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原來如此,尹隆這才知道李滄禮下于人的原因,不過對方的難處他也不是第一次就碰到了,不過理解歸理解,他的部下總要有地方落腳的:“既然百姓驚懼,那就請李大人安排一兩處寬敞的地方,譬如祠堂、山神廟之類可容余的部下暫時住下的便成?!?/br> “不瞞將軍說,鄉(xiāng)人無知多愚,怕昆侖奴污了自家祖先的靈位,所以,”李滄有些吞吞吐吐的說到?!八?,怕是只能讓貴部在曬谷場露宿了?!?/br> 露宿?其實露宿并不是不可以,輜重隊準備的物資中也有幾十頂帳篷在,但自己此來是協(xié)助對方獲取金礦的,還沒開始著手就被人當成麻風病人一樣不敢親近,這讓尹隆的感覺一下子變得很差,于是當即輕哼了一聲。 “既然如此,本軍就不住在淡水了?!币∠蛴H衛(wèi)命令著。“命令劉副營官,讓他毋庸進屯,自找一處屯兵之處,也省得別人把咱們當成兇神惡鬼了?!崩顪鎻埧谙朕q解,但尹隆不給他機會,揮揮手,示意親衛(wèi)趕快去攔住隊伍,等親衛(wèi)一溜煙的跑遠了,這是尹隆站了起來。“李大人,屯子本軍可以不進,但糧秣轉(zhuǎn)運困難,而大旱之年軍屯也并非易事,所以還要有勞大人籌措才是。” “尹大人,”李滄急了,原本沒有這等說法,怎么一下子就變了,他明白,這是尹隆的報復(fù),但是他這邊先出了岔子,因此也只能低聲下氣的跟對方商量。“淡水也沒有多少存糧,還請大人看著一眾父老的面上……” “明白,明白,這樣好了,一個月五十石,多了余請兵部調(diào)撥?!币∷菩Ψ切Φ恼f著,但這個數(shù)字還是讓李滄身后淡水各家的族長族老們臉色發(fā)青,一時間,交頭接耳,估計都在說尹隆的壞話,但尹隆毫不在意?!袄畲笕耍拒娪忠聽I盤,又要著手把碼頭邊的路修一修,所以這金礦的事就暫時只能由李大人自個先派人挖起來?!?/br> 李滄頓時傻眼了,他之所以貢獻金礦的所在,固然是為了升官,可至少還有一部分是因為生番看守嚴密,他沒有辦法私采,所以才指望背靠大山呢,可想到現(xiàn)在尹隆給他一個要挖礦先修路的章程,這讓他頓時沒了方向。 “尹大人,這,這,”情急之下李滄試圖使出殺手锏?!斑@不好吧,世孫還等著淡水的好消息呢,要是拖延時日的話,豈不是讓世孫失望,顯得仆等無能嗎?” “李大人,此言差矣,世孫早就說過,人命是最重要的,只要保住了手上的兵,一切才有維持下去的可能?!币±湫Φ馈!八?,初來淡水,人生地不熟的,跟生番爭斗起來未免會吃虧了,還是穩(wěn)當點好……” 看著氣呼呼領(lǐng)著一眾士民離去的李滄,尹隆不屑的啐了口唾沫:“你想升官,偏要老子用人頭來填,真是做的好夢?!?/br> 當然尹隆也不是故意敷衍李滄:“來人,命令下去,待扎營完畢,長槍、刀盾兩隊各自派兵搜索四野,先把路都探清楚再說!” 第103章 避讓 十一月的南中國海平靜無波,原本強勁的北風在過了北回歸線后也因為受到熱帶云團的作用而消弱了威力。此時,一隊掠過珊瑚島的艦船驚散了正在休憩的海鳥,撲撲棱棱的仿佛是在像這些不速之客提出抗議。 “真無聊?!陛喼档亩呕⒊蛑{天白云發(fā)著牢sao?!岸级嗳?,什么鬼都沒見到。” “好了,別吼了,沒見到也就沒見到了,總好過前次飛鷹號遇到風浪吧?!币慌砸灶I(lǐng)隊身份充任日光號船長的賀天沒好聲沒好氣的勸誡著?!熬湍氵@耐心,等乙卯生都撈到領(lǐng)隊了,你也做不成船長,到時候看你羞且不羞?!?/br> “做不成領(lǐng)隊就一定當不上船長?”杜虎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瓣愐凰麄?nèi)齻€到現(xiàn)在不還是班長嘛,可誰又能讓他們把飛鷹、飛龍、騎士三艦給交出來?” “就你這慫樣,能跟三杰比?那可是特例,他們?nèi)齻€是總領(lǐng)親口關(guān)照兩年不能晉升官銜的,所以才委屈以班長的身份領(lǐng)船長一職?!辟R天顯然對這位同年沒有辦法,所以只能隨他去了。“你且看好了,等兩年一過,他們指日就上去了?!?/br> 杜虎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上去才好,上去了不久把位置給騰出來了嗎?” “騰出來?