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jié)
對于這種現(xiàn)象,幾名幕僚揣測道:“軍門,估摸著是閩粵水師已經(jīng)跟海逆的大隊交手了,海逆或許力戰(zhàn)不敵,才把所有的夾板船調(diào)了回去?!?/br> “這?”梁鼐有些狐疑,但是除此之外他無法得到合理的解釋,再加上他所接到的命令是攻入淡水,因此他只能無視還有鄭軍通報船在清軍船團外圍游弋的事實,下達他唯一能下達的命令?!耙擦T,命令各船加速駛往東寧,只要大軍上岸了,海逆便無計可施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一個半時辰過去了,盡管時不時看見鄭軍通報船那形制古怪的三角縱帆在遠處閃過,但始終沒有發(fā)生什么,原本清軍將士們忐忑的心情開始放緩了,甚至有些膽氣大增的還站在船沿向鄭軍通報船撒尿示威著。 “該死,本官還道海逆怎么不打了,原來是彈藥用完了?!笨珊镁安婚L,等到了申時末,已經(jīng)駛過海峽中線的浙省清軍再一次遭到了鄭軍通報船的襲擾,這么一來,梁鼐更是得出了錯誤的判斷,但此刻他也只有一鼓作氣沖到淡水了?!皞髁罡髋灡Wo陸師,逐走海逆,再堅持兩個時辰,就到淡水了!” 但梁鼐沒有兩個時辰的時間了,酉時中,鄭軍的通報船再一次消失了,可這一次不遠處的洋面上旋即出現(xiàn)了如林的桅桿。清軍還來不及驚恐,六隊一組的鄭軍三千料炮船便如旋轉(zhuǎn)的砂輪一樣開始打磨切削起清軍船團緊密的隊形來。 浙江水師很快就感覺到對手的不同,船大了不說,鄭軍通報船單舷只有兩到三位三寸炮,而快速艦隊的三千料炮船單舷則有六至七位三寸半以上的火炮,密集的炮火很快就讓浙江水師明白之前所見的不過是開胃菜罷了。 “該死,海逆竟有如此數(shù)量的夾板大船?!迸吭诖仙咸魍娺@一切的梁鼐心中一陣發(fā)寒,他突然意識到閩粵水師中肯定有一支完蛋了,否則鄭軍該不會現(xiàn)在才把主力轉(zhuǎn)向浙江水師?!案悼`我,傅魁誤了大清。” 邊上的幾名親信還有一絲清明,急忙打斷梁鼐的怨艾:“軍門,如今該如何是好?!?/br> “讓各營放棄陸師兵船,集中船隊跟海逆拼了。”梁鼐毫不猶豫的命令著,都這個時候了,水師要是完蛋了,陸師也保不住?!霸傧蜿憥煷牥l(fā)令,讓他們直航東寧?!?/br> 梁鼐的命令引起了清軍的極大混亂,一部分水師戰(zhàn)船頂著鄭軍炮火拋下運兵船開始集結(jié),一部分運輸船開始向東獨行,但總有人不遵照梁鼐的指令,那些原本就膽戰(zhàn)心驚的商船水手們在部分陸師官兵的威逼下順水推舟的掉頭向大陸方向返航,他們或許以為天色將晚,鄭軍不可能輕易追上他們。 “一群蠢貨?!绷贺究粗鞅紪|西的陸師運輸船,冷冷的罵到,他完全可以想象,在鄭軍快船的追擊下,那些掉頭返航者會又怎么樣的下場,不過現(xiàn)在他來不及為這些人的境遇擔心,即便要擔心也要等到他自己脫險以后?!皞鞅竟賹⒘?,五梅陣!” 浙江水師的戰(zhàn)船努力的組成五五陣形,間隔成形的戰(zhàn)斗組如一朵朵盛開在海中的梅花一樣煞是好看,然而站在大肚溪號上的鞏天卻對此評價道:“白癡!