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jié)
后宮的事,宋嘉言是有把握的。但,前朝與后宮完全是兩個概念,尤其前朝國政,那些內閣老臣,無一不是老狐貍出身,要對付這些老家伙們,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甭看方太后身份尊貴,可現(xiàn)在皇帝兒子躺下了,她這個太后,不見得能從內閣討得便宜出來。 宋嘉言力道適中的為昭文帝按摩頭上的xue位,她本就自幼習武,粗淺的醫(yī)書也看過。昭文帝忽然這般,太醫(yī)倒是教了套按摩的法子給宋嘉言,不僅是為了舒緩病情,也是為了保持昭文帝身體肌rou的活力。 隱隱的聽著方太后的喝罵之聲,宋嘉言給昭文帝從頭到腳按了一遍,吩咐梁嬤嬤去將皇子皇女們都請來,連同端睿公主也去通知一聲。 方太后可能是給內閣氣著了,直到仁德親王入宮請安,母子兩個不知在隔間嘀嘀咕咕些什么。過一時,李達來請宋嘉言去隔間兒說話。 宋嘉言交待心腹宮人一聲便去了。 仁德親王連忙起身給皇嫂請安,宋嘉言嘆口氣,“王弟免禮?!痹诜教笙率鬃拢实掠H王一眼,宋嘉言眼中流露出一抹焦色,道,“這好端端的,陛下忽然發(fā)了急病。太后娘娘與我都沒了主意,王弟來了,我也就放心了。” 仁德親王忙道,“皇嫂折煞臣弟了。”仁德親王并非方太后,他與宋嘉言沒啥交情,不過,當初可是共患難過的。宋嘉言能做了皇后,絕不是好相與的,仁德親王這把年紀,斷不會聽得三兩句好話就失了分寸。 宋 嘉言擺了擺手,“你莫多心。剛剛太后娘娘就給內閣氣個好歹,我心里擔心,又不知該如何勸慰太后娘娘。后宮的事,有我。前朝的事,干系眾多,何況如今我朝與 西蠻戰(zhàn)事不斷,這些事,我并不清楚。我這點兒本事,也就用于內宅后宮罷了。人貴在有自知知明,太后娘娘也在,我就把話說了吧,自此我同孩子們一并給陛下侍 疾,其他的事,我并不懂,也不想多說什么?!?/br> 以往,方太后看宋嘉言多有不順眼,如此聽宋嘉言說話,卻是如同聆聽仙樂一般,悅耳至極。 不論宋嘉言是不是以退為進,只聽宋嘉言這一番說辭,就比方太后的吃相好看多了。仁德親王欲發(fā)恭敬,道,“皇嫂賢孝慈悲之心,臣深知。只是,皇兄驟然得此急病,我亦是六神無主,實不知該如何是好哪?!?/br> 宋嘉言尚未說話,梁嬤嬤便來回稟,說是宮里的皇子、公主們都到了,端睿公主也進了宮,都在外頭侯著呢。 方太后此時宣仁德親王進宮,顯然是深信小兒子。故此,宋嘉言未理會仁德親王的推卻,轉而解釋道,“孩子們都掛念父親,母后這里有仁德王弟,我便帶著孩子們服侍陛下去了?!睌鄾]有讓仁德親王進昭德殿請安,而令皇子皇女于殿外的道理。 方太后雖有隱隱不悅,不過,小兒子在跟前,便也未說什么,只打發(fā)宋嘉言道,“去吧?!?/br> 宋嘉言起身去見皇子公主們。 端睿公主在宮時深受昭文帝喜愛,如今忽聞父親病重,已是哭的兩眼微腫,見宋嘉言過來,端睿公主連忙起身,帶著弟妹們向嫡母行禮。 宋嘉言在上首之位坐下,嘆,“你們也坐吧?!?/br> “你 們都是好孩子,如今你們父皇病了,知道你們有孝心,從今天起,便隨我一并給陛下侍疾,也是你們?yōu)槿俗优男⑿??!币渭窝员拘恼f,幾個大些的孩子倒罷了, 但,如七皇子、八皇子,都是小孩子,更不必說自己的一兒一女,完全是給這種冷峻又悲涼的氣氛嚇著了,以至于連向來話多的五兒都只是乖乖的站在自己母親身 畔,不敢多言語。 侍疾的事,方太后沒空管了,她正在反復跟自己的小兒子嘮叨內閣如何不將她這位太后放在眼中。 