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又微笑笑沒說話，但目光篤定。

    他手機(jī)響了一下，暗滅了，放進(jìn)口袋里，最后一點玩世不恭和故作輕松也被收斂起來：“我承認(rèn)，我是很喜歡你，你要試試嗎？說不定你真的很有本事，我就心甘情愿給你當(dāng)狗了。”

    聞又微像聽到什么很好笑的話，表情管理了半天方才開口：“你理解的戀愛里面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人與人在談戀愛？”

    廖承：“什么？”

    “廖老師，我覺得你特別能。但……先說我不知道你經(jīng)歷過什么，只是覺得你看到的世界，好像被偏折過。陳述跟我夸過你，你不想做的事，完全有底氣不做，未必沒有現(xiàn)在走得遠(yuǎn)。至于感情，如果你愛上的人是公主，那你是跟公主對等的人，怎么會是狗？回答你最開始的問題，我覺得人一點也不簡單，想建立利益交換容易，想有真正的能填滿你內(nèi)心空洞的聯(lián)系，很難?！?/br>
    廖承神情一動，意味深長看過去：“你就是這么收服別人的？”

    聞又微覺得好笑，已經(jīng)到不想再偽裝的地步，于是就真的笑了出來：“行吧，算聊完了。沒事我就下班了?！?/br>
    她走出去兩步，聽到廖承喊：“喂，聞又微！”

    聞又微扭頭看他。

    廖承：“如果我先付出了愛，對方卻不愛我呢？”

    聞又微：“你在談感情，還是在跟供應(yīng)商聊違約條款？”

    廖承電光火石間不知想了什么，他的神色松了松，又恢復(fù)風(fēng)度翩翩的模樣：“我很期待你在 s 市能做出些什么，不要讓我失望?！?/br>
    “不用為我的業(yè)務(wù)擔(dān)心，每一年我的貢獻(xiàn)度都是第一?！?/br>
    第55章 切除闌尾

    聞又微在心有余力時就會去理解很多人為何成為眼下的樣子。人是一種可塑性極強(qiáng)的生物，環(huán)境影響力和自我生長的可能性相互影響交織，稍有一念差池，呈現(xiàn)出的人就會完全不同。

    她總在一些奇特時刻想起周止安。他是一個將變量控制到極致的可能性，稍有偏折，她看到的就不會是這樣一個干凈美好的青年。

    聞又微忽然覺得她不要再等。先找了 oscar，給他發(fā)消息：或許，我能從你這里得到周止安的課表嗎？

    oscar：【文件】

    vivi（聞的微信昵稱）：【豎起大拇指.jpg】驚人的效率。

    oscar：猜到你會問，沒想到你才來。

    vivi：。

    oscar：所以今晚你要約他吃晚飯嗎？

    vivi：有沒有建議？我正在想怎么開口比較絲滑。

    oscar：我剛回本市，理由可以是慶祝我回來。就吃那家港式吧。

    vivi：歡迎你回來，但是……【???羞澀表情】今晚我打算約會，不是聚會。

    oscar：我不去【甩頭表情】。讓他回來的時候給我打包一份脆皮鮮蝦腸粉。

    vivi：……我現(xiàn)在就給你點外賣。

    oscar：【純良的注視.jpg】噢，這意味著他今晚不會回來了是嗎？

    vivi：！我只是怕你餓。

    oscar：怎么？他還會回來嗎？真令人失望【純良的注視.jpg】

    vivi：……夠了。

    正當(dāng)此時，周止安的消息過來：幾點下班？我去接你。

    聞又微頓覺不妙，果然是背后不能說人，他怎么剛好此時發(fā)消息來？一想還是覺得不對：是 oscar 跟你說了什么？

    周止安拍了一張圖。oscar 背對著他坐在他前面，34 寸的巨大顯示屏正對周止安，而這位天才混血少年——他在全屏聊微信。

    vivi：。

    an（周的微信昵稱）：別擔(dān)心，只有我看到。

    聞又微惱羞成怒：我取消外賣，讓他去喝風(fēng)。

    過不一會兒又發(fā)：在配送了（。）算了。

    an：到了叫我，我沖出去吃掉，不給他留。

    vivi：哈哈哈你怎么回事？

    an：我不允許你不開心。

    聞又微手抖了一下：你最好當(dāng)著我的面也能說出口。

    an：我會嘗試。

    vivi：？

    oscar 的消息跳出，是一張圖，這感人的像素，明顯是偷拍的。放大后能看到周止安正瘋狂嘴角上揚。

    聞又微樂了：我很滿意。您還喝點什么嗎，甜品要不要？

    oscar：晚上只吃八分飽，足夠惹。謝謝泥。

    vivi：中文腌入味兒了【豎起大拇指.jpg】

    她沒要周止安來接，選了一家距離適中的店，以最快見面為準(zhǔn)。遠(yuǎn)遠(yuǎn)地，在店門口看到對方，兩人莫名其妙相視而笑。她想這真神奇，原來我每一次見到這個人都會擁有新的快樂。

    走進(jìn)門，點完菜之后，兩人隔著圓圓的小桌，互相看對方。

    她問周止安：“你笑什么？”

    周止安眼角眉梢都染上溫和而柔軟的意味：“你笑什么？”

    聞又微強(qiáng)裝鎮(zhèn)定：“這里的菜好吃，所以等菜也很開心。到你了?！?/br>
    周止安聞言嘴角一彎，眼里快樂的意思藏不住，他盯著聞又微，平靜而喜悅：“我喜歡你?！?/br>
    聞又微險些捂臉。

