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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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寧和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伶舟,如果……如果我去了西北邊境,你會跟我一起去么?” 伶舟越發(fā)感到奇怪:“你去西北邊境做什么?”他突然心念一動,“你該不會要被發(fā)配到邊境去了吧?” 韶寧和忍不住笑了,揉了揉伶舟的頭發(fā):“如果是,你愿意跟著我么?” 伶舟見他如此反應(yīng),料想應(yīng)當(dāng)不是真話,于是隨口應(yīng)道:“我當(dāng)然愿意,你去哪兒,我便跟到哪兒?!?/br> 韶寧和聽了十分受用,心情也舒暢了不少。 伶舟試探著問:“是不是今天的會議開得不順利?” “不是?!鄙貙幒蛽u了搖頭,礙于會議保密規(guī)定,他無法將會議內(nèi)容和盤托出,只是簡單說了一句:“其實要去西北的人不是我,是李往昔?!?/br> 伶舟怔了怔:“他這是……被發(fā)配邊疆了?” “不,是他自己要求去的?!?/br> 伶舟凝眉回憶了一下,兩年前的這個時候,朝廷的確有向西北駐軍地調(diào)派過一文一武兩名官員,以接替宋翊統(tǒng)御西北大軍。但是那個時候,派去的文官并非李往昔,而是另外一名官員,為何這一次,會變成李往昔? 想到此,伶舟心下有些擔(dān)憂,雖說上次聞守繹壽宴上出現(xiàn)了殷峰那一段出人意料的小插曲,但大體上還是遵照歷史軌跡前進的。 然而這一次,調(diào)派官員變成了李往昔,這就不是小插曲這么簡單了,這件事極有可能會徹底改變李往昔的人生。如此一來,與李往昔有關(guān)的人和事,是否也會跟著產(chǎn)生變化,這還是個未知數(shù)。 但是伶舟已經(jīng)能夠預(yù)感到,歷史,正在一步步地脫離他的掌控。這讓他感到焦躁,卻又莫名興奮。 “伶舟,伶舟?”韶寧和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愣愣的,在想什么呢?” 伶舟迅速收回思緒,口上應(yīng)道:“我只是在想,既然要去那邊的人是李往昔,這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看你今天回來情緒如此消沉,我還以為你出什么事兒了?!?/br> 韶寧和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我只是從今天發(fā)生的這件事,進一步認(rèn)識了李往昔,也認(rèn)識了我自己?!?/br> 伶舟皺了皺眉,不解其意。 韶寧和道:“在回來的路上,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換做是我,我是否能有李往昔那樣的勇氣。答案是否。我……冒不起這個險?!?/br> “這沒什么好顧慮的。”伶舟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每個人奮斗的方式不同罷了,有的人喜歡一步登天,有的人習(xí)慣穩(wěn)扎穩(wěn)打,如果說李往昔屬于前者,你就屬于后者。在我看來,比起一步登天所得來的虛榮,日積月累穩(wěn)扎穩(wěn)打建立起來的基礎(chǔ)會更加穩(wěn)固。所以你沒有必要在李往昔面前感到自慚形穢?!?/br> 韶寧和聽了,心中釋然,刮了刮伶舟的鼻子,半開玩笑地道:“說得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我怎么就沒有想透這一層呢?!?/br> 伶舟走近了些,笑瞇瞇地看著韶寧和:“我?guī)湍憬忾_了心結(jié),你要如何報答我呢?” 韶寧和不答,低頭輕輕吻了一下他的唇,聲音微沉:“這樣夠不夠?” “不夠?!绷嬷厶蛄颂虼浇?,然后踮起腳尖,圈住韶寧和的頸項,主動湊上去,加深了這個吻。 