隊形擺那么好看有個屁用,發(fā)旗號告訴各船,清軍拼命了,不用客氣,一個不留!” 聞訊的鄭軍各船如打足了雞血一樣亢奮,這也難怪,為了隱藏實力,鄭克臧曾一度讓他們在南洋、西洋以及臺灣的東部海域巡航,雖然期間也有跟玫瑰夫人、東方號這樣泰西夾板船交手的機會,但又如何能跟眼前打活靶子的酣暢淋漓相比呢。 只見沿著既定線路往返穿梭的鄭軍炮船打著圈的宣泄著自己的興奮,急速射出的炮火鋪天蓋地的,給動蕩的大海更增加了一份驚心動魄的美感。甚至顏道及一組還不過癮,違背戰(zhàn)前既定的方針直沖清軍陣中,一組六艘炮船左右開弓,如噴發(fā)的火山一樣把恐懼帶給還頑固堅守跳幫戰(zhàn)術的清軍們…… 就在快速艦隊肆無忌憚的蹂躪著數(shù)目遠勝于己的浙省水師戰(zhàn)船的時候,被搶了角色的通報船們開始向沒有防護的清軍運輸船逼了過去,當然他們首先追擊的是那部分向東逃遁的對手,正如梁鼐預料的那樣,腿短的清軍運輸船連自家的戰(zhàn)船都跑不過又如何能跑贏速度翻了幾倍的鄭軍通報船呢。鄭軍通報船以打靶子的悠閑逼近根本沒有反抗能力的對手,用并不密集的炮火將其變成一個個懸浮在洋面上的火炬。 戰(zhàn)至戌時初,指揮部屬負隅頑抗的梁鼐在火勢引爆船上火藥的巨大爆炸聲中與船共殉。見到提督坐艦沉沒,殘余的清軍戰(zhàn)船戰(zhàn)意頓消,紛紛落帆乞降,而此時出戰(zhàn)的百二十艘浙江水師戰(zhàn)船中已經(jīng)沉沒的有三十七艘、變成火炬癱浮在海面上的有五十五艘,中彈起火并被撲滅然后投降的有十一艘,中彈未起火但投降的有九艘,只有八艘借著昏暗的天色逃向了未知的海域。至于那些依照梁鼐將令駛向東寧的運輸船,也在大局已定后經(jīng)由鞏天分派的兩組十二艘鄭軍快速炮船的追擊下陸續(xù)投降,但凡沒有投降者全數(shù)沉到了閩海之下,喧囂了大半天的閩海到此時終于清靜了下來…… 第225章 三省攻臺(五) 自打申末,麻英、鞏天兩部殲滅閩省水師的消息傳來,整個參軍院里的氣氛就輕松了起來,不過,走路都輕快的只是一些品階較低的行參軍事、參軍事、參軍承制,至于幾名參軍都承制和林升、吳淑等大佬則依舊陪在臉色平靜的鄭克臧等著最終的報告。 “主上,剛剛接到麻提督的回報。”一名喜形于色的參軍承制在簽押房門外報告著,隨即被飛魚袍侍衛(wèi)引了進來?!奥檐婇T所部在酉時初與清軍粵省水師交戰(zhàn),清虜一擊便潰,我軍擊沉、擊毀、俘獲清軍船只一百二十余艘,現(xiàn)主力艦隊正追擊清虜殘部向南澳、銅山駛?cè)?,后續(xù)戰(zhàn)報將陸續(xù)呈遞。” 參軍承制的聲音剛落,吳淑便率先向鄭克臧賀喜道:“恭喜主上,廣東水師也覆滅了?!?/br> 鄭克臧臉上閃過一絲潮紅,盡管戰(zhàn)前已經(jīng)預判了此戰(zhàn)將勝,但戰(zhàn)場上形勢瞬息萬變,不到確認戰(zhàn)果之時不能確保自己是必勝的,更何況鄭軍中仍有相當數(shù)量的官兵對一定數(shù)量的軟帆夾板船能不能抵抗海量的舊式戰(zhàn)船心存疑惑,如今一切已經(jīng)塵埃落定了。 當然鄭克臧不能露出在小人得志的表情,所以他淡然的點點頭:“且等北方的戰(zhàn)報吧?!?/br> 不過坐等實在枯燥,因此鄭克臧命令道:“吳卿、林卿,卿等且手談一局,孤來觀戰(zhàn)。” 