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燒身6
喜山走了很久,來來回回,很是疲憊,慢慢有些生氣。弗妄應(yīng)該過來接她的。 她差點就要坐在原地不動了,抬頭時幽幽看到了光,這才發(fā)現(xiàn)距離目的地不遠了。 于是又繼續(xù)走了兩步,撩開藤蔓,走出地道,此刻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 農(nóng)舍亮著燈,仍舊昏暗,喜山走進去,看到弗妄正埋頭寫著什么東西。 她走到弗妄身前,看到他正在寫信,從桌子上扯出來兩張,略微掃了一眼。 少林寄來的,和弗妄商討圍攻昆侖山一事,大致內(nèi)容和徐鶴一講的區(qū)別不大,看來此事確實引起了武林很多人的重視。 喜山坐在他對面看他寫信。 等到喜山坐下,他突然把筆放下不寫了。 “不寫了?” “為什么回來?” 二人同時開口,面色都有些古怪,喜山聽到了他的問題,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把腿往前伸。 “走了好遠,有點累?!?/br> 弗妄伸手,自然而然將她的腿放于膝蓋之上,手法精妙地揉了揉。 他沒有繼續(xù)剛剛的問題,反而說道:“他從張?zhí)撊蝗胧?,查出了青城山滅門一事與昆侖、峨眉都有牽扯,準(zhǔn)備聯(lián)合少林、武當(dāng)攻上昆侖山?!?/br> 喜山意外于他的主動提起,一時之間拿不準(zhǔn)他這會兒告訴自己這件事的目的。 如果自己此前并不知情,那么此刻從他那里知道這事,不是顯然會為徐鶴一著急,更不可能留在此地了嗎? 喜山輕輕眨了眨眼睛,看了弗妄半晌,最后說:“嗯,我知道,黑鏈跟我說了?!?/br> 他聞言,又問道:“那你為什么回來?” 反而又把喜山問愣了。 手,按捏喜山的小腿腹,下行到踝,牢牢握著。雖然并不用力,但也顯然限制了她的行動,讓她不可能立刻離開。 喜山默默嘆了口氣,最后說:“……正準(zhǔn)備去,所以過來問問你要不要一起?!?/br> 他說:“要?!?/br> 她以為弗妄至少會反應(yīng)一會兒才會給出答案,沒想到回答得這么干脆,又頓了一下,慢吞吞地說,“好吧……那一起去吧,你幫我駕馬,我走了好一路,真正累壞了?!?/br> 他不辯喜怒地應(yīng)了聲:“好?!?/br> 喜山又問:“你現(xiàn)在能趕路嗎?” “好?!?/br> 喜山說:“那走吧?!?/br> 他說:“好?!?/br> 話音落下,這人卻仍舊沒有動,也沒松手,不知何時,竟然將喜山拉至懷中,離得很近了。 喜山不太自然地看向別處,試圖避開這個目光:“…聽聞弗妄禪師曾在論經(jīng)大會上,和外邦的和尚爭鋒相對,來回幾百個回合沒有輸過,昨天確實領(lǐng)教到了……怎么到了今天,就只剩下‘好’了……” 很難得的,這一刻他也沒有和喜山對視,而是垂頭埋在喜山肩上。 聲音有些悶,說了句什么,喜山聽不清,問他,“你說什么?” 四目相對,他的表情有些變化。 重復(fù)著說:“…不一樣?!?/br> 喜山問他:“什么不一樣?” 他回答:“這和論道不一樣,求不得,就是求不得,我知道我輸了。” 喜山抬起手,放在弗妄側(cè)臉之下,那是一個捧著的動作。 她做得很有耐心,甚至彎了彎嘴角:“那你還逼問我,我還以為自己輸了呢。” 弗妄凝神望著喜山,喜山能感受到屬于他的情緒,濃郁如海,又像是密不透風(fēng)的黑霧,將人籠罩其間,透不過氣。 不知何時,他的眼尾紅了。 喜山看著他泛紅的眼睛,莫名想起昨天夜里他最后問出的那句話,那你愿意回應(yīng)我嗎。 仿佛在耳邊回環(huán)。 她當(dāng)時泛起酸澀,以為那感情和那些持久粘稠的情緒混在一起,是屬于弗妄的一部分。 等到此時此刻它們再次出現(xiàn),喜山的耳垂泛紅,突然間明悟一樣,她知道這情緒原來屬于自己,她覺得弗妄有點可憐。 好好的圣僧,臨門成圣,變成這番不人不鬼的樣子,被她折磨,又別無他法,想出的都是自損一千傷敵一百的法子,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輸了。 喜山覺得他有點可憐。 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于虛空中敲了敲她的腦袋,她真正福至心靈,想起了當(dāng)時在船上,她曾別有用心地被他從水中撈起,夾雜著惡意自揭傷疤,向他講述自己的故事。 世上最接近圣人的佛子,因為她的故事,動了一點點惻隱之心,所以一步錯,步步錯。 這世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冥冥中又是否真的自有安排。 彼時她心口微動,覺得他有點可憐。 也將那一點點惻隱之心,終于還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