舌尖糾纏之際,韶寧和腦中模模糊糊地生出一絲疑惑:伶舟方才開解他的那番話,初聽似乎沒什么問題,但細(xì)細(xì)推敲起來……之前他并未說明李往昔調(diào)派西北邊境的前因后果,伶舟又如何知道,他是想借此一步登天呢? 然而這疑惑只來得及冒了個頭,便很快被伶舟撩撥起的欲望覆滅得一干二凈。 第七十章 次日,當(dāng)光祿卿管喻齡將文武官人選上呈圣面時,成帝只在宋簡之和上官遠(yuǎn)途兩個名字之間來回瞄了一眼,便選定了上官遠(yuǎn)途。 此事傳回議郎閣時,眾人都有些啞然,他們不得不承認(rèn),韶寧和的推斷是正確的。 其后的幾次會議,韶寧和明顯感覺到,同僚們對他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以前他在與不在幾乎沒有什么區(qū)別,眾人也習(xí)慣性地忽視他的存在;但是現(xiàn)在,幾乎每一項議題的討論,蔡衡宇都會征詢他的意見。 對此,韶寧和不驕不躁,凡事虛心謙讓,即便自己提的建議被采納,他也絕不去爭功。如此一來,眾人非但沒有惡意排擠他,反而對他漸生好感。 九月下旬,成帝正式下詔,命征西大將軍宋翊回京述職。 就在詔令下達的第二日,成帝又分別對上官遠(yuǎn)途和李往昔下了一道手諭,命他二人即刻啟程前往西北駐軍地,但不得走陸路,而是改走水路,盡可能避免與宋翊碰面。 至此,成帝想要重整西北軍權(quán)的意圖已十分明顯,但一切進行得十分低調(diào),朝中大多數(shù)人對此事尚一無所知。 九月二十九日,已經(jīng)做好交接手續(xù)的李往昔,帶了幾名隨行仆從,輕車簡裝地往瓊?cè)A江碼頭駛?cè)ァ?/br> 當(dāng)他下了馬車時,首先看到的不是停泊的船只,而是早早等候在船邊的韶寧和。 “你……”李往昔有些意外,他此次自薦前往西北,同僚們雖不反對,但也并不看好,加上他自升任光祿丞之后,人緣便一落千丈,以至于根本無人過問他啟程的日子,更不必說前來相送了。 雖說李往昔早已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zhǔn)備,并不因此而憂傷介懷,但當(dāng)韶寧和的身影不經(jīng)意地撞入他眼簾時,他多少還是有些唏噓了。 “沒有想到,你竟會來送我。”李往昔緩緩朝韶寧和走去,拱手作揖。 “還是那句話,你我好歹同僚一場?!鄙貙幒蜕裆鼗囟Y,“更何況,我初來繁京之時,你對我有過諸多幫助,韶某絕不是忘恩負(fù)義之人?!?/br> 李往昔聽罷,不禁搖頭苦笑。當(dāng)初他主動與韶寧和交好,其中究竟參雜了多少真心、多少假意,相信以韶寧和的聰穎,必定不會毫無所覺。 然而事到如今,韶寧和卻用一句“諸多幫助”來粉飾太平,讓他不得不對韶寧和的隱忍功力望塵莫及。 言談間,李往昔的隨從們已陸續(xù)上船,船家看了看天色,提醒李往昔該啟程了。 李往昔點了點頭,又往韶寧和身后張望了一下,神色難掩落寞。 “他……沒有來?!鄙貙幒椭浪趯ふ伊嬷鄣纳碛埃谑钦Z意模糊地提醒了一句,瞬間澆滅了他心中微末的希望。 李往昔自嘲地笑了笑:“我明知道他不會來,但還是禁不住期待……我果然是天下第一大傻子?!?/br> 說罷,他向韶寧和拱了拱手,道了一聲:“保重?!北戕D(zhuǎn)身登船離岸。 韶寧和佇立在風(fēng)中,揮手目送李往昔遠(yuǎn)去,直到他所坐的那艘小船消失在視野之內(nèi)。 然后,他轉(zhuǎn)過身來,朝碼頭后方的巨大巖石處看了一眼:“別藏著了,出來罷。” 話音稍落,便見伶舟從巖石后邊露出半個腦袋,問道:“走了?” “早就走得沒影了?!?/br> 碼頭上風(fēng)大,吹得伶舟寬大的衣袍上下翻飛。韶寧和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瘦弱的身影,總擔(dān)心他會被風(fēng)吹走。 他正為自己如此無稽的擔(dān)憂感到可笑,卻見伶舟直接從巖石上方往下竄。他下意識叫了一聲“小心”,便要伸手去接,但還是慢了一步。 好在伶舟手腳靈便,從等身高的巖石上跳下來,落地一個緩沖,啥事兒也沒有。