吳淑和林升對視一眼,慨然應諾,于是侍衛(wèi)們擺上棋盤,兩人開始捉對廝殺。趁著兩人布局階段,鄭克臧瞇起眼睛思索起來,但想著想著,昏昏欲睡的他的就墮入了夢鄉(xiāng)??吹洁嵖岁凹倜缕饋恚瑓鞘绾土稚敿戳T手,如對大賓的相對而坐,輕品茶水,相對無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半夢半醒的鄭克臧忽然被屋外的歡呼聲給驚醒了,他睜開眼睛問道:“可是關于浙省水師的戰(zhàn)報來了?” 林升和吳淑還沒有回答,門外就響起了報告聲:“主上,大捷,浙省水師全完了……” 清廷花了上百萬兩的銀子,歷時五年,好不容易重建了三省水師居然在一天里就土崩瓦解了,這種單以海戰(zhàn)結(jié)果決定一個國家命運的勝利唯有一百年前英國人擊敗無敵艦隊的那一次可以比擬的,其結(jié)果必然在東亞掀起一場驚濤駭浪來。 “很好,”鄭克臧站了起來?!凹热环殖鼋Y(jié)果了,那就跪安吧。”鄭克臧鎮(zhèn)定自若的走出參軍院,臨走出門時,他關照道。“勝了畢竟是一樁大喜事,可露布全臺,予百姓悉知,這樣吧,再放燈三日,與民同樂……” 坐在步輦上,鄭克臧接上了自己剛剛昏睡前的思路,海戰(zhàn)贏了,接下來該怎么辦?是趁著清廷海防動搖叩擊三???還是按兵不動靜待準格爾入寇后再給予雷霆一擊?思來想去,鄭克臧情不自禁苦嘆一聲,如今東寧自保有余卻進取不能,難不成要眼睜睜的看著機會從手指間溜走?亦或是積蓄力量等待噶爾丹幾年后的卷土重來…… 福州得到戰(zhàn)報要比鄭克臧晚了很多,一方面是鄭軍通報船的速度遠快于清軍的戎克船,另一方面為了躲避鄭軍可能的追擊,最先覆敗的閩省水師殘部要不斷變幻航線,因此當報喪的馬蹄聲撕碎夜色的寧靜時,大多數(shù)福州百姓已經(jīng)沉沉睡去了。 “王爺!”由于在通過福州城門的時候又耽擱了一些時間,所以文書送到杰書的手上的時候已經(jīng)是四更天了,從好夢中驚醒的杰書才看完文書上的內(nèi)容,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唬得一眾侍衛(wèi)手忙腳亂的?!皞饔t(yī)……” “本王還死不了!”杰書推開攙扶的包衣站定腳跟?!叭?,把督撫將軍都叫來……” 等到福建總督王騭、福建巡撫金弘以及福州將軍兼福建陸師提督胡啟元匆匆趕到奉命大將軍行轅的時候,廣東水師失利的戰(zhàn)報也已經(jīng)送到了。 看著這兩份措施幾乎雷同的文書,督撫將軍一個個面如死灰,金弘雙唇哆嗦著:“怎么可能,怎么就敗了,不是說海逆的水師已經(jīng)大部不復存在了嗎?這,這……” 倒是王騭還鎮(zhèn)定一些:“三路大軍兩路失敗,但只要浙江水師能抵達東寧,此戰(zhàn)就有反敗為勝的機會,王爺和兩位大人不要過于驚慮了……” “制臺說得是。”漢軍正藍旗的胡啟元忙不迭的附和著?!扒业纫坏仍傧虺⒒貓蟀伞!?/br> 見到兩位地方大員持相同意見,同樣心存僥幸的杰書順水推舟的同意了,四位福建地位最高的官員一同枯坐著,度日如年的等著救命的稻草。 期間胡啟元琢磨著據(jù)說是第一批生還者口述的戰(zhàn)報倒是有所議論:“夾板船有這么厲害嗎?