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家有容貌品行都好的待嫁女子，皇帝相信季文燁比他清楚，所以許諾他只要開口，他就替他辦成。

    文燁正納悶皇帝哪里來的熱情一味插手他的私事，不想緊接著就被皇帝的話嚇到了。

    “微臣……并不打算再娶?！?/br>
    皇帝以為他忌諱國喪，故意這么說，不禁笑道：“三個月內(nèi)不許娶親，又沒說以后都不許婚娶了。朕覺得那云氏著實(shí)配不上你，因?yàn)檫@波折認(rèn)清她的面目，早些休妻，另娶他人也好。”

    “……微臣已經(jīng)打算取回休書，與她復(fù)合了，所以沒有另娶他人的打算?！逼鋵?shí)他若是想娶別人，自己就去想辦法了，真用不著皇帝替他指婚。

    “這 云氏花容月貌，傾國傾城嗎？你離不開她，還要復(fù)合?！睘榱朔乐雇馄輰?quán)，本朝皇室選妃，多看容貌，家世倒是次要的。比如皇帝的生母，當(dāng)朝太后就是尋常百姓 出身，不過因?yàn)槿菝渤霰?，選為王妃，后來順利成為皇后。文燁想把休掉的云氏找回來，她的家世不值一提，那么只有說流連她的容貌了。

    “……并非因?yàn)樵剖先菝?，我和她伉儷情深，休妻是為了保全她。如今我平安無事，自然要接她回來再續(xù)夫妻情緣?！?/br>
    “不是因?yàn)槿菝?？”皇帝道：“既然她容貌尋常，家世平庸，如此庸碌的女人，不適合做你的妻子。你不必因?yàn)橛X得虧欠她，便違背心意的接她回去。朕給你做主，另配良偶，看誰敢說個不字?！?/br>
    “云氏容貌俏麗，非尋常女子可比。而我和她之間的感情，也遠(yuǎn)非普通夫妻可比。我和她山盟海誓，不敢違背?！?/br>
    “就算她俏麗無雙，家世出身也配不上你。朕可是聽說她給你做過丫鬟，奴婢媚主，能是好人嗎？”

    既然你有得力的探子幫著打探消息，何必再提點(diǎn)我？皇上您現(xiàn)在的耳目已經(jīng)非常厲害了，連映橋的出身都知道了。

    “……這不能怪她，是我依仗主人身份欺壓她?！蔽臒钣性捴闭f了，如果因此得罪皇帝，下獄流放也無所謂，總好過被棒打鴛鴦。

    “如果她當(dāng)真品質(zhì)高潔，縱然你欺壓她，也該以死明志！”皇帝道。

    文燁感到陣陣寒意，皇帝一句話便可決定映橋生死去留，他對她沒有半點(diǎn)好感，懷著敵意，可能幾句話之間，映橋便性命不保。

    “……”

    皇帝見季文燁不語，語重心長的勸道：“依朕看，你配得上更好的女子。兩京的千金小姐隨便你選，閉著眼睛挑，挑到的女子也只會比云氏好，而不會比她差?！?/br>
    怎么可能，沒人比映橋更好。

    “……微臣……這……”

    “你們才成婚一年，沒有那么許多感情，休了便休了，朕已經(jīng)答應(yīng)你，會有更好的親事，所以你大可放心了。”

    季文燁見皇帝心意已決，他再膽大也不敢忤逆皇帝，內(nèi)心焦急，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他掌心全是汗水，額頭亦有汗珠。

    “微臣……有件事還沒稟告皇上，云氏有孕月余了。所以我和她復(fù)合，不光是為了她，還是為了我的子嗣?！?/br>
    這個情況是皇帝所不知的，他愣了下：“有身孕了？”

    “……是先帝駕崩前懷上的，日期敏感……我緊接著入獄，她歸娘家安胎，外人并不知情。我成婚的年紀(jì)算晚了，這孩子來之不易，不能失去?！?/br>
    他知道他犯了欺君之罪，不過，豁出去了。

    “哎呀！”皇帝糾結(jié)片刻：“孩子的確不能沒有名分，你先接她回去吧?！?/br>
    季文燁稍微松了口氣，暗暗擦冷汗。

    “明日，朕差太醫(yī)院的御醫(yī)給云氏把把脈，開些安胎的方子，無比保住這個孩子?！?/br>
    文燁一驚，無論如何沒有料到皇帝居然會派御醫(yī)給映橋把脈，欺君之罪要穿幫了

