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她生來堅硬的骨骼,觸不著溫軟的胸膛。 短發(fā)被風(fēng)吹亂,擋住一霎迷茫眼神。 不知為何,心中忽有警兆,她側(cè)身一看,遠遠視線里,景泰藍吃糖的那棵樹下,小小人兒已經(jīng)不見人影。 她一驚,下意識要站起,腳一收,李扶舟立即驚覺,側(cè)頭一看也微微變色。 隨即聽見有人在他們身后,悠悠道:“兩位真是好興致啊?!?/br> ☆、第四十六章 強抱 那聲音也很熟悉,只是來自的地方有點詭異——太史闌和李扶舟坐在亭子里,背后就是空谷。 那聲音的語氣,還很怪異,似乎有點譏嘲,有點淡漠,還有點點惱怒,太史闌好像一瞬間聞見空氣發(fā)酸。 她回頭,身后空谷沒人,倒是李扶舟抬起了頭。 太史闌往上看。 一根淺玉色的衣帶,從深褐色的亭頂垂下來,衣帶薄綃,飄搖在山間淡白的霧氣中,不仔細看,也仿若輕霧一縷。 隱約還有一幅同色衣角,在亭頂風(fēng)中飛卷,有人的聲音,在頭頂大風(fēng)中凝而不散。 他似乎在對人說話。 “景泰藍?!彼?,“我說叫你和我回京,你偏不聽,現(xiàn)在你看,這個女人就這么的把你扔在半路,和男人游山玩水卿卿我我,也不怕你被野獸叼了去。” 李扶舟的神情有一瞬的錯愕,隨即笑笑,搖搖頭,拿起了旁邊的布襪。 太史闌抿唇不語,心想景泰藍現(xiàn)在不就是給你這只野獸正叼著么? 頭頂細碎聲音微微一響,淺玉色的衣袍在風(fēng)中悠悠飄落,似一抹云涂亮山巔……翻卷著精致繡紋的袍角……束著碧玉腰帶的腰……精致光潔的下頜……微微抿起不知喜怒的唇……最后看見那雙宜嗔宜喜,流光四射,傾倒南齊的眼。 尊貴的南齊晉國公,抱著景泰藍,降落亭頂,噙一抹意味難明的笑,俯首看著太史闌和李扶舟。 他先看太史闌,太史闌和他對視,一臉“你來干嘛”的理直氣壯。 他又看李扶舟,李扶舟笑笑,手上不停,道:“你怎么也來了。” “扶舟?!比莩苍谛?,拉長聲調(diào),“有句話你聽過沒?” “嗯?”聽出他語氣不對,李扶舟停手看他。 “朋友妻,不可戲?!?/br> 李扶舟沉默,隨即微微變色,那變色倒不像羞愧,反像有幾分怒意,“妻?” 容楚不答,臉色微沉。 太史闌忽覺詭異。 詭異的是這兩人果然不像主仆關(guān)系,詭異的是李扶舟聽見“妻”時的反應(yīng)。 李扶舟卻沒有說什么,微微沉默后,松手讓開,“抱歉,失禮?!?/br> 太史闌端坐不動,偏頭看容楚。 容楚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看得微微皺眉,“看我做什么?” “既然你急著昭告身為未婚夫的主權(quán)?!碧逢@淡淡道,“那就應(yīng)該接著履行未婚夫的義務(wù)。”她抬抬腳。示意他來給自己穿鞋。 容楚瞠目看她,半晌道:“有沒有人告訴你,作為女人,你很囂張?” “第一次聽?!碧逢@注目山下云海,“不過是廢話。” “不要這么倔強,你會因此寸步難行?!比莩浇且荒ü殴中σ?,一抬下巴指著她的鞋,“像永遠穿著不合腳的鞋?!?/br> “那是我的事?!碧逢@舒舒服服靠在亭欄上,“你不接受,就離開?!?/br> “若我不肯離開呢?” 李扶舟此刻倒不說話了,立一邊,看容楚和太史闌斗嘴,唇角一抹笑意越來越有興味——容楚雖然還在笑,可好像笑得不太自然,說起來,相交這么多年,從來只見容楚逼人笑得不自然,他被人逼得笑不自然,還是第一次見。 李扶舟饒有興致地看了太史闌一眼。 “那我離開?!碧逢@答得干脆,隨即蹺一蹺腳,看一眼容楚懷里景泰藍,“景泰藍,幫我穿鞋。我腳痛?!?/br> 景泰藍立即從容楚懷里掙出來,奔到太史闌身邊,呵呵笑著拿起布襪,胡亂地往太史闌腳上套,太史闌配合地穿上鞋襪,不時贊一聲,“對!就這樣!景泰藍好聰明!能干!” 景泰藍笑得越發(fā)見牙不見眼,剛爬上山來的趙十三看見這一幕,又開始捂胸,太史闌看他一眼,心想這貨心臟病真重。 半路母子一坐一蹲,互相對答,大的眼神溫和,小的笑顏如花,李扶舟靜靜看著,眼神復(fù)雜,容楚卻忽然走過來。 他一把抱起景泰藍,遞到趙十三懷中,順手拿起太史闌兩只靴子,看一眼,拋進山谷。 “怎么離開?”他笑問。 太史闌瞥他一眼,坐起身,穿著布襪的腳落在地上,轉(zhuǎn)身就走。 李扶舟立即跟上去,溫聲問:“我把靴子借你好不好?” “好?!碧逢@從來不胡亂逞能。 李扶舟便要脫靴。忽然容楚飄了過來。他瞟一眼李扶舟,再看看太史闌,兩人對答溫和,態(tài)度雖然平常,但多少了解太史闌性格的容楚知道,她這樣眼神溫和,愿意接受他人幫助,有多難能。 