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章

    池小冉感覺有人在她床邊站著,這人的呼吸是她熟悉的頻率,這人身上的味道蓋過了醫(yī)院的消毒水味。

    她慢慢睜開眼,扯著最努力的笑,看向展大炮。

    展大炮以為她睡著了,正用棉棒沾著水要往她嘴唇上潤，一時釘在那里，不敢動，直到這姑娘輕輕喚他：“大熊?！?/br>
    他們倆對視,眼里千帆過盡后的慶幸表露無遺。

    他縮回手，后退兩步。

    池小冉想伸手去牽他卻動不了,只好用說的：“你過來點(diǎn)，我夠不著你?！?/br>
    展大炮如何不想靠近，如何不想過去抱著他的寶貝好好親一親，可是不行，他責(zé)怪自己，他不敢靠近此刻像玻璃娃娃般的池小冉。

    他閉上眼，腦子里都是案發(fā)現(xiàn)場滿地滿墻的血，他甚至能想象整個經(jīng)過，池小冉是怎么被甩到墻上，怎么被攥著頭發(fā)撞墻，怎么被扎破臉蛋和小腿，她到底能有多害怕，在自己家里，被兇手死死掐住脖子。

    還有，她就在這個房間差點(diǎn)被勒死，因?yàn)樗氖д`。

    這對男人，對一個曾經(jīng)槍林彈雨出生入死的戰(zhàn)士最大的侮辱。

    他保護(hù)著人民，卻不能保護(hù)自己的女人。

    當(dāng)年，他在廢了一條胳膊退伍回來后的第二天，就能跟陸寧一伙人去玩去喝酒高高興興的去參加自己的接風(fēng)宴，可今天，他卻只能膽怯怯的與池小冉拉開距離，她身上的傷灼了他的眼。

    她臉上的白紗已經(jīng)被拆掉，如今沾著一片彈力膠貼，臉頰靠近耳朵的地方那道很深的小口被縫合，看不出針腳，顯出一條紅彤彤的線。

    他不敢給她拿鏡子，他害怕這個姑娘會哭。

    ***

    展大炮轉(zhuǎn)身出去了，含糊的說著：“恩，我出去會兒。”

    他沒找借口，沒說去吃飯去尿尿去干嘛，他就是說出去會兒，他不騙她的，他真的就只是蹲在門口，低著頭用手指在地上畫圈圈，眼淚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池小冉攔不住，見著房門開了又關(guān)，有護(hù)士進(jìn)來給她換藥，她能看見門口地上一片衣角，半截某人粗壯的胳膊。

    她說：“護(hù)士你讓門口那人來給我換藥?！?/br>
    過來的是護(hù)士長，詹嚴(yán)明特地交代的要讓護(hù)士長親自動手才放心。

    護(hù)士長安撫道：“吵架了？等等換過藥我?guī)湍闳ソ逃?xùn)他！”

    可池小冉扭著不讓人摘她后背的紗布，她說：“求求你幫我去找他過來。”

    護(hù)士長停了手，答應(yīng)了。

    展大炮知道，每天這個時間，是池小冉換藥的時間，他守在門口像是一只強(qiáng)壯護(hù)主的忠犬，咧著獠牙張顯自己一身油亮的肌rou，讓閑雜人等不敢靠近。

    可這回，人家很快出來了，聳聳肩說：“里面姑娘讓你進(jìn)去，不進(jìn)去就不換藥。”

    展大炮站起來，個頭呼的就快竄上屋頂似的，習(xí)慣性的撓撓頭，剛剛的兇悍全都跑沒影，只剩下傻憨一枚，眼里還含著一包淚，吱嗚著：“那什么，我......”

    話沒說完，屋里傳來一陣摔東西的聲響。

    門口兩人急忙推門進(jìn)去，看見放在床頭邊的一盤換藥工具被掃在地上。

    床上人收回自己包裹成饅頭般的白拳頭虛弱卻堅(jiān)定的說：“展大炮你給我進(jìn)來！”

    她好幾天沒見著這人了，心里想的不行，偏偏這男人還躲著她！

    護(hù)士長急急忙忙沖回護(hù)士站又捧了一個盤子塞進(jìn)展大炮懷里說：“你也看過好幾遍了都懂了吧，那你進(jìn)去吧病人情緒起伏太大也不好的。”

    展大炮當(dāng)然懂，他全學(xué)會了，在池小冉昏昏沉沉的頭幾天，他守在她床邊，非禮勿視的不敢看她沒穿衣服的后背，只瞧著護(hù)士怎么幫她換手掌心的藥，心里仔仔細(xì)細(xì)的記下來，本來就是特種兵出身，這種事情他也會，出任務(wù)受個傷給自己換個藥，手法很男人，只是這回，學(xué)的更細(xì)致。