    ☆、第82章

    映橋才來過月信,而且兩人情事和美,他可以肯定她絕沒有身孕。之所以欺君是因?yàn)榻谢实鄞蛳o他指婚的念頭，不成想弄巧成拙，反倒要招來欺君之禍。

    皇帝關(guān)心臣子,多數(shù)只是做做樣子，轉(zhuǎn)頭就忘掉了。所以假稱有孩子,把眼下蒙混過去，縱然日后皇帝想起來映橋腹中胎兒,只說沒有保住就行了。

    不想皇恩浩蕩,竟然想叫太醫(yī)為映橋把脈。

    季文燁誠惶誠恐，一時不知該如何應(yīng)付：“內(nèi)人一介尋常婦孺，恐不敢受此……”

    “哎， 話不能這么說,把把脈，小心點(diǎn)總沒壞處?！被实勰軌蚶^承大統(tǒng)，應(yīng)該說多虧皇兄的后宮不寧，墮胎殺子血流成河，才給了他這個藩王機(jī)會。他兒子頗多，不愁子嗣 斷絕，但季文燁畢竟是他虧欠最多的兒子，出于長輩對晚輩的疼愛，希望文燁的這一支能夠多子多孫，繁衍不息。

    季文燁只得道：“謝主隆恩”

    不能叫皇帝收回成命，只能繼續(xù)在欺君的路上一條路跑到黑了。

    這時蔡公公引了小中官們進(jìn)來布菜。服喪期間，忌酒rou葷腥，只端了素食湯羹來。能跟皇帝一同用膳的人鳳毛麟角，據(jù)季文燁所知，大概只有講授經(jīng)庭的帝師有過這種待遇。

    文燁看著中官們擺放好兩套碗筷，眉頭微蹙。皇帝是把做藩王時的灑脫不羈帶到宮中來了吧，親王可以跟屬下同席而坐，共同宴飲?；实勐铩仨毜酶甲颖３志嚯x。

    “坐、坐?！被实酆茈S意的對季文燁道：“陪朕吃一口，待天亮就加封你為指揮使。圣旨已經(jīng)寫好了，只差頒布了。小蔡子這兩天透了口風(fēng)出去，許多人也已經(jīng)知道了。哈哈，先做幾年指揮使，權(quán)勢牢固了，再調(diào)任你去統(tǒng)籌三大營，做個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將軍！”

    皇帝給他許諾了美好的前景，未來可以脫掉飛魚服，做統(tǒng)領(lǐng)京駐軍的大將軍。如此看來，他的未來一片大好。

    “……陛下容臣施禮……”文燁撐不住了，無論如何要問清楚：“微臣何德何能，竟能得到陛下如此器重。微臣才疏學(xué)淺，難堪大任，辜負(fù)陛下的圣恩?！?/br>
    皇帝笑道：“朕這是慧眼識英才，相信你能做好朕的眼睛耳朵，使得民間諸事悉數(shù)遞到朕的眼前。不必拘束，盡管自在些，日后與朕相處的時候還很多，這樣拘束可不能啊，哈哈?！?/br>
    皇上倒是笑口大開，輕松愉快了。季文燁聽他笑得爽朗，比剛才還難捱了。

    季文燁與皇帝同桌而坐，蔡公公在旁邊伺候，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主子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

    季文燁眼見蔡公公笑得眼睛瞇縫，不禁又流了一滴冷汗。

    皇帝滿目慈愛的看著季文燁，既惆悵又興奮。父子雖然相聚了，但美中不足的是，不能將兒子認(rèn)回記在玉牒上。一想到文燁注定要養(yǎng)在他人名下，皇帝就一陣陣的失落，幸福的表情漸漸退去，轉(zhuǎn)而眉宇間浮上了一抹憂愁。

    文燁不能直視皇帝，便低頭喝湯，但余光多多少少能夠看到皇帝的表情，他一會微笑，一會惆悵，一會又唉聲嘆氣，情緒叫人不可捉摸。

    “文燁啊，朕真的沒想到你會過著的如此辛苦，你那個所謂的養(yǎng)父，也不過是利用你，明明有閑散職位，卻偏偏不給你。一味派你替他出生入死。你的那個……嗯……永昌侯也叫人心寒，對你不聞不問，半點(diǎn)不幫你謀劃。”

    文燁回道：“微臣既然領(lǐng)了錦衣衛(wèi)的俸祿，就該把分內(nèi)的事情做好。陛下所言的那些危險(xiǎn)任務(wù)，不光是我，其他人也是同樣出生入死。”