她才見過李扶舟幾次? 回想她唯一一次向他求助,原來就是為了尋找李扶舟下落,那時兩人不過初見? 容楚微微吸了口氣,忽覺有些煩躁,卻不知煩躁由何而來,隨即他便笑了。 “我剛才的話還沒說完?!彼?,“你只能這樣離開?!?/br> 話音未落,他單手自太史闌腿彎一抄,一把將她抱起。隨即快步下山。 李扶舟頓住。 趙十三目瞪口呆,險些把景泰藍掉下地,趕忙伸手抄住。 太史闌突然到了容楚懷里,饒是她不動如山,也不禁微微一怔。 此時她在他懷中,屬于他的芝蘭青桂香氣襲來,比哪一次都清晰好聞,臉側(cè)的胸膛,隔著絲緞也能感覺到似硬實軟的奇特彈性,力度飽滿,從她的角度,正看見他的下巴,并不像她感覺里那樣面白無須娘娘腔,起了青青的胡茬,讓人想起男人的性感,那樣的性感,在香氣里,肌rou里,臉部的每一個細節(jié)里,抱著她的有力雙臂里。 遠觀時他妖嬈美貌,靠近時卻只覺得,那是個連靈魂都蘊滿力量的男人。 太史闌坐在他懷里,認真思考——她是該掙扎呢打人呢還是不動呢?依她的性子,如果還穿著鞋子,自然是立即跳下大步離開,但此刻沒了鞋子,這遍地尖石要走路就好比過釘板,她有必要這么傻? 她還想象了一下三位死黨此時可能的舉動,嗯,大波必然是兩眼放光趁機襲胸的,君珂必定是不顧一切紅臉逃開哪怕踩尖石的,文臻要看情況,喜歡的話裝嬌羞,不喜歡的話踹子孫根。 她是太史闌。 所以,那就抱著吧,估計看起來也沒啥情調(diào),和抱根木頭沒區(qū)別。 她端端地躺著,雙手抱胸,面無表情看風(fēng)景。 …… 容楚卻不覺得是在抱木頭。 那個看起來那么硬的女人,身子……竟然這么軟! 抱住她的那一刻,他竟有剎那的震驚,忍不住要這么嘆上一聲,造物主的神奇。 她的肌膚似乎蘊藏比他人更明顯的彈性,柔軟而有力度,于是接觸到的部位便因此生了奇異的感受,每一寸肌膚的碰觸、細微相撞、輕輕彈開、再撞、再彈……都起伏如波激浪涌,如星光彈射,每一回旋,激蕩銷魂。 很難想象,隔著衣服的相觸,也會讓人心猿意馬。 是當真她天賦異稟,還是內(nèi)心里心緒異常,以至于過于敏感?他也不知道,只貪戀這一刻奇妙的感受——平靜深處的波濤明滅,天空里曳過流星璀璨的華光。 下山的路因此仿佛過得很快,很快…… 到了山腳下,太史闌記得營內(nèi)靠近后山的地方平常是沒人的,不想此時,黑壓壓一片人頭,百分之八十都是女人,個個目光灼灼,眼神發(fā)藍。 也不怪她們眼睛藍臉色綠,二五營這種落后營,雖然無福見過容楚,但眾人看著太史闌上山時伴著二五營第一美男,下山時更夸張,居然抱在另一個美男懷中,真真叫人情何以堪。 沈梅花站在最前面,單手撫胸,疼痛不勝地道:“這年頭是怎么了?但凡平頭正臉點的男人,眼神都不好,我這樣的美人沒人看見,盡沖歪瓜裂棗去了?!?/br> 容楚神態(tài)自若,將“歪瓜裂棗”抱得更緊了些,微微垂頭,戲謔地看她,想要在面癱臉上看見羞澀之類的情緒,或者不安也是好的,結(jié)果那女人瞟也沒瞟他,抬手對遠處招手,“沈梅花,借雙鞋!要新的。” “我就一雙新鞋!” “你拿來,”太史闌平靜地道,“這人給你摸?!?/br> “你說了有用?”沈梅花歡喜而半信半疑。 “他在追我?!碧逢@點頭,“很聽話。” “砰?!比莩p臂一松。 太史闌早有準備,穩(wěn)穩(wěn)落地,反正地上已經(jīng)沒有石子了。 沈梅花狂奔而去,瞬間狂奔而回,拎一雙精致的新鞋,太史闌不喜歡華麗的東西,皺皺眉,還是穿上了,一抬頭迎上沈梅花渴盼的目光,才想起來自己的承諾,一指容楚,“哪,去摸?!?/br> 沈梅花:“……” 似笑非笑眼神陰鷙的容楚,冷颼颼站那里,忠犬趙十三單手按刀,看那模樣,不僅沈梅花摸一下會挨刀,連太史闌都在他眼神殺氣范圍內(nèi)。 沈梅花再一轉(zhuǎn)頭,太史闌已經(jīng)蹭蹭兩下,把鞋子上她精心繡了幾天的繡球給拔了扔了。 “太史闌!”沈梅花的尖叫穿透云霄,“老娘和你不共戴天——” …… 太史闌淡定地頂著各色復(fù)雜目光回宿舍,順便邀請李扶舟,“剛才你還沒和我說,選什么課目比較好。” 李扶舟微笑頷首。 容楚端著下巴,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什么,太史闌視若不見從他身邊擦過。 晉國公眼神有點陰沉,趙十三打個寒噤——上次看見這種眼神的時候,有人很快死了…… 趙十三心中一萬次祈禱太史闌最好懂點眼色,比如邀請他家國公也去屋里坐坐啥的,哪怕是客氣話也好呢,結(jié)果太史闌眼里好像就一個李扶舟,一陣風(fēng)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