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同時奉送韶寧和一記嫌棄的眼神。 韶寧和無奈一笑,略帶報復(fù)性質(zhì)地揉亂他的頭發(fā)。 “明明來了,為什么不見他?”韶寧和問。 “你希望我和他來個深情道別?”伶舟挑眉,覷了韶寧和一眼。 “咳,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既然來了……”韶寧和雖口上如此說,卻不可自抑地腦補了一下伶舟與李往昔執(zhí)手相看淚眼的場面,瞬間抖掉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伶舟見他一臉踩到屎的表情,便知道他又在發(fā)散性思維了,于是板著臉戳了戳他的心口:“喂,韶寧和,你搞清楚,我是來監(jiān)視你的,不是來送李往昔的好么?!?/br> 韶寧和一怔:“你監(jiān)視我做什么?” 伶舟撇了撇嘴:“你這人太容易心軟,我怕你一個不留神,又跟李往昔握手言和了。” 韶寧和失笑:“又不是多大的恩怨,何必搞得跟隔世仇似的?!?/br> “防人之心不可無,總之我還是那句話,李往昔這人心眼兒太多,你離他遠(yuǎn)點?!?/br> “是是,”韶寧和笑著拱手作揖,“謹(jǐn)遵內(nèi)子教誨?!?/br> 伶舟眉梢一抽,伸出手指點了點韶寧和的下巴:“來,叫聲‘相公’聽聽。” “……”韶寧和不理他,轉(zhuǎn)身便走。 伶舟追著他喊:“喂,叫一聲又不會少塊rou!” 兩人嬉鬧著往回走,卻在半途中,看見一名盲眼女子因被路中石塊絆倒,籃中水果滾落一地。 兩人不忍見那女子匍匐在地四處摸索,于是好心幫她將水果都撿了回來。 韶寧和將果籃交還女子時,略微打量了對方一眼,發(fā)現(xiàn)她約摸三十多歲,五官長得還算清秀,但頭上梳的發(fā)髻,卻依然是未出閣女子的模樣。 女子接過果籃,對他們自然是千恩萬謝。 韶寧和不太放心,問道:“大姐住哪兒,我們送你回去吧?!?/br> 女子面色發(fā)窘:“多謝兩位,我家離這兒不遠(yuǎn),只是我這一摔,弄不清方向了……” 韶寧和問清了地址,便與伶舟一邊一個,攙著她往回走。 一路上,伶舟好奇問道:“大姐,你眼睛看不見,為何獨自出來買水果?你的家人呢?” 女子道:“我與奶娘一塊住,奶娘這兩日病著,我想給她買些水果,所以……” 韶寧和與伶舟對視了一眼,心下了然。 只是見這女子衣著樸素,想必生活較為清貧,但家中又有一個奶娘,這讓人又對她的身世產(chǎn)生了疑惑,猜想該不會是家道中落的大小姐。 三人聊著天,很快便將女子送到了家門口。 他們剛要進去,忽聽身后有男子喚道:“心藍(lán)?” 女子身形一滯,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偏了偏頭,臉上混雜著驚喜與疑惑的表情,不確定地張了張口:“……哥?” 韶寧和循聲望去,見來者是個四十歲不到的男子,長得英挺俊朗,卻飽經(jīng)風(fēng)霜。 男子大踏步來到女子面前,一把將女子擁入懷中,口中喃喃道:“心藍(lán),我回來了,我回來看你了……” 名叫心藍(lán)的女子哽咽著撫摸男子的容顏,摸到他眉骨上一條長長的傷疤時,眼淚便抑制不住地滑落下來。 韶寧和在一旁看得有些迷惘,之前他聽女子喚那人為“哥”,還以為男子是她的兄長,但是眼下這濃烈煽情的一幕,怎么看都不像是親人團聚而已吧? 他想著,下意識回頭看了伶舟一眼,卻見伶舟目瞪口呆地望著那男子,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不能用驚愕來形容了。 韶寧和皺了皺眉——難道,伶舟與那男子相識?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 第七十一章 心藍(lán)與那男子深情相擁了片刻,才想起身旁還有外人。 她不好意思地推開男人,抹干臉上的淚痕,向韶寧和與伶舟解釋說,這男人是她的未婚夫,兩人分離多年,今日才得以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