你想得倒美,”賀天遞給他一杯茶,這是他們前前次的戰(zhàn)利品,一艘八百料的廣船中運往巴達維亞的商品,結(jié)果被賀天他們以資敵為由連人帶船給抓回了臺灣,按照鄭克臧制定的規(guī)則,賀天以中層指揮官的身份分得了這些。“余可是聽說總領(lǐng)有計劃以新的建制編組遠航營,到時候就沒有隊長、營官了,就只有船長、統(tǒng)領(lǐng)和提督的區(qū)別,而且后兩者必須是建船長的,你說總領(lǐng)這樣重視一船之長,誰還會把船長讓出來給你做?” “總領(lǐng)真有這個意思?”杜虎重視起來了,以至于沒有注意茶的溫度,一下子被燙傷了嘴?!拔遗?,呸,小天,你是不是想燙死俺,還少一個對手啊?!倍呕⑹枪纷炖锿虏怀鱿笱溃R天已經(jīng)懶得跟他計較了。“可眼下遠航營的船就那么幾艘,那后來的人不都得熬著?” “你說得沒錯,就是都得熬著。”賀天扳著手指數(shù)著。“麻英必然是霸著新建的飛天號的,飛鷹、飛龍、騎士也是三杰的,余也不可能把日光號讓出來,所以,只能等出一艘新船,委一名船長,如此總領(lǐng)也好優(yōu)中選優(yōu)。” “那俺豈不是沒有希望了?!倍呕⒁魂囆箽猓h航營中比他出色的多了去了,真要如賀天所言的,那他可真的要落到乙卯生的后面去了?!鞍吃趺催@么命苦啊,”杜虎嘟嘟囔囔著?!昂貌蝗菀踪Y歷上去了……” “別在那干嚎了,想當船長,可以啊,回臺江隊好了,要不去琉球營也成。”賀天故意刺激著杜虎?!俺L爝h可是整天盼著有人能頂他的位置呢,鞏天也說不定不想當他的副營官呢,你過去保不齊就連升三級了?!?/br> “那種船長誰愿意去當啊。”杜虎手一揮,然而馬上臉色一變?!斑@事可保不齊啊,”他這話說得很突兀,賀天也被他搞糊涂了?!罢娴挠锌赡埽瑳]錯,下一艘船不是鞏天就是常天遠的,總領(lǐng)一定是這個心思,要把人流轉(zhuǎn)起來,才能讓咱們彼此相爭?!?/br> 賀天眉頭一挑,杜虎說得還真有些道理,不過他已經(jīng)是船長了,即便常天遠和鞏天到了遠航營,也不見得會威脅到他的地位,因此他一臉輕松的說到:“來就來嘛,不爭上一爭,怎么能顯出誰有能耐,是誰飯桶來著?!?/br> “你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你當了船長,就看著……” 杜虎還想說什么,突然頭頂上的了望哨傳來報告的吼聲:“騎士號發(fā)來旗號,前方,夾板大船一艘,佛郎機人,船型未知,八千料以上?!?/br> 兩人悚然而驚,別說八千料以上了,全隊四艘戰(zhàn)船加起來總的荷載也沒有八千料,因此這可以說是整個遠航營遇到的最大的威脅了,不過佛郎機人跟明鄭之間并非敵對的關(guān)系,到底會不會打,還有待主帥的決定。 “快,向后方飛龍、飛天發(fā)信號,詢問該如何應(yīng)對?!辟R天不敢怠慢,馬上命令著?!氨敬腥俗龊脩?zhàn)斗準備……” 不管是當值還是休息的,得到命令之后都拼命的跑動起來,先是捆扎甲板和隔艙內(nèi)容易移動的東西,隨即清理各種容易在炮擊中形成次傷害的小件物品,接著把裝這防火的海砂的木桶推上甲板、置在炮倉中,然后將成桶、成箱的火藥、彈丸依次放在兩舷合計六門的三寸(6磅)炮邊上——不過炮門并沒有打開,這是因為縱帆船搶風航行,浪頭濺得比較高,在戰(zhàn)前打開會導(dǎo)致海水滲入,從而污損火藥。 正在全體船員忙碌的時候,前方的進一步探查結(jié)果就傳了過來:“騎士號確認,佛郎機船,約八千料,克拉克船型,單舷炮門十一,另上甲板有數(shù)位佛郎機快炮?!?/br> 剛剛聽說是克拉克船型的時候賀天的臉色一緩,即便是單舷十一門炮的消息也沒讓他改變,但聽說對方上甲板有能快速發(fā)射霰彈的佛郎機炮后,他的臉又慢慢沉了下來:“這仗難打了,刁斗,飛天號的命令來了沒有?!?