    “是不是要我過去接你才肯進(jìn)來！”床上的姑娘又來了一句。

    ***

    展大炮端著小盤一步一步踏進(jìn)去，護(hù)士長給體貼帶上門。

    池小冉不吭聲的看著這個男人磨蹭著過來，她輕輕鼻子里哼氣，擺擺下巴說：“坐這里！”

    展大炮就小媳婦模樣挨著池小冉床邊坐半個屁股。

    “給我換藥不？”一副山寨大王要強(qiáng)逼良家婦女的痞氣。

    男人乖巧點(diǎn)頭，然后又搖頭，嚅囁道：“你后背傷口太大我是個男的不方便的。”

    “你嫌棄我了？！”這是一句肯定句。

    “我沒有么！”展大炮急急忙忙辯解，嫌棄？怎么可能！世界末日了他都不會那樣！

    池小冉心里悶笑，還是繃著臉，看這個男人著急的像吃不到果子的小熊寶寶，覺得慶幸，慶幸自己還活著，還能看見她的大熊。

    只是這頭熊，有些轉(zhuǎn)不過彎來，她要幫幫他。

    “那你給我換藥么，你不是我男朋友么！”

    展大炮握著拳頭，沒辦法了，抖抖索索的去解池小冉手上的白紗。

    “先換背上的！”小霸王鬧著。

    男人手很僵硬，溜一眼這小霸王肩頭光潔的皮膚，臉頰飛紅一片，哦了一聲。

    他抱著她翻身，讓她背朝上趴在床上，腦袋下墊了好幾個枕頭，就這，他身上就冒了一層汗。

    慢慢的，把被子掀開，揭下至后臀出，規(guī)規(guī)矩矩，不敢多下一分毫。

    池小冉一側(cè)沒受傷的臉貼著枕頭，用眼尾瞄這個男人的臉，他害羞的臉。

    她也害羞的，自己的身體，這樣丑陋的，毫無保留的呈現(xiàn)。

    但她知道，他不會嫌棄。

    她想笑，因?yàn)橄氲剿麄兊谝淮蔚挠H吻，也是她像小土匪似的強(qiáng)上，這個男人害怕的縮著肩膀不肯，最后是她生氣要走了，他才抱著她親下去。

    ***

    因?yàn)槭桥恐?，小土匪兇前的兩團(tuán)被擠出來，rou嘟嘟的鼓在從側(cè)面某人的眼睛可以看到的地方。

    白嫩嫩的，與她的后背完全不一樣。

    她的后背，讓展大炮哽咽，那里原本一定也是這樣白嫩嫩的，現(xiàn)在卻亂糟糟一片，像是一塊破布。

    展大炮傻兮兮的盯著池小冉的那抹半圓一直瞧，心里沒有一點(diǎn)兒胡亂的想法，只是喜歡，喜歡她的白嫩，然后再看她的后背，心里躥出一把火。

    池小冉被他瞧著也害羞，強(qiáng)忍著不吭聲，就讓他瞧，偷偷把自己的臉埋進(jìn)枕頭里，還被人提醒：“冉寶你小心點(diǎn)，你臉上有傷！”

    小霸王聽見“冉寶”二字瞬間乖巧了，恩恩的哼聲，糯糯的說：“你輕點(diǎn)。”

    展大炮說好，帶著橡膠手套給后背消毒上藥，弄完了再把人翻過來側(cè)躺，嘴里嘀咕著：“女孩子趴著對身體不好，不舒服的。”

    池小冉眼角露出笑意，心想你知道的還挺多！

    然后，把小爪子亮出來。

    展大炮又給小霸王換爪子上的藥，真心要發(fā)飆了——草尼瑪老子媳婦兒那么嫩的一雙小手！

    因?yàn)樯鷼馑院粑亓?，哼唧哼唧一臉不爽?/br>
    被重新包好的爪子圓滾滾一團(tuán)，展大炮端著盤子要出去被攔下，小霸王說：“你過來給我坐下！”

    得令，某熊乖乖坐好，只是肩膀不再挺拔，池小冉傷的那么重他好像都沒力氣了。

    池小冉受傷的一條腿很不舒服的橫著，她嘟著嘴說：“我要坐你腿上！”

    口氣無比囂張，完美模仿陸寧。

    展大炮終于有點(diǎn)笑意，把紙娃娃一般的人捧在手心，把她的小胳膊小腿兒都張羅好，扶著她的小屁股坐上自己的腿，當(dāng)然，一床被子隔在他倆中間，池小冉光著背，前面卻被蓋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展大炮的眼睛也特有禮貌的向上四十五度望天花板。

