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節(jié)
“王上放心,連夜順著北江南下的話,明日午時便能抵達清遠?!庇捎诖瑘F規(guī)模比較大,又要考慮鄭克臧睡眠的質量,因此吳潛在計算航速上做了保留?!叭羰遣辉谇暹h停留的話,預計后天一早可以抵達三水,此后就要溯西江上行了?!蔽鹘谡貞c至三水段同樣寬闊,因此行船速度只是略減而已?!俺碱A計大后天中午可至肇慶。” “如此甚好?!编嵖岁靶乃懔艘幌?,認可了這個行程安排?!扒暹h和三水地方就不要驚動了。對了,宣武軍第三師是不是駐在三水,卿使人通知一下,讓統(tǒng)制祁至鑫屆時上船謁見?!?/br> 鄭克臧點名要接見祁至鑫,這讓吳潛有些吃驚,不過宣武軍第三師是如今鄭藩粵西、粵西北的唯一野戰(zhàn)部隊,因此祁至鑫有這個殊榮倒也不奇怪,但是召見師統(tǒng)制卻不讓廣東副總兵提前參見,其中的用意,吳潛不能不再三思量一番。 不過思量歸思量,他此刻卻只能先應聲道:“臣遵旨,臣這就去安排……” 第430章 南巡(四) “祁卿,兵部與樞密院并無將各師分為駐泊與不駐泊兩種的想法。”鄭克臧安撫著面帶委屈的祁至鑫?!案鲙熞来尉褪车胤郊仁菫榱司徑庵醒胴斄σ彩菫榱随?zhèn)肅地方,但孤可以保證各省駐軍五年一更戎的制度不會變,宣威軍第三師必然有奉命北征的那一日?!?/br> “王上,臣其實計較的不是這些?!逼钪瘤卧谑┈樄ヅ_之前已經是五兵鎮(zhèn)的一名協(xié)將,地位遠在當時不過是沖鋒官的尹隆等人之上,只是沒有做過童子營的教習官,所以升遷速度遠不如對方,如今才是一名師統(tǒng)制,對此說是沒有怨念是不可能的。“只是總兵衙門多次越過臣直接調動旅、團兩級,臣或以為有所不妥?!?/br> 祁至鑫的回話讓鄭克臧陷入了思索,在鄭克臧的規(guī)劃中省總兵衙門就類似異時空的省軍區(qū)之類,卻是不應該有權力直接調動駐屯軍,不過由于鄭藩光復南中國不過六年,三級兵役體系尚未完全定型,因此作為省軍區(qū)長官的守御總兵接受兼領行樞密院知院事的都督的委托,指揮、調動本地駐軍也不能算是過了。 所以考慮了一番之后,充當和事佬的鄭克臧表態(tài)道:“一省總兵官職分本高于一師統(tǒng)制官,譬如軍前,總統(tǒng)官調動某師所部一樣,卿難道也要討個說法嗎?” 看到面紅耳赤的祁至鑫張口欲辯,鄭克臧擺了擺手:“當然地方形勢未必如軍前瞬息萬變,但是道理一樣的,卿萬萬不要心生抗拒。再說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地方一旦有了亂子還是扼殺在初起之時為好,若是循規(guī)蹈矩聽任文牘往來,恐怕就會釀成大錯?!?/br> 鄭克臧也并不一味批評祁至鑫沒有大局觀:“不過總兵官調動駐軍也應該有體制,無事之際要有都督衙門的授權,也應該先行文駐軍,由統(tǒng)制官妥善安排,至于文書幾日到達,調動幾日作出,部隊幾日出動,或可以預先有所條例。” “至于一旦府縣向總兵衙門呈報告急、請兵文書,總兵衙門據此調兵或可以軍前事例。” 鄭克臧也算一碗水端平了,因此跟尹隆有矛盾的祁至鑫即便還有些不情愿也只能應聲道:“王上圣明,臣以為有此準則,上下乃安?!?/br> “不能只滿足于稍安即可?!编嵖岁皳u了搖頭。“如今功民體制尚未健全,鎮(zhèn)軍各師應該抽調參謀及各級補備武官進入總兵衙門及分守衙門,一來參贊軍務、溝通地方與鎮(zhèn)軍之間聯(lián)系,二來督練鄉(xiāng)勇、團練以替代鎮(zhèn)軍鎮(zhèn)肅地方?!?/br> “王上,鎮(zhèn)軍勾連地方,似乎有所不妥。”