仁德親王勸道,“兒臣閑散這許多年,本也不知國事,母后把兒臣派過去,也不過是個尸位素餐罷了?!?/br> 方太后急道,“若沒個可信的人去鎮(zhèn)著,萬一朝中有要緊事可如何是好?” 仁德親王哭笑不得,“母后,內閣都是忠貞之臣,斷不會如母后所言?!?/br> 方太后將嘴一撇,“忠貞之臣?忠貞之臣便這般不將哀家放在眼里么?”顯然厭惡極了內閣,方太后一會兒一個主意,“既然你不樂意,哀家宣你舅舅進宮便是,總要尋個可靠的人幫皇帝看著江山?!?/br> 仁德親王連忙攔道,“母后,萬萬不可!” “有甚不可?”方太后鳳心獨斷,道,“哀家便不信找不到一個聽哀家的!你不愿意幫哀家,你舅舅定樂意的?!闭f到底,還要靠娘家人! 仁德親王勸道,“母后這是要把舅舅往火上烤哪。” 方太后相當固執(zhí),“這個時候,也只得舉賢不避親了。除了你舅舅,哀家也不放心別人!” 聽到這話,仁德親王險沒厥過去。 宋嘉言安排好侍疾值班的順序,單把端睿公主留下來,打發(fā)其他的皇子皇女們回去暫且歇著,到了侍疾的時候再過來。 端睿公主以為宋嘉言要跟她說些什么,結果,宋嘉言什么都沒說,簡單的用過飯之后,宋嘉言就開始教給端睿公主怎樣給昭文帝按摩身體xue位,如何喂藥照顧病人。 后宮的事宋嘉言顧不上,便交給戚貴妃暫理。好在大部分妃嬪都知如今兩宮心里不大痛快,也不敢在這時候來礙眼。 昭文帝突發(fā)重病,最急的并不是宋嘉言。 宋榮回府便閉門謝客,并叮囑宋嘉謙宋嘉誡認真當差低調做人,宋嘉謙晚上同宋榮商量,“也不知娘娘在宮中如何了?”這個時候,若說宋家不緊張是假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獄,正對此景。 宋榮淡定道,“陛下病重,娘娘與皇子自然在侍疾?!闭盐牡蹌偛☆^一日,這個時候若有人提立儲啥的,是最傻的。宋嘉言還不至于這么沉不住氣。而且,宋嘉言要面對的情況也不只是把兒子送到皇位這樣簡單,九皇子,實在太小了。 宋嘉謙輕輕的嘆了口氣,他的年齡與閱歷注定了不能如宋榮這般鎮(zhèn)定自若。不過,宋嘉謙還是忍住,沒有再多問。宋榮點撥他一句,“你要沉得住氣,看準了才能出手。如果看不準,就不要動?!?/br> “大伯,我實在擔心的很?!备毁F雖惑人,但,通往富貴的道路,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嘉謙,我空有爵位,而你不過位居七品。你這般擔心,能做什么嗎?”宋榮溫聲道,“哪怕算上咱家的姻親,也沒有一個內閣之人。更重要的是,我們現(xiàn)在不知道皇后的意思?!?/br> 說著,宋榮嘆了口氣,“現(xiàn)在,宋家的權柄已不在我的手里。”宋榮不是迂腐之人,他在宋嘉言面前也不會擺父親的架子。自打宋嘉言做了皇后,宋榮便明白,今后的日子,宋家何去何從,要看宋嘉言的安排。而他這個宋家的大家長,早已名存實亡。 宋榮微微一笑,“不要把皇后看成后宮中孤立無援的婦人?!彼m然諸子皆不成器,不過,有宋嘉言一女也足以告慰平生。 宋嘉謙依舊似懂非懂,不過,還是老實的點了點頭。 昭文帝一病,引得八方震動。 便是秦家也在琢磨著,如何跟宋家套近乎了。不僅是要討好未來的太后家族,還有秦美人在宮里,將來九皇子登基,宋嘉言略一抬手,放秦美人與七皇子就藩,秦老尚書愿親赴宋家請罪,為當年之事致歉。 這個時候,就不得不感嘆秦崢這小子的眼光了。早在幾年前,秦崢便押寶宋嘉言,這種眼界,以后秦崢的仕途,自是不必多言的。 