣手說道:“今日下馬,已償還殿下連城鎮(zhèn)借兵之恩,再有相見時,必定對殿下不留情面,望殿下考慮東海浮堡之行?!?/br> 葉沉淵冷淡一笑,起步越過他,吝于說一句話。 草坡上另有一番光景,熱鬧異常。 烏爾特族親王喝著皮壺里的奶酥茶,突然看到雪亮的北理軍營前分出一條道,讓出兩個人影來,忙抹去胡子上的奶沫,吹了聲口哨。 頓時,嬉鬧聲逐漸平息下去,隨之而起的,便是一柄柄舉得高昂的火把。親王拋開皮壺,下馬朝前迎上幾步,手按左肩,屈膝行了一禮:“太子殿下好。” 雖然他的中原話說得十分生硬,粗獷骨子里透出的恭順之意倒不是假的。其余的烏族人紛紛下馬,學(xué)著親王的樣子向葉沉淵行禮,原野上立刻低下十萬之眾的頭顱,朝著一個方向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