    “朕卻不這樣看。你三番四次的受傷，但凡對你有點(diǎn)養(yǎng)育之情，都不會再逼你去做危險(xiǎn)的任務(wù)了。對了，朕聽說你去年這個時候，離家差不多有三個月……至于去做什么了，你知道。明知道是掉腦袋的事，還把你拖下水?！?/br>
    不等皇帝說完，文燁馬上放下碗筷，跪在他腳下，驚懼的道：“罪臣該死。”

    應(yīng)該是魯公公在獄中招供了，把他們做下的事情全部交代了。

    “快起來罷，朕不是替太后出氣來的。而且這是皇兄交代給你們，你們不過是聽令形式。朕的意思只是說，這種容易招惹麻煩的任務(wù)，不該交給你去做?！?/br>
    蔡公公忙過來扶起文燁：“季大人快請起，陛下沒有責(zé)怪您的意思?！?/br>
    文燁這才誠惶誠恐的起身，他去年遠(yuǎn)行千里，將一位曾經(jīng)伺候太后的得寵太監(jiān)處置掉了。那太監(jiān)斂財(cái)無度，且還和太后傳出了損皇家顏面的流言，這讓先帝十分難堪。待這太監(jiān)出公辦事，吩咐魯公公派人制造意外，將他除去了。

    太監(jiān)不難除，難的是會因此觸怒太后。果不其然，先帝駕崩之后，太后便下令把魯公公和一干人等抓起來，想治他們的死罪。姓魯?shù)拈幦吮仨毸?，養(yǎng)子季文燁乃功臣之后，開恩不殺，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打算發(fā)配他去遼東充軍，冰天雪地戍邊關(guān)，永不許回京。

    如果汝王沒有登基，文燁的命運(yùn)便會這樣的。

    季文燁站起身，等著皇帝發(fā)話。

    “朕 絕不會給你委派危險(xiǎn)的任務(wù)，你只需隨駕左右。那些個要人命的危險(xiǎn)活計(jì)，差他人去辦就是了。你是指揮使了，許多事不用親力親為，可以好好過段太平日子了。” 皇上任用季文燁為指揮使，除了照顧親生兒子外，也有其他的考慮，季文燁的性子，他喜歡，不急不緩，處事謙和有禮，跟文臣走的也近，有利于融洽君臣關(guān)系。

    “謝……陛下……”

    皇帝呵呵笑道，不住的點(diǎn)頭：“真是好啊，任用你做指揮使，了卻朕一樁心事。”其他兒子們，哪怕是丫鬟生的都封了親王，文燁只因?yàn)闆]養(yǎng)在他身邊，一直顛沛流離。自認(rèn)為虧欠他的太多，任用他做指揮使，給予高官厚祿，皇帝才稍稍安心，暫時了卻一樁心事。

    皇帝自打十五歲去了封地，就一直窩在封地沒動彈過，偶爾奉召回京，也是在京城和封地間行走，縱然貴為親王，卻不知道所謂的自家天下到底是什么樣子。一想到這里，皇帝倒也釋然了，或許季文燁不能被玉牒記錄在冊，也是幸事，親王又能如何？遠(yuǎn)不如在外為官自由。

    甚好甚好，皇帝自以為對文燁的目光慈愛滿滿，飽含疼愛。

    不想看在季文燁眼中卻是另一番光景，有種說不出的別扭。

    用過夜宵，皇帝進(jìn)內(nèi)室休憩，文燁和蔡公公為皇帝守門。第二天天一亮，任季文燁為指揮使的圣旨傳達(dá)下去，鑒于指揮使是皇帝的“家臣”，由皇帝大人直接任免，文臣干預(yù)不得，朝臣們面對這樣的任命，只能干瞪眼。

    姓魯?shù)拈幦诉€在牢里，皇帝就敢任命他的養(yǎng)子做指揮使……

    ……完全揣摸不到皇帝的心思。大臣很頭疼。

    —

    季文燁領(lǐng)了飛魚服腰牌和繡春刀，在皇帝面前磕頭謝恩，寸步不離的伴駕左右。一直在宮里待了三天，才得空出宮，直奔云家。

    季文燁身穿飛魚服，挎著繡春刀好不氣派，下人們見姑爺這般打扮，趕緊把人讓進(jìn)門，另一路派人去通知小姐。

    文燁才把刀卸下來擱到桌上，就見映橋提著裙子快步走了進(jìn)來。

    映橋打量他一番，笑道：“你這是錦衣還鄉(xiāng)了?！?/br>
    “我覺得你會喜歡，就沒換衣裳，直接穿這身來了?！?/br>
    還真說對了，映橋就喜歡他穿著飛魚服神采飛揚(yáng)的樣子，她叫丫鬟們出去后，關(guān)好門領(lǐng)著丈夫到屏風(fēng)后的榻上坐好，摸著他的衣裳胸口的飛魚紋路：“我聽我爹說，你前幾天就被授官了，怎么才來看我？我還以為你才升官，又被派到山旮旯執(zhí)行任務(wù)去了呢?！?/br>
    文燁道：“皇帝見百官，錦衣衛(wèi)要負(fù)責(zé)依仗和護(hù)衛(wèi)，這幾天實(shí)在抽不開身。今天好不容易得空，我便先出來看你了?！迸呐乃哪樀靶Φ溃骸跋胛伊藳]？”