這 次,秦老尚書沒建議孫子這么干那么干,他老人家就一句話,“若有用得著祖父的地方,我這把老骨頭還走的動?!钡共皇乔乩仙袝鋈徊挥嬊跋拥脑敢鈿g天喜地看 著宋嘉言一步登天,實在是秦老尚書已經(jīng)聽聞方太后欲仁德親王主政的口諭被內閣無視的事了。唉,這叫秦老尚書說什么好呢?蠢到這個地步,不必宋嘉言那女人放 殺招,方太后就能自己把自己蠢死。秦老尚書能屹立朝堂多年,善始善終,自有秘訣。那就是,絕不能蠢人合作。 哪怕七皇子如今被撫于麗妃宮中,可是,方太后蠢得沒有半分政治智慧,秦老尚書也只能棄了方家,轉而由秦崢支持宋家。 反正政治就是這樣,沒有永遠的朋友,自然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秦崢沒跟秦老尚書客氣,低低的應了。 ☆、165晉江原創(chuàng)發(fā)表 昭文帝躺下了,朝中事務雖有內閣做主,不過,重要的事是需要御筆朱批的啊。如今昭文帝依舊昏迷著,怎么御筆朱批?。?/br> 軍情如火,如何耽擱? 雖然內閣已經(jīng)對方太后有極大的意見,還是要就朱批之事請示兩宮。 兩宮之中,宋嘉言以侍疾為名不對朝政加以評論,方太后卻是又發(fā)了一道懿旨,要求自己的哥哥承恩公入內閣為相。不然,御筆朱批之事免談。 然后,宋嘉言還未感嘆完方太后的腦殘,就見識到了朝臣的兇殘。 東穆國以朱雀門為其正門,當年,宋嘉言便是在朱雀門受冊為后。 昭文帝的寢殿是昭德殿,為皇城中軸線上的主建筑之一,內閣離昭德殿不遠,閣臣就在內閣辦公。昨日方太后的口諭,雖說不著調吧,大臣們也沒理會她。如今竟然懿旨下到內閣,要直接把承恩公塞到內閣為相輔。 方太后毫無政治智慧的一個舉動惹惱了全天下的讀書人! 什么是相輔! 朝臣入閣為相,那需要十幾年寒窗,正經(jīng)科舉出身,然后在朝中熬了大半輩子、幾十年,于朝有功,方能入閣為相。 如今,你一個老太太,就敢下懿旨把個理應閑置的外戚塞進來做相輔!你何不往直接往內閣臉上吐口水! 彭老相爺也不接懿旨,直接帶著內閣閣臣與滿朝文武往昭德殿外面一跪。 仁德親王聽到這消息,臉都白了。 方太后氣的渾身哆嗦,連連道,“他們,他們這是在威脅哀家??!威脅哀家!”?一陣氣喘之后,方太后驚天動地的咳嗽起來。 又是一陣人仰馬翻,仁德親王苦口勸道,“母后息怒,您老人家身份尊貴,何苦與那些臣子一般見識。母后,莫要理會他們就是?!?/br> “哀家倒想清靜,哪里過得了清靜日子!”方太后這輩子經(jīng)過的最大的陣仗就是跟宋嘉言過招而已,似這等朝臣跪門啥的,絕對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方太后頭痛欲裂。 方太后直接躺床上了,仁德親王只得給他老娘收拾爛攤子,去跟彭老相爺說好話。 彭老相爺一把年紀,自天亮跪到天黑,中間只吃了袖子里藏的一個燒餅,也消耗了不少體力。不過,哪怕仁德親王來說和,彭老相爺仍然要求太后娘娘誅jian佞。 jian佞是誰? 很明顯,誰鼓動著太后娘娘要入內閣,誰就是jian佞! jian佞——承恩公此時也不知要如何收場了,他原也無此野望,只是聽自己的太后meimei一提,便不由的野心怦動。男子漢大丈夫,怎可一日無權? 何況,這是內閣之權! 哪怕承恩公深知內閣相輔無一不是科舉出身,但,當方太后有此提議時,承恩公仍然心動了。不要說承恩公沒有政治頭腦,在內閣相臣的誘惑下能保持鎮(zhèn)定的,百中無一。 更何況,方家對于皇權有著更深的體悟。因為,方家一切榮耀皆來自于皇權。 