中國歷朝歷代對武人掌握地方財權、治權都非常警惕,而武人也或有自覺不敢輕易與地方聯(lián)絡,正是秉承這樣的想法,祁至鑫才顯得有些擔心。“臣請王上三思而行?!?/br> “有更戎法,孤還擔心你們割地自據不成?”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鄭克臧自信通過功民體制和武學體制以及其他的制度約束可以限制軍閥的出現。“再說了又不是讓你們干涉地方、府、縣的政務,而是著你們與本地守御官之間加強聯(lián)系。” 祁至鑫想了想覺得鄭克臧說得有道理,畢竟只是鎮(zhèn)軍跟軍務系統(tǒng)的內部聯(lián)系,的的確確扣不上勾連地方的帽子,只是他還有所擔心:“王上,鎮(zhèn)軍各師派人進入總兵衙門、分守衙門,是不是總兵及分守衙門也要派人進入鎮(zhèn)軍所部?” “自然如此?!辈坏≤妳^(qū)、軍分區(qū)要派人進入駐屯軍,而且憲兵、特務機構也要派人進入駐軍,當然這話卻不必對下面人說得太細了?!扒溆幸蓡??” 祁至鑫點了點頭:“臣怕總兵衙門和分守衙門的人到時候越俎代庖?!?/br> 總兵衙門派來的聯(lián)絡官要壓到師統(tǒng)制或許是不可能的,但一省鎮(zhèn)軍多不過兩三個師,少甚至只有一師,如此一來分守衙門面對的就可能是旅分統(tǒng)、團千總,要是有些膽大妄為的拿著雞毛當令箭的話,鎮(zhèn)軍方面未必就頂得住。 不能說祁至鑫的想法是杞人憂天,一旦建國日久,中央的權威下降,想來必然有人會躍躍欲試,對此鄭克臧瞇起眼沉吟了片刻:“卿提醒的好,孤自會安排兵部和樞密院妥善議定條文,日后一切自有制度,動亂制度者必受處置……” 或許是祁至鑫的話擾亂了鄭克臧的心緒,因此接下來前往肇慶的視察他顯得心不在焉,以至于廣東副總兵尹隆對此頗有些疑神疑鬼。 泰順元年十一月十一日,鄭克臧自肇慶東歸,不過鄭克臧并沒有直接進入廣州,而是首先抵達佛山——“俗稱天下四大鎮(zhèn),粵之佛山與焉。鎮(zhèn)屬南海,商賈輻輳,百貨匯集,夾岸樓閣參差,綿亙數十里。南中富饒繁會之區(qū),無逾此者?!?/br> 盡管佛山繁華如斯且聚眾十余萬,但此時的佛山不過是區(qū)區(qū)一介隸屬于南??h的市鎮(zhèn)而已,最高長官不過是南??h的一名縣丞和一名巡檢司的巡檢,此外還有十幾位衙役維持市面,在中國的政治地圖上屬于毫不起眼的小點。 因此鄭克臧的到來不但引起了佛山的轟動,也給廣州官場帶來的沖擊。 為了保證鄭克臧的安慶,除了王府侍衛(wèi)和禁衛(wèi)軍一個團外,尹隆和祁至鑫分別指揮各一個團在外圍保衛(wèi),龍驤軍第一師也抽調一團兵力進駐順德呼應,廣州府和南??h也抽調大量衙役進駐佛山,一時間除了鄭克臧本人外,廣東上上下下如臨大敵。 對此,鄭克臧卻不以為然,他認為自己雖然護衛(wèi)力量不多,但絕對算不得白龍魚服,因此他好整以暇的在佛山進行了視察。此時的佛山是以手工業(yè)和商業(yè)而聞名全國,其中手工業(yè)中又以冶業(yè)為首,向來有“秦晉淮楚湖南閩廣諸山中皆產鐵,以廣鐵為良”的說法,而廣鐵中“諸冶惟羅定大塘基爐鐵最良,悉是鍇鐵,光潤而柔,可拔之為線,鑄鑊亦堅好,價貴于諸爐一等。諸爐之鐵冶既成,皆輸佛山埠?!?/br> 佛山的冶業(yè)對于鄭藩而言是在石祿、馬鞍山、大冶等鐵礦沒有投入生產之前最重要的生鐵來源,早在鄭經時代,鄭軍就曾兵臨佛山,劫去三十萬斤的生鐵,鄭藩控制南中國半壁之后佛山鐵器更是成了最主要的軍輸貨品——鄭藩兵部采買佛山生鐵后在東寧和江南等地精煉,以制造火炮、步銃及其他武具——差不多百分之八十的廣鐵直接被官府買走,進一步的刺激了佛山冶業(yè)的繁榮和發(fā)展。 視察完幾處冶坊、鐵鋪之后,鄭克臧接著視察佛山手工業(yè)中的制陶業(yè)。 