不是說當年料羅灣一戰(zhàn),紅夷的夾板船被打得大敗嗎?還有偽逆賜姓收復東寧時不也以福船、廣船擊敗了紅夷夾板船嗎?怎么換到了官軍就調(diào)了個呢?” 對于這樣的問題,在場的人都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的,好半天才由王騭吹毛求疵的質(zhì)疑道:“上百條海逆夾板船?這個數(shù)字可靠嗎?是不是那些敗兵故意夸大了,海逆有這么大的力量,為什么不用在瓊海上?” 這個答案或許有人能作出回答,但要明說這是鄭克臧設下的圈套,讓在場的還在北京的統(tǒng)統(tǒng)落入了陷阱,這樣的回答可是等于直接把巴掌扇到了康熙的臉上,卻是這些地位足以了解到康熙喜好的封疆大吏們所不敢回應的,于是待客廳內(nèi)重新出現(xiàn)了令人煎熬的寧靜。 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天色已經(jīng)徹底大亮了。但浙江水師的消息還沒有傳來,杰書等人心不在焉的吃了早飯繼續(xù)等待著??墒沁@邊等得兩眼望穿,而那邊督撫將軍統(tǒng)統(tǒng)不見的消息也不脛而走,福建的官場頓時亂了套。各種各樣的傳聞四處傳播著,有人說是征臺大軍敗了,有人說是征臺大軍勝了,還有人認識是北京出了什么問題。 但這些不靠譜的推測和傳聞隨著臨近正午時分的一騎信使的到來而清晰了。 沒錯,敗了,徹底敗了,空前的慘敗。三路攻臺大軍,八百余只大小船只及八萬大軍泰半折損于臺海之中,其余僥幸生還的那部分中,大多數(shù)還淪為了鄭軍的俘獲,只有不到八分之一的人、船驚恐萬狀的逃回了大陸近海。 “只有傅魁逃了回來,萬正色和梁鼐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得到最終審判結(jié)果的杰書再也撐不下去了?!皵?shù)萬大軍一日覆滅,本王如何向皇上交代?!?/br> 言罷杰書軟綿綿的向后一仰,隨即被哭爹喊娘的侍衛(wèi)包衣們搶回了后堂施救。 “制臺,而今之計首先要穩(wěn)定人心?!钡軙梢圆《荩匚缓驮诳滴跹壑械男湃味冗h在其下的胡啟元、王騭、金弘?yún)s沒有辦法逃脫,焦頭爛額的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好不容易,只能管到撫標的金弘憋出了幾句話?!按送?,海逆大勝之后會不會反攻福建誰也無法預料,整肅海防乃為當務之急啊?!?/br> “撫院所言極是?!蓖躜s急急忙忙沖著胡啟元拱拱手?!皩④姶笕耍f到軍務,本官和撫院都是外行,還請大人切勿推脫,以東南大局為重??!” 王騭的話音未落,又是一名信使沖了進來:“報,海逆炮擊南澳、銅山、金廈……” 事態(tài)緊急,胡啟元也顧不得謙虛幾句,當即命令道:“以康王爺名義派人摘去傅魁頂戴花翎,著他戴罪立功,盡可能的南澳、銅山兩島綠旗兵馬帶往潮漳固守?!?/br> “至于廈門、金門?!焙鷨⒃樕系募ou抽搐一下?!氨竟儆H赴泉州施救,不過興化及省城之線的防務就煩勞制軍和撫院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