/br> 沒有,了望哨一邊干脆的回答,一邊向主隊打著旗號傳達騎士號的最終報告,這個時候杜虎回到賀天的身邊:“克拉克船跑得慢,咱們可以搶風攔截,但咱們的三寸炮威力不夠,很難打沉對方,但要放走了對方,麻英也舍不得,估摸著正為此頭疼。” “這不是關(guān)鍵,雖然咱們不會跳幫,但克拉克船既大又高,佛郎機人居高臨下,其上甲板的后膛速射炮可以輕而易舉的殺傷咱們露在船面上的水兵,但若是不逼進的話,正如你說的,三磅炮跟撓癢癢似的,就是飛龍和飛天的四寸(28磅)炮也未必能給對方造成什么威脅。”賀天嘆息著。“這次估摸著麻英不肯冒險的?!?/br> 正說著,后面的命令通過旗號傳了過來,果然如賀天所判斷的:“全隊轉(zhuǎn)向,避讓對方?!?/br> 警報解除了,但杜虎的臉色卻是不好看,相信這也不是杜虎一個人的,看著嘴邊的rou飛了,應(yīng)該沒有一個人會好受的:“咱們什么時候能有八千料的大船,不要八千料,五千料,老子就沖上去跟佛郎機人拼了。” “別想了,眼下東寧能造三千料夾板船船已經(jīng)不錯了?!辟R天拍了拍他的肩?!暗皇遣荒茉?,而是沒有合適的木料,而且英圭黎工匠走了,馬原他們能一年兩艘的造出來已經(jīng)不易,就不要強求了,其實只是數(shù)量夠,群狗也能咬死大象?!?/br> “那也得把炮都換了,就咱們這些小炮,”杜虎搖搖頭,這個時代海戰(zhàn)的道理是船大勝船小,炮多勝炮少,群狗咬死大象的老黃歷早就不再是金科玉律了?!熬退惴鹄蓹C人任咱們打,也未必能打沉了,說不定轟了半天還漂在海面上呢……” “蔡義派人去謁見了寧靖王?”鄭克臧還不知道海上這一幕呢,但饒是如此,他此刻也很是生氣?!八€真把自己當成朱氏一脈了,該不會三國看多了,認為自己是劉皇叔,準備拿衣帶詔吧,是不是還想清君側(cè)呢?!?/br> 聽到如此誅心的話,鄭斌的臉也不禁抽搐了一下,不過明宗室在臺這么多年了,這也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有藩下私謁,難怪鄭克臧會大發(fā)無名之火呢:“世孫,事情蔡義已經(jīng)做下了,那接下來該怎么處置?” “蔡義的白衣軍還有不少人在軍中吧?!编嵖岁袄淅涞恼f到?!坝嘣趺绰犝f他最近身子有些不適,這樣,鄭卿,你且替余去看望一下,就從內(nèi)庫房里撿兩味補藥帶過去,”鄭斌渾身一激靈,鄭克臧這是賜死啊?!岸谒蒙攘耍灰獋魅窘o家人?!?/br> “臣明白了。”鄭斌不敢久留,當即提出告退?!俺歼@就去辦?!?/br> “記得別在辦砸了?!编嵄蟛铧c腳一軟,忙不迭的退了下去,看著他的背影,鄭克臧眉頭緊縮。“看起來,余的錦衣衛(wèi)不得不早做規(guī)劃了?!编嵖岁皞鲉局!皝砣?,把軍律司郁大人請來。”很快,郁平出現(xiàn)在了鄭克臧的面前,鄭克臧也不敢他閑話,單刀直入的問道?!扒淇芍朗裁词菑S衛(wèi)?”郁平一臉的駭然?!昂芎?,卿還有些知識,余也不想行此下策,但有些人就是不消停。”說到這,鄭克臧死死的盯著郁平的眼睛?!扒淇稍缸鲇嗟年懕幔俊?/br> 陸炳是明世宗時的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因為是世宗的乳母子的關(guān)系深受信賴,其后又因在火場中就出世宗而倍受寵信,素有火靈官之稱,是世宗朝四兇中唯一善終的,嚴世蕃曾說:“嘗謂天下才、惟己與陸炳、楊博為三”,鄭克臧這番話不啻是在承諾什么。 郁平知道鄭克臧看似推心置腹,但此刻要是自己說個不字,估計馬上就有侍衛(wèi)出現(xiàn),因此他權(quán)衡再三,一咬牙,死道士不死貧道,這個時候也只能為鄭克臧做刀了。 “臣,臣定不負世孫重托!” “很好,你回去后就在軍律司內(nèi)單獨設(shè)立一科?!编嵖岁皾M意的點點頭?!安贿^,余也知道東寧各家都用的家生子,滲透進去甚難,余不會強迫卿馬上做到能打探一切,還是那句話,慢慢來,穩(wěn)著點,余不急……” 第104章 鄭氏 淡水屯外,一座可以容納數(shù)百人的軍營一點一點的修建起來,尹隆還甚至命人運來水泥抹出一個巨大的演武坪來,至于那條泥濘的道路也在營建司派出人手后開始了動工。見到山下出現(xiàn)了熱鬧,淡水周邊的生番都有些警覺,所以一時間淡水的治安大好,老百姓們也對這支“不擾民”的惡鬼改變了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