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晝夜溫差大，冷風吹著我，瑟瑟發(fā)抖。我一邊抖一邊笑，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

    吳珉先醒了，他迷迷瞪瞪問了句：“周老大，你怎么了？”

    他馬上發(fā)現(xiàn)環(huán)境不對，坐起來，慌亂地四下亂摸，接著一邊推孟小帥一邊叫起來：“你們快起來！快起來！”

    孟小帥、郭美、白欣欣都醒了。

    每個人都目瞪口呆。

    白欣欣突然跳起來，撒腿就跑。

    我不笑了，大聲喊道：“你回來！”

    他一下停住了。

    我說：“你干什么去？”

    他說：“廢話，跑??！這地方明顯在鬧鬼！”

    我說：“到處都是沙漠，跑到哪兒都一樣?；貋戆桑液鋈缓芟虢o你們講個故事。”

    白欣欣猶豫了一下，沒人跟他一起跑，最后，他回來了。

    孟小帥顫巍巍地問：“周老大，你要……講什么？”

    我說：“跟吳城有關(guān)的?！?/br>
    這幾個人都不說話了，靜靜地聽。

    我就講起了一個漂流的故事——

    為了便于記住，我把故事里的4個人分別稱為——貓，兔子，狐貍，大鵝。

    大鵝就是我了。

    17年，我混在北京。當時，我認識了一個人，他就是貓。

    我和他的關(guān)系有點特殊。

    我算是他的崇拜者，或者說追隨者。

    貓不是明星，不是詩人，不是發(fā)明家，不是持不同政見者。那么他是干什么的呢？他從事一種比較古怪的行業(yè)，被多數(shù)人排斥和戒備，多數(shù)人里的多數(shù)人根本就不相信，因此我不提也罷，你們知道那是一種神秘的行業(yè)就好了。

    我信他。

    而且，我有點怕他。

    我是通過一個老同學認識他的，后來，我和他聯(lián)絡(luò)比較多，偶爾還一起喝喝酒。當然，他滴酒不沾，只是我一個人喝，他喝飲料。他從來不談跟他那行業(yè)有關(guān)的事兒，他只談時事和人生。

    但我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老實說，我想拜他為師。

    我曾經(jīng)愛過一個女孩，她叫狐貍，我陷入極度悲傷中不能自拔。我想他能幫上我。聽到這兒你們會認為他是個催眠師，錯了。你們又會猜他是個通靈師，也錯了。

    不要亂猜了，那真的是一種冷僻而隱秘的行業(yè)，說出來你們會害怕。

    狐貍是怎么死的呢？有一次，她去京南漂流，掉進水里嗆死了，幾秒鐘的事兒。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她不愛我，我卻愛她愛到了骨頭里，心肺里，血液里。如今她去了天國，我的單相思變成了空相思……

    一天，我對貓?zhí)岢隽宋业南敕?，求他收我為徒，我說我想再次看到亡故的狐貍，不管她是真的還是假的。他用奇怪的眼光看著我，半天才說：“大鵝，你瘋了嗎？我只是個中學數(shù)學老師！”

    我盯著他的眼睛，堅定地說：“我知道你能做到?！?/br>
    他無可奈何地笑了：“你愛信不信吧?！?/br>
    我再次見到貓是在一個多月之后，他放暑假了，而且多了個女朋友，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聽說移民美國了，她回到中國跟貓見面，貓?zhí)焯炫阒?，兩個人玩得上天入地。貓長得挺帥的，只是多少有些陰柔，正像他的名字。不過，據(jù)我所知，女孩一旦愛上他就魂牽夢繞的，不知道這跟他的那種地下行業(yè)有沒有關(guān)系。

    那個漂亮女孩就是兔子。

    這次我們見面，貓帶上了兔子。我們在一家咖啡館里閑聊，我突然對他們說：“明天我們?nèi)テ靼?。?/br>
    貓愣愣地看了看我：“漂流？去哪兒漂流？”

    我說：“京南啊?！?/br>
    既然貓不同意收我為徒，我就想讓他們陪我去狐貍淹死的地方看一看。

    也許女孩天生喜歡漂流這項運動，兔子在一旁高興地說：“我喜歡我喜歡！”

    貓說：“我不喜歡?！比缓笏戳丝赐米?，說：“我們不是說好明天帶你去買衣服嗎？”

    兔子抓住他的胳膊，撒嬌地搖了搖：“買衣服什么時候都可以去啊。我從小就喜歡漂流，爸爸從來不帶我去，你就帶我去玩玩吧！”

    貓斬釘截鐵地說：“不行，太危險了?！?/br>
    兔子說：“漂流都穿著救生衣，有什么危險的！”

    貓還是說：“反正我不會帶你去的?！比缓笏行┎粷M地看了我一眼，顯然在怪罪我不該提這個建議。

    我一點都不后悔，靜靜地看兔子。兔子如此愛漂流，我看貓怎么對付。

    果然，兔子說：“你不去就算了。大鵝，你帶我去?！?/br>
    我又看了看貓。

    貓想了想，嘟囔了一句：“任性……好了好了，一起去吧?！?/br>
    貓確實跟常人不一樣，開始的時候他好像就有某種預感，執(zhí)意不去漂流。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你們肯定更好奇了——貓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只想告訴你們，那是一種失傳的方術(shù)。

    第二天，我開車去接了貓和兔子，然后朝京南進發(fā)。

    京都四周的水一條條干涸，到處黃土飛揚。朝南行駛100多公里，翻過一座座山，有一條老引河頑強地流淌著，透著十足的野性，多處落差，聲若驚雷。這是京都界內(nèi)唯一一條可以漂流的河。

    我們先走國道，后走省道，再走縣道，路況越來越糟。中午，我們在一戶農(nóng)家吃了飯，然后朝大山里進發(fā)。

    開始的時候，一切正常。

    天氣悶熱，四周的綠色越來越濃厚，一路上不見一個人一輛車，這路好像專門為我們鋪設(shè)的。

    我發(fā)現(xiàn)，公路上有一條白線，把公路一分為二，無疑我應該走右側(cè)。可是，明顯右側(cè)窄，左側(cè)寬。

    我對他們說了這個疑問。

    貓也說：“奇怪！為什么兩邊的路不對稱呢？”

    我說：“哦，我明白了！這樣是對的，左側(cè)靠著山體，右側(cè)臨著懸崖，應該給對面的車多留一點路。”

    貓不會開車，他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兔子朝前看了看，說：“你們都錯了?！?/br>
    我說：“怎么錯了？”

    兔子說：“看，箭頭！”

    我朝路面上看了看，右側(cè)的路面上果然有一個白色的箭頭指向前方。兔子說：“這是單行道！左側(cè)才是行車道，右側(cè)那是應急車道！”

    我和貓都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貓突然哈哈大笑，接著把我這個一年駕齡的“老”司機嘲笑了好半天。

    ……這都沒什么。

    隨著離狐貍出事的地方越來越近，我的話越來越少了。

    兔子問我：“大鵝，你累了吧？”

    我說：“不累?！?/br>
    終于到了漂流處。只有一間平房，一個值班員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旁邊有個巨大的電風扇，正在搖頭擺尾對著他吹。

    門口竟然連一個賣水的商販都沒有。

    我叫醒了那個值班員，然后買了三張票，帶著貓和兔子走進了那間平房旁邊的石頭門。

    值班員說，我們要沿路朝前走一個鐘頭左右，才能到達漂流的地方。漂流一個鐘頭，到了終點，有人開車帶我們回到入口處。

    我發(fā)現(xiàn)這幾乎是一座沒被開發(fā)的野山，樹很密草很深，各種蟲子叫個不停，很遠的地方才有隱隱的水聲。沒有臺階，腳下只是一條時斷時連的土路，它唯一的功能是指引我們的走向。

    我爬過很多山，只感覺這座不一樣。不能說荒涼，應該說它太天然了。讓人想起美劇《迷失》中的那座島——有架飛機失事了，掉在了一座神秘的島上，那群幸存的乘客在茂密的森林中遇到各種各樣的怪事……

    兔子一直拉著貓的手，走在我的后頭。她始終低頭走路，她還問貓：“不會有蛇吧？”

    貓說：“不會！”

    他根本不知道有沒有蛇，只是一句安慰罷了。

    我一邊走一邊在大腦中模擬著這樣一個畫面——幾個月前，狐貍是怎么走過這條路的……

    路越走越不像路，我們?nèi)缤谏种刑诫U。始終不見一個人，難道今天只有我們?nèi)齻€人來漂流？

    我感覺聽不到貓和兔子的腳步聲了?；仡^看，只有層層疊疊的樹葉和草葉。

    等了好半天，貓和兔子才在那些密匝匝的葉子中露出來。兔子看到了我，遠遠地說：“你確定方向?qū)?？?/br>
    我說：“進了石頭門，只有一條路?！?/br>
    兔子說：“你打電話問問工作人員?！?/br>
    我掏出票看了看，果然有電話?？墒翘统鍪謾C卻發(fā)現(xiàn)，這里根本沒有信號。

    我說：“不會錯，繼續(xù)，要走一個鐘頭呢。”

    沒見到蛇。一路上，沒見到任何一個活物。

    走著走著，我漸漸慢下來，跟貓和兔子走在了一起。

    貓一直低頭看路。他和兔子都穿著丁字拖鞋。

    我發(fā)現(xiàn)，雖然他不抬頭，但他的鼻子偶爾抽動一下，動作很隱蔽，不仔細觀察很難發(fā)覺。他是不是動用了他的特別功能，聞到了什么異常的氣息？

    我想說點什么，派遣山路的寂寞，于是就開口了：“來之前，我在網(wǎng)上查過這里的資料——你們想不想聽？”

    貓說：“說說吧。”

    我說：“今年，這地方至少死過4個人，都屬于橫死?！?/br>
    兔子說：“大鵝，你別嚇我們啊！”

    我說：“走山路最適合講點恐怖故事啦。你們不這樣覺得嗎？”

    貓冷不丁抬起頭來，說了句：“是5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