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斑變化的速度雖然加快了一些，但徐鶴一仍能看清，不一會兒就找到了規(guī)律，找到了要同時踩下的磚塊。

    問題是，陣?yán)铿F(xiàn)在有三個人，無論是誰，總有一個人要留下來，對徐鶴一來說，這題很好解：由他和喜山出去。但他不確定弗妄會不會攪局。

    這和尚看起來很有點邪異，對陣法甚至比他還要了解，之前他們打了一架，正面對抗，弗妄不是徐鶴一的對手，但現(xiàn)在有了陣法加成，不確定的元素變多了。

    徐鶴一不得不和弗妄正面對視，第一次將弗妄完完全全看在眼里，他心里不太舒服，只看了一會兒，就提出了訴求：“我和阿姝出去，你留下?！?/br>
    倒不是因為他領(lǐng)著一大群人上山，已經(jīng)將自己當(dāng)成了首領(lǐng)，所以頤指氣使，而是他觀察著弗妄的表情，察覺到了一絲溝通的機會。

    弗妄沒有接茬，只是說：“這是困靈陣?！?/br>
    果然，徐鶴一心頭一凝，弗妄當(dāng)真了解這個陣法，  甚至比他知道得還要多。

    弗妄繼續(xù)說：“昆侖山上的邪靈，已經(jīng)生了靈智，不僅能自行下山，還在山下詐我們一回，將我們引到山上來。我們不僅要離開，還要迅速離開，去往山底，阻止它傷害無辜百姓?！?/br>
    徐鶴一想到山底下那個半張臉的“阿莫”，眉頭皺得更深：“我和阿姝現(xiàn)在就走，你不要阻攔?！?/br>
    喜山站在兩人中間，靠徐鶴一更近一些，隨著徐鶴一話音落下，她的手也被他牽起。

    徐鶴一轉(zhuǎn)過身來注視光斑。

    很奇怪的，明明自己都說了，當(dāng)務(wù)之急是快速離開，阻止邪靈傷害百姓，但仿佛是有什么心魔難解一般，二人的背后，再次傳來了弗妄的聲音：“你真的能擊殺它嗎？萬一你不敵呢？”

    “不勞你費心。”

    “你要和他走嗎？”

    自來到天池開始，弗妄一直都在和徐鶴一對話，這話頭轉(zhuǎn)換得相當(dāng)突然，中間沒有任何停頓，但喜山一下子就明白過來，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說。

    她小幅度轉(zhuǎn)過頭，看到弗妄站在他們背后，手垂在兩側(cè)，黑色的長袍被風(fēng)吹起來，獵獵作響。

    喜山微微張合著嘴唇，沒有回答。

    弗妄料到了喜山不會回答，在她抿唇不久，繼續(xù)說了句話，“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br>
    徐鶴一的心底略顯煩躁，余光看到喜山的表情已經(jīng)變了，她沒有完全將心放在自己身上，她在跟著弗妄的思緒走，在想那個問題。

    “從昆侖山上下來，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嗎，只有我們兩個?！?/br>
    他完全沒有想到，弗妄問出的問題，竟然和自己問過的一模一樣。

    到底是什么時候，他竟也和自己，在喜山心中有了類似的地位？

    對于徐鶴一的問題，喜山給出了肯定的回答，那么對弗妄呢？

    喜山慢慢轉(zhuǎn)動著眼睛，從下往上注視著弗妄，她在想，如果讓她回答，她會說，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師兄了。

    “人生有先來后到，所以，抱歉。”然而她又接著向前一步想到，如果她沒有答應(yīng)師兄呢？如果弗妄先于師兄開口，她會答應(yīng)弗妄嗎？

    她久久沒有回答，試圖讓弗妄從中沉默中聽出什么，知難而退，別再拿這樣的問題考驗她，或增加她的煩惱。

    但弗妄像是要把她看穿了一樣，執(zhí)著地開口說道：“你親口告訴我?！?/br>
    徐鶴一忍著內(nèi)心的焦灼，想大喊一聲“不是你說要快點出陣的嗎”，但他沒有開口，因為他有種預(yù)感，喜山不會和他一起走。

    喜山把手松開了。

    她看了眼徐鶴一，又看了一眼弗妄，問著：“留下的那個人，會怎么樣？”

    徐鶴一凝神望著她，爾后開口：“會被困在陣?yán)??！?/br>
    弗妄接在他后面回答：“我有解法。”

    喜山低著頭，努力不去看二人的表情，在心里迅速判斷：如果弗妄出去，他還能回來救人，剩下的人是徐鶴一的話，弗妄不一定會返身，所以……

    她有了答案，但一開始沒有說，而是松開徐鶴一的手，慢慢離兩個人都遠一些。

    “……這天下有什么好的？不出去算了。”

    徐鶴一面色大變，弗妄也略微有些緊繃，喜山心想，她猜得沒錯，這兩人其實都想出去，只不過他們的選擇，從來都只是和“她”一起出去。

    徐鶴一的面色極為難看，那是明顯的受傷神態(tài)，帶了點保護色彩的笑意，看起來很是寂寥：“這個選擇，對你來說，很艱難嗎？”

    每說幾個字，他都需要停頓一下，才能把后面的話說出口。

    一直以來，他厭惡、排斥弗妄，只是因為弗妄屢次將喜山從他身邊奪走，但他從沒懷疑過自己在喜山心中是最特別的那一個。

    他像是個傲慢的勝利者，對失敗的人不屑一顧，因為輕慢，始終沒能察覺到對手已然這樣逼近自己，幾乎正拿著武器站在眼下，只剩最后一擊了。

    他有點喘不過氣來，突然感覺到有只手正在撫去他的焦灼。

    喜山纜柱他的手臂，輕輕蹭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你們一起出去，然后回來接我?！?/br>
    既然弗妄了解、知道這個陣法，他能再把她救出來，那她只用等就好了。

    江湖最強的兩個武力，一定能對付魔修，弗妄低頭看她，她就抬起頭和徐鶴一對視。

    徐鶴一很想說點什么，但他也意識到了，這是最好的辦法。他想拉住喜山，和她好好、大聲地談一談，但他同時也記掛著山底發(fā)生的事情，萬千的思緒中，他慢慢理清頭緒，去看地上的光斑。

    弗妄說，“左二，右一，后五。”

    徐鶴一正快速計算著，余光看到弗妄在另一側(cè)動了起來，正好踩中另一側(cè)的磚塊。

    他算出答案，正好是弗妄所提示的，動身走在后面，后退時，不得不松開了喜山的手。

    他們雙雙消失在陣法當(dāng)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