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發(fā)覺到了他的接近，安年回過頭，雙眸和他四目相對。微風(fēng)吹過，她的衣擺和著旁邊柳樹的黃葉一同搖曳，俏臉上仿佛凝著冰霜。

    微妙的沉默維持了幾秒，她旋即展開雙手，像是束手就擒的犯人那般，胸口的要害處大開。這個狀態(tài)下如果江樺想出手的話，不用費多大勁就能讓她瞬間失去還手之力。

    “沒什么，從來到這里的時候就想到有這一天了，我不信你會沒有考慮到。”不等他開口，安年便搶先說道，“既然是早有準備的事情，就更不用有什么拘泥。從來到這里開始，你和我就是監(jiān)視和被監(jiān)視、執(zhí)法與被執(zhí)法的關(guān)系，發(fā)生這種事也是正常范疇?！?/br>
    說著這些的時候那張臉上已經(jīng)褪掉了這些天來的歡脫，重現(xiàn)了漆黑之日塔內(nèi)的冷峻。十?dāng)?shù)年時光的黑暗絕非一朝一夕就能痊愈，這些日子屬于家庭的溫暖雖然讓她重現(xiàn)了笑容，但那些過去、那些枷鎖依舊橫在心上，她始終都沒有忘記過自己罪犯的身份，當(dāng)然也不會沒想到幸福隨時戛然而止的可能。

    在聽到那個電話的時候她的臉色就變得沉凝下來，和他有了同樣的猜想。然后他們就叫回了江一弦和江一竹，共同先把她們送回了家里去。江一竹先注意到了爸爸mama情緒的異常，于是出聲提問，被兩人相當(dāng)默契地統(tǒng)一口徑搪塞了過去。

    好在她們還沉浸在姐妹關(guān)系的新鮮感中，興奮沖淡了不安的疑云，也就沒有多問。安年將她們安置好，然后對著鏡子整理了一番儀表，梳頭洗臉把自己收拾到最干凈的狀態(tài)，再換上新買的衣服，最后柔和地抱了抱兩個孩子，用笑話逗得她們在沙發(fā)上打滾，這才跟在江樺身后出了門，笑容在邁出家門的一刻煙消云散。

    這已經(jīng)是做好了訣別。江樺本以為她會在半路中逃掉，畢竟她是說過要好好活的人。但最終她還是跟著他來到了這里，等著那個最壞的結(jié)果降臨。

    不過好在沒發(fā)生就是了。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江樺說。

    “那也不會完全與我無關(guān)吧?！卑材昕催^來一眼，“動手吧，我不會反抗的?！?/br>
    “所以說真的沒事…”

    “不用多隱瞞的。我講過了，在這件事上不用有什么愧疚感?！?/br>
    “那也等那個時候真到來再說?！苯瓨鍝屃怂粋€空隙，快速道，“在這之前，你的身份還是安全的條件下，要抓緊時間做更多的事?！?/br>
    “安全？”安年稍微一愣，看江樺臉色不像是在隱瞞，好像自己預(yù)計的情況確實沒有到來。但她依舊緊繃著臉色，直到江樺完整地把剛才的談話給她復(fù)述了一遍才慢慢緩和下來。

    “也就是說，還沒有暴露么…”她手撫著胸口，稍微松了口氣，“不過，外面的人果然沒那么遲鈍啊，也不知道還能瞞多久?！?/br>
    “你別太緊張了?！苯瓨逭f，“既然已經(jīng)來到了這里，那些束縛就再和你無關(guān)?！?/br>
    “是啊，的確我已經(jīng)和她一刀兩斷了?！卑材暧行┗秀彼频目粗赃咃w揚的柳葉，臉色漸漸地蒙上陰影，“但是，這件事也提醒我了。對于謝春兒來說，夜鶯是她最大的一條狗，小弦更有可能成為她計劃中重要的一環(huán)，她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么多的戰(zhàn)力流失。更何況，夜鶯的這具身體還在這里，”

    江樺迎面感覺到了她身上的壓迫。這個女人面對絕大部分事情都能以笑容處之，有人揩她的油都能被她輕描淡寫地化解于無形之中，給人的感覺似乎永遠都是個樂天派。但唯有在提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她會露出平生所有的刻薄和惡毒，表情仿佛嚼穿齦血。

    “真像你說的那樣的話，也會是好事?！苯瓨逭f，“躲在暗處我們就無法掌握她的行蹤，也就不知道她還在謀劃什么，必須讓她露面才能斬草除根。而且現(xiàn)在夜鶯的情況雖然還有人懷疑，但你的真正身份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只要在暴露之前抓到謝春兒，把她的存在和所作所為公之于眾，那她就會被認為是夜鶯，你身上的疑點就能洗清了?！?/br>
    “也就是說，讓那個人頂上夜鶯的稱號，作為替罪羊么…”安年微微愣了愣，嘴角卻是慢慢勾起，笑容仿佛毒刺的玫瑰，“啊呀，原來你居然會打這種算盤，這是栽贓陷害??！”

    江樺聽出了她笑聲中的寒意：“你不想做么？”

    “怎么可能，我期待得很?！卑材昕桃鈮旱土寺曇?，語調(diào)都有些不穩(wěn)起來，“畢竟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啊。目標是那個人的話…不擇手段只是基礎(chǔ)。”

    “接下來相關(guān)的行動就會開始：以探查上個時代為手段，找尋謝春兒留下的線索，借此揪出她了。”江樺注視著她因極端激動而顫抖的雙肩，“到最后可能免不了要和她正面接觸，她如果看到你也不知道會采取什么行動。如果你忌憚這些的話，只提供情報就可以了。”

    “不，我已經(jīng)受夠了?！卑材険u了搖頭，重復(fù)道，“直到今天，我還能感受到身上夜鶯的存在，那種感覺我已經(jīng)受夠了。只要想到那個人還在世上，我就永遠無法得到安寧。無論是自私也好、殘忍也罷，我說了我一定要親手讓她付出代價…就在我眼前！”

    那話語中的堅決幾乎要將人灼傷，江樺也不由得滯了一下：“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這一句話問出，讓安年頓時垂下了眼，看不見表情，但身側(cè)的手卻緩緩地收緊直到爆起青筋。半晌后她忽地抬頭，眼中的神情像是要將那掩蓋紅瞳的美瞳都撐裂。

    “如果你已經(jīng)決定了這個計劃的話，那我就是你的同伙；如果你要帶頭向那些事宣戰(zhàn)的話，那我會第一個追隨你?！彼娉瓨?，將緊握成拳的手置于胸口之上。那一刻風(fēng)力忽強，她背后的長發(fā)像是火焰那般被吹得搖曳。

    “除了領(lǐng)導(dǎo)這次行動外，你還是我的負責(zé)人吧。”她說，“那么，至少在這件事完結(jié)之前，關(guān)于我的一切…全部為你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