朝中大臣堵著大門口兒,見里面沒反應,還愈發(fā)膽大,鬼哭狼嚎了起來。 宋嘉言正帶著六皇子侍疾,聞此哭嚎之聲,便問,“袁忠,外頭怎么回事?” 袁忠本就是昭文帝身邊的內侍總管,如今昭文帝躺下了,難得宋嘉言未加罪于他,還肯繼續(xù)用他。袁忠愈發(fā)留意昭德殿的動靜,以期能在宋嘉言面前有所用處,聞言忙低聲稟道,“娘娘,是朝臣們在外頭哭。” “哭什么呢?” 袁忠便將太后下懿旨令承恩公入閣、而朝臣不同意的事說了,最后,袁忠總結了一句,“大臣們請?zhí)竽锬锸栈剀仓??!?/br> 宋嘉言揉揉眉心,“跟他們說一聲,陛下在養(yǎng)身子,叫他們閉嘴,別吵著皇上。” 袁忠親自去了。 袁忠身為宮中大總管,在朝臣面前也是有三分臉面的。 袁忠一見彭老相爺便嘆道,“老相爺那為國為民的一片心,陛下是深知的。想當初,陛下常說,相爺就是那國之柱石哪?!?/br> 說到昭文帝,彭老相爺眼淚都下來了。早在昭文帝為皇子時,彭老相爺就是昭文帝的老師,當年,那時的彭老相爺尚未封閣拜相。后來,昭文帝登基,彭老相爺自然是跟著雞犬升了天。多年來,君臣師生之誼,昭文帝一病不起,彭老相爺是真心的著急焦心哪。 彭老相爺泣道,“老臣無能哪?!倍嘞雴栆粏栍w可安?只是在此當口,此話是忌諱。如此,彭老相爺便堅持為自己的皇帝學生守住這東穆的江山、東穆的法制。 袁忠眼圈微紅,抹了兩把淚。他也是真心難受,昭文帝病危,他們這些依存主子的內侍更不知何去何從了,滿心的惶恐,無處可訴。 袁忠道,“老相爺憂國憂民之心,奴婢不懂,卻是極其佩服的。奴婢要說句放肆的話了?!闭f著,袁忠對著彭老相爺深深一揖。 袁忠也是有品階的內侍總管,彭老相爺正跪著,也忍不住雙手抬起扶住袁忠,客氣道,“大總管不必如此,想來是有慈諭?!?/br> “皇后娘娘在昭德殿侍疾,老相爺與諸位大人哭泣不休,陛下正在病中,如何聽得這等悲音呢?”袁忠嘆道,“老相爺與陛下有師生之誼,君臣之分,您的忠心,天下皆知哪。打擾陛下休養(yǎng)龍體,老相爺應是無心之為哪?!?/br> 彭 老相爺是打算帶著群臣把方太后嚎出來,絕對沒有對自己的皇帝學生不敬的意思。聽袁忠此話,彭老相爺忍不住老臉一紅,不過,他人雖老,腦子卻無比靈光,立刻 道,“皇后娘娘就在殿中?”這個時候是指望不上方太后了,雖然不愿意與宋嘉言打交道,不過,宋嘉言是中宮皇后,為了不耽擱國事,只得問一問皇后的態(tài)度了。 彭老相爺立刻道,“臣等求見皇后娘娘!” 袁 忠心下一笑,深覺彭老頭兒上道兒,面上卻是為難模樣,道,“皇后娘娘正在侍疾,奴婢替諸位大人回稟一聲吧?!狈教蟛豢此谎?,皇后卻將他留在昭德殿,這 個時候還肯用他。沒有任何榮華富貴的收買,宋嘉言只是簡單的拋出一條生路,袁忠機敏的抓住機會,為宋嘉言與朝臣穿針引線。 宋嘉言聽了袁忠的回稟,并未一口應下,只道,“我一婦道人家,只知侍奉陛下、教養(yǎng)子女罷了。朝中大事,還是要太后娘娘拿主意?!?/br> 袁忠低聲勸道,“娘娘,大臣們跪了大半天,娘娘慈悲,不如,再去問問太后娘娘的意思?這些大臣,脾氣犟的很,若不給他們句話,真就跪個幾天幾夜,豈不是于宮中賢名有損么。” 宋嘉言從善如流,道,“那便去問問太后娘娘吧。” 袁忠便又去了慈寧宮。 方太后額上覆著帕子,仁德親王在旁侍疾。 聽了袁忠的回稟,方太后眼前一黑,只剩下哼哼的力氣了。 其實,仁德親王明白,母親這是后悔了。仁德親王道,“母后鳳體不適,皇嫂正好在昭德殿,不如請皇嫂決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