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前來華山，他們本就走的水路，開的是自己的船，來時已明確分工，有專人負責做飯。

    弗妄沒有要求那人另外起鍋再做一份，只是借用了炊具。

    他行走江湖數(shù)百年，廣傳佛法，普渡眾生，也習得各種技巧。有時雖然他不需要，但為了旁人，還是會上一點，比如說做飯。

    后廚的食材無非就那么一些，他拿了冬瓜、野米、茨實、白蓮子，又捏了點菌子，準備給喜山熬湯喝。

    這湯能去除她體內(nèi)的濕氣，喝來確有益處，至于是否像她要求的那樣“美味”，弗妄并未多想。

    喜山仙子能提出這個要求，說明她還是愿意說的，只不過在華山上受到圍攻，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想來是需要一個臺階。

    湯很快就成了。

    弗妄裝了一碗，命人給喜山端過去，自己則留下來收拾后廚。

    沒過一會兒，剛剛的弟子突然折返回來，面色古怪，半天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個碗：“方丈，喜山仙子說你做的湯特別好吃，能給我也嘗嘗嗎？”

    弗妄愣了一下。

    這弟子相當年輕，剛?cè)肷倭治礉M一年，還保有口腹之欲，犯了貪念。

    弗妄沒有責罰他，只是未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他明白過來，臉色漲紅。

    弗妄說：“明日找覺空……”

    那人“不要、不要”地大叫，“方丈，別讓覺空師兄罰我，求你了……”

    弗妄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明日找覺空要食譜?！?/br>
    小和尚這才松了一口氣。

    弗妄放下手中的炊具，朝他點了點頭：“剩下的東西，你來收拾?！?/br>
    小和尚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此事告一段落，弗妄離開了后廚。折返回廂房的路上，他依然頗感驚訝，沒想到喜山會夸贊他的廚藝，至少是給出相當正面的評價。

    行至廂房，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榻之上的喜山，不知何時換下了那件染血的青衣，穿著一身白色素凈的僧衣，捧著湯碗，眉眼彎彎。

    弗妄暗想：……果然讓人不容小覷，好高明的手段，僅憑妝容的變化，就能讓人放下防備來。

    他面上一點也不顯，坐于原來的位置，一言不發(fā)。

    喜山也沒有說話。

    等到她喝完了，把碗放下，清脆的“咚”聲以后，她才起身。

    弗妄早已有了戒備，眼見她靠近，只是淡淡撥弄佛珠。

    聽到她說，“我說了，你信么？”

    弗妄說：“貧僧自會判斷?！?/br>
    喜山點頭，“告訴你也無妨?！?/br>
    她停在弗妄近前，一個不會在一息之間突然襲擊而令人毫無防備的距離：“有人以逍遙宮手法作案，我遣人去查，是張?zhí)撊?。?/br>
    “華山日漸頹靡，青城山逐漸勢大，有天下第一劍的名號，張?zhí)撊徊环??！?/br>
    弗妄立刻發(fā)現(xiàn)了這句話里的疑點，追問道：“滅青城派滿門，張?zhí)撊蛔霾坏??！?/br>
    喜山說：“他找了同伙，是誰我不知道，還在查。”

    弗妄繼續(xù)追問：“既然如此，為何不趁著華山論劍公之于眾，而是攬過罪名？”

    喜山說：“我曾是華山派弟子，陷華山于不義，我做不到?！?/br>
    弗妄委實震驚，又要問：“……你曾是華山弟子？”

    喜山面無表情地點頭。

    “那又為何……”

    “我就知道你不信我?。　?/br>
    喜山突然大叫了一聲。

    那樣突然的震動，令弗妄不自覺調(diào)動了功法，轉(zhuǎn)化成防備的姿態(tài)，可沒等他等睛去看，就看到喜山極速轉(zhuǎn)過頭去，只在空中留下側(cè)臉的殘影。

    太快了，快到幾乎是幻覺，快到弗妄本不應(yīng)該看到的。

    她因為重做休整，喝了祛濕的鮮湯調(diào)養(yǎng)，臉色不再慘白，但那一抹泫然欲泣的、凝實在眼尾的紅，還是顯得如此這般刺眼，在弗妄眼前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