    這男人在這方面膽子一點(diǎn)都不肥。

    ***

    劫后余生的感慨讓池小冉紅了眼眶，她抱著的人真真切切，溫?zé)岬模瑤е奈兜馈?/br>
    她頓時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只能趴在這男人肩上死死抱著不放手。

    大炮說：“我抓了吳天卓和杜月華，吳思思跑了，你不是倒霉碰上變態(tài)殺人狂，是有人嫉妒你要你死?！?/br>
    “我很早就知道他們回來是為了錢，我，我那時候覺得你好可憐，我不敢告訴你，冉寶，我一句話就憋在心里別提多難受了，我想著有我在你絕對能平安無事，我想著他們也不敢在這里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是我錯了，原來親人之間也能壞到這種程度，冉寶我很討厭他們，冉寶我現(xiàn)在后怕，怕昨天晚上要是趕不及你死了我怎么辦？我沒護(hù)好你我媽你媽得扒了我一層皮！”他把話都說出來，熱乎乎的氣噴在池小冉的脖子上。

    他把腦袋埋在她的耳后一片光潔的地方，蹭著她一頭亂糟糟的毛毛，悶聲道：“冉寶，對不起?！?/br>
    池小冉偷偷去見吳天卓，他在后面跟著，這個姑娘從里面跑出來，他說：“我在路上巡邏，正好逮著你?！?/br>
    他把她帶回家，吃喬晴做的紅燒rou，希望她能快樂一些，沒有爸爸，你還有我們展家。

    他第一次見到吳天卓是在大象幼兒園門口，那個男人手腕上戴著一圈鏡面的手環(huán)，與他在池小冉家樓道里感覺到的金屬反光一模一樣。

    那時，他就找了柯俊，給前情敵百般討好求情報。

    他開始知道這個老男人的心思，吳天卓幫池小冉擋車，自己倒在雨幕里，他那時就不敢說了，他看見她眼里渴望親情渴望父親的吶喊。

    展大炮從小身邊的人都很單純，或者說，是哥哥們刻意留給了他單純的世界，他認(rèn)識到的人間險惡，完全沒有親人背叛這一條，他在部隊(duì)里學(xué)到很多，但家，是他心靈的凈土，所以，他不忍。

    不忍告訴池小冉說：“你醒醒吧，你爸是找你拿錢來的，不然他根本就不記得有你這個人?！?/br>
    他不管吳天卓說什么當(dāng)年，不管吳思思說什么jiejie，他以為只要有他在，他就能護(hù)她周全。

    他們以為他展大炮就是個傻大兵沒身份做最苦最累最吃力不討好的工作，他們看不起他，吳思思甚至敢公然勾（佳麗三千）引他，展大炮也不解釋，你們這樣最好，等爺要出手整你們的時候你們都不知道是被誰折騰的！

    所以，現(xiàn)在，他們折騰了他媳婦兒，展?fàn)敽懿桓吲d。

    ***

    等池小冉把兩手舉起來，圈著他的脖子，終于能抱上自己男人時，她甜甜的叫他：“展大炮你別怕，我好好的在這呢。”

    她把腦袋也頂在他耳后，他的頭發(fā)很短，刺呼呼的扎著她的額頭，她在想他剛剛說的話。

    她被摔在地上，她被人拎著腦袋往墻上撞，她差點(diǎn)被悶死在自己的病房里，她的mama很擔(dān)心害怕，她的大熊都哭了她知道。

    這一切，只是因?yàn)樗玫搅藸敔數(shù)倪z產(chǎn)，她讓人嫉妒了。

    如果可以，她不愿這樣，沒有錢，生活還是可以很美好。

    她說：“其他事我不想管了，都聽警察叔叔的，但是你可得對我媽保密，我媽今天說睡得特別沉很久都沒睡這么好了，你可不能告訴她昨天的事，她會害怕的。”

    大熊聽話的點(diǎn)頭，“恩，我知道了?！?/br>
    展大炮是真想幫著他冉寶瞞著未來丈母娘，他在他丈母娘那里的分?jǐn)?shù)已經(jīng)很低了，能挽留一點(diǎn)是一點(diǎn)，但是......

    直到他娶媳婦兒那天，他丈母娘才說了實(shí)話：“那天我知道自己被下了藥，我沒說，你得記著我的好，對我女兒好點(diǎn)兒?！?/br>
    再怎么冷著一張臉的女人，只要她是母親，低頭對女婿說“要對我女兒好一點(diǎn)”這句話一點(diǎn)都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