    她忽然不知說什么好了，深深呼吸把臉上藏不住的情緒壓下去：“你好像……有一點點，變化。”

    “好，還是壞？”

    聞又微含笑，又帶幾分審視：“不如來探討變化的原因。自學(xué)的嗎，還是受了什么人的影響？”

    周止安聞言，笑意被他微微收攏，看向她時好似剖心：“以前放在心里的話，現(xiàn)在我會說出來?！?/br>
    聞又微心中微微一震，又佯裝混不吝，懶懶把語調(diào)揚上去：“你怪我從前不會讀心？”

    周止安笑起來，大約他已經(jīng)猜到這一句說出之后聞又微的反應(yīng)，而后他慢慢收斂神情，說出口時表情靦腆猶如少年，甚至帶著青澀的忐忑，他說的是：“我想讓你聽兩遍。”

    簡直了。

    聞又微心想這臺詞太危險，說話時嘴角稍微弧度彎得大點，都不免顯得油膩異常，可是當(dāng)周止安注視她，輕聲說出那一句時，她覺得應(yīng)該掏出自己的心，對他說：“它是你的了?！?/br>
    她有多半天沒說話，只是歪頭看他，目光深深淺淺流轉(zhuǎn)。

    周止安問她在想什么。

    聞又微輕聲，面容端肅：“坐過來點我告訴你?！?/br>
    周止安挪過去，小臂末端碰到小臂末端，皮膚相觸之際，有微小的電流竄過。聞又微努力忽略那一瞬間的悸動，聲線壓得平平，態(tài)度自然，仿佛話不是她自己說出來口的：“在想愛情心理學(xué)有沒有提到，第幾次約會的時候上床比較合適?！?/br>
    周止安一頓，聞又微饒有興致欣賞這一幕。那本該是一種純?nèi)粫崦?，但那一刻似乎兩人都想到了中間漫長的分離，因而對視中多了幾分悲切意味。他在那一瞬間表情的變化像接住某種許可，不止如此的許可，還有在那之外，更為深遠(yuǎn)的接納。

    而后就見周止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簡直快要流淚了。

    聞又微困惑：“你？”

    周止安含恨：“晚上要回去……答應(yīng)了任老師……今晚幫他電話給幾個本科生論文反饋?！?/br>
    聞又微：“……”無語，大無語！內(nèi)心連標(biāo)題都編好了，家人們！誰懂??！

    她面上八風(fēng)不動，輕輕一蹙眉：“哦？我有邀請你么？為什么跟我解釋這個？”

    周止安抿了抿唇，他看起來很委屈。聞又微心軟了，上一秒想的是“呵，你小子”，這一秒已經(jīng)到了“我可真該死啊！明知道他最缺乏安全感，我抖的這是什么破包袱?！?/br>
    忽然就安靜了下來。聞又微一邊戳著碗里的面，一邊轉(zhuǎn)開話題：“這么晚的時間反饋？我以為這是正常工作時段該做的事。”

    周止安些許低落：“畢業(yè)班學(xué)生得實習(xí)，要配合他們的節(jié)奏?！焙冒?，能理解。聞又微畢業(yè)前也差不多是這樣，她當(dāng)時還沒覺得給導(dǎo)師添了這老大麻煩。

    她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問：“要反饋很久？”

    周止安這次看起來真的要哭了：“原想寫在批注里以文本反饋，試了兩段發(fā)現(xiàn)批注比正文多?！?/br>
    他看到聞又微眼里含笑，委屈翻倍：“如果可以，我想自己幫他們寫?！?/br>
    聞又微終于忍不住笑出聲。

    ……

    兩人各自安靜吃了一會兒。周止安問她還要不要加點什么，聞又微拉著他：“不要，走吧?！?/br>
    “去哪里？”

    聞又微瞪他，吐字都帶火星：“車?yán)锇??！?/br>
    周止安領(lǐng)悟了一下，頓時面紅耳赤。走出西圖瀾婭餐廳門，握著她的手心開始微微泛潮。

    聞又微撓了撓他的手心，周止安扭頭，兩人又靦腆地相視而笑。車庫四下無人，她輕悄開言：“周教授，這么容易緊張？”周止安手上微微用力，握緊她的手。

    在周止安要幫她拉開車門的瞬間，聞又微按住他手腕，將人扳過來，同他深深接吻，輕聲呢喃：“周止安……”

    下一秒，聞又微的工作通訊軟件響起，沒來得及說出的情話被迫掉頭，聞又微：“……存檔一下，稍等?！?/br>
    周止安睜大眼睛，頗為無辜。

    她打開界面，發(fā)現(xiàn)是水清的請假提示。說突發(fā)肚子疼已經(jīng)去醫(yī)院了，情況嚴(yán)重，預(yù)先請了明后兩天的假。

    看到了多少得問一句，她發(fā)過去：還好嗎，到醫(yī)院了沒？

    過了一會兒回復(fù)：在了，【嘆氣表情】急性闌尾炎。

    聞又微：有人陪嗎？

    片刻后，她回復(fù)：我自己。

    聞又微握著手機(jī)，無言看向周止安，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臉。

    周止安捉住她的手指，送到唇邊碰了碰，盯著她沒說話，已經(jīng)明白這是馬上得走的意思

    “這樣我會真的憐愛你，”聞又微深吸一口氣，又道，“送我去趟醫(yī)院，然后回去給本科生改論文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