    “怎么能不想？那天晚上你突然被叫走，我擔(dān)心的一夜沒睡，幸好隔天聽說你被正式封為指揮使了，否則我不禁要懷疑你又被下獄了?！彼傻牡溃骸盎实鄞蟀胍沟慕心闳プ鍪裁?？”

    “共享晚膳……拉關(guān)系……套親近……”

    “嗯？”映橋挑眉：“為什么？皇帝用得著跟你套親近？”

    文燁摟著她，輕撫她的肩膀，把心中的不解說給妻子聽：“話雖如此，但我真的是這樣感覺的。有的時候表現(xiàn)很親昵，叫人受不了?！?/br>
    她撲哧一笑，開起了玩笑：“完了，皇帝八成看上你了，要招你做駙馬?！?/br>
    他臉色一變，表情凝重起來：“是不是招做駙馬，我不知道。但皇帝確實(shí)很不喜歡咱們的婚事。反復(fù)提議叫我另娶，幸好我說你懷孕了，不能失去孩子，他算是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br>
    “什么？”勁爆點(diǎn)太多，映橋竟不知該先驚詫哪一個好了：“他叫你休了我？！你居然敢欺君？”

    “噓——”文燁捂住她的嘴巴：“小點(diǎn)聲，皇帝指派了御醫(yī)，明后天給你把脈，咱們得想辦法瞞過去?！?/br>
    天咧，居然還要給她把脈！映橋又吃一驚，眼睛瞪得圓圓的。

    文燁見她冷靜了，慢慢松開手，壓低聲道：“你先別怕，太醫(yī)診脈，不會看你的臉，咱們拿個孕婦糊弄一下。然后等一兩個月后，若他問起，就說你小產(chǎn)了，算是一個交代?？傊炔m過去?！?/br>
    她沒公婆盯著，只要丈夫愿意作假，確實(shí)沒什么問題。太醫(yī)診脈隔著簾子，至于簾子后的是誰，他根本不知道。

    文燁蹙眉道：“……孕婦不難找，但她們的手腕若是粗糙，恐怕要遭太醫(yī)懷疑?！?/br>
    這時候，就見映橋掩口朝他笑道：“不要急了，說來巧得很，你都猜不著，黛藍(lán)懷孕了，她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還是因?yàn)楣锼B續(xù)兩個月沒來，才叫醫(yī)婆過來瞅了瞅，一瞧才知道其實(shí)是懷了。若是找孕婦，她正合適?！?/br>
    他笑道：“天助我也，得來全不費(fèi)功夫?！便读讼?，端看妻子的眉眼，然后笑瞇瞇的道：“是啊，人各有異，有的婦人懷孕了就是沒什么反應(yīng)的……你會不會也……”

    她幽幽嘆道：“我也叫醫(yī)婆瞧了，人家說我正常的很，肚子里沒孩子。黛藍(lán)聽說有孕后，倒是一直掉眼淚，小久子再不出來，這孩子生下找人認(rèn)爹去？”

    “我都當(dāng)了指揮使，還能救不出兄弟？！你叫她放寬心，別胡思亂想。孩子若是有了閃失，小久子出來打不死她?！?/br>
    映橋拍了他一下：“別嚇唬人家了，眼下遇到大問題，還得求人家?guī)兔δ?。?/br>
    “她應(yīng)該的?！蔽臒顚焖{(lán)，還當(dāng)奴婢看待。

    “這可是欺君之罪啊，哪里是應(yīng)該的?！?/br>
    “不幫著咱們欺君，你的下場也不會比欺君好到哪里去?！蔽臒顢[擺手：“放心吧，她肯定會幫忙?！?/br>
    映橋嘟著嘴巴：“……唉，都怪我……肚子不爭氣，若是一早懷了，哪至像現(xiàn)在這樣?！彼褪浅C情一下，生孩子是兩個人的事，懷不上可不能單怪她。

    “怎么可能怪你，要怪就怪皇帝心急。”文燁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因?yàn)檫@個想法太過離奇，趕緊搖了搖頭把它趕出了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