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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競實在無語,他本以為這就是今天一聚的主要目的,否則又何至于耽擱在這里。 但看在師出同門的面子上,朱斯年卻不著急,繼續(xù)緩緩說下去,我倒是能免費給你個建議。 唐競心道,當初錦玲那回事倒沒見你這么小氣,可嘴上還是說:望師兄不吝賜教。 記著你是個律師,朱斯年終于開口,律師呢,就要用律師的辦法,千萬不要去跟粗人比賽拼命。 聽罷這不要錢的建議,唐競略略有些失望,自己如今也算是有家室的人,這條命不是他一個人的,他本來就沒打算去拼。可轉念又覺得朱斯年的話別有深意,在他方才的假設當中,從未說過那個商人是被幫派逼迫,但朱斯年顯然已經(jīng)知道了。 等到兩人告辭要走,也才夜里九點多。朱斯年走在前面,唐競才要出門,卻又被錦玲叫住。 他回頭,便看見她雙手遞過來一只信封。 你這樣,搞得我像個收賬的。他知道里面是錢,簡直哭笑不得。 錦玲卻說:難得看見你一次,是我一定要還給你,我們倆之間清清爽爽的。 這話說出來,唐競倒是不能拒絕了,只得收了那只信封,方才告辭離開,心里覺得這信封里錢與這女人都與眾不同。 兩個男人搭電梯下樓。公寓門前,朱斯年的司機還在那輛勞斯萊斯里恭候。兩人道別,各自返家。 駕車回錦楓里的一路上,唐競一直想著朱斯年對他說的話。的確,他是個律師,遇事本就應該用律師的辦法。但過去一年中,他眼看著吳予培幾樁官司打下來,不可能不明白此地的法律就好似兒戲一樣,誰人強勢,誰人便是正義。如果法律當真有用,事情也不至于如今天這樣,那朱斯年所說的辦法究竟是什么呢? 似是靈光一現(xiàn),他又想到那幾個投機客,這一次竟是豁然開朗。他即時調頭折返拐進邁爾西愛路,在臨街一家酒吧前面停下。那酒吧開在半地下室里,人聲嘈雜。他向白俄酒保借了電話,找個稍稍背靜的地方,打去朱斯年府上。電話接通,朱斯年也是才剛到家,聽見是他卻并不意外。 辦法想到了?朱律師笑問。 是,唐競回答,不過,還要請師兄幫忙。 老規(guī)矩,先收錢再做事,起價一千塊大洋。朱斯年還是那句話。 唐競卻笑道:不是聘你為律師。 那是做什么?朱斯年又問。 請師兄幫忙找個人到租界法院起訴寶益。唐競笑答。 似是隔了片刻,電話那頭才傳來幽幽的笑聲,朱斯年道:年紀輕到底腦子好,想當年我也是這樣。 隨后,兩人便在電話上商定細節(jié)。等唐競離開酒吧,回到小公館的時候,已是深夜了。 黑暗中,周子兮躺在床上。天氣熱,朝向花園的門窗都大開著,隱約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她才聽見,心里便是一跳,又凝神聽了半晌,才確定不是錯覺。她撐起身體,伸手要去開燈,才拉到燈繩卻還是作罷了。她就這樣在黑暗里等著,等著腳步聲沿著樓梯上來,似是過了許久才到門口停下。她只覺氣息虛浮,卻還是沒有動。 唐競輕輕開門進去,借著月光看到床上一個纖細的人形,背身側臥著一動不動。他去床邊坐下,只是想伸手摸摸她的頭發(fā),看到她的眼睛才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睡。他收了手就要站起來,卻是被她拖住了。 噓他無聲地對她說,這一次卻是笑著的,甚至連她環(huán)著他的脖頸吻上來的時候,也沒有多少錯愕。她其實一點都不知道該怎么做,只是不自覺地張了嘴,縱容他進得更深。 那一瞬,他心里便是重重的一頓,她是喜歡他的。但隨之而起的那些念頭又叫他有些微的負罪感,他于是只抱著她,一只手撫摸她的頭發(fā),另一手在她背上,試圖止于這一吻。她猜出他的意思,卻不肯作罷,兩只手已經(jīng)去解他的衣服,他呼吸已然亂了,一把將她抱起來放到膝上,咬著她的唇吻下去。 分明是她先招惹了他,但見他這樣,卻又怕起來,猜到他要做什么,手不自覺地抵擋,但這動作反倒愈加激起他的欲望。 黑暗中,他一直看著她,細細地吻她,既是誘哄,也是撫慰,更是在告訴她,他已經(jīng)想到辦法,一切都會好起來。還有,他很愛她。 孤島余生 13.2 在滬上法政圈子里,朱斯年人脈頗廣,一切駕輕就熟。不過幾日功夫,滬上華商紗廠同業(yè)會里挑頭的幾家大廠便被人以cao縱壟斷,哄抬市價為由告上了公共租界法庭。 這些紗廠都開在美租界,要么虹口要么楊樹浦,寶益也不例外,商事方面都得依著英美那邊的規(guī)矩身上有未了的訴訟,一切買賣轉讓暫不可行。 唐競收到傳票,就去錦楓里面圣,將事情匯報給張林海。 張林海一張面孔陰了片刻,方才開口問:是誰告的? 唐競回答:幾個交易所的投機商。 他們?yōu)槭裁匆鎸氁妫繌埩趾S謫枴?/br> 其實也不是沖著寶益來的,唐競解釋,這次被告的總共五家紗廠,只要是本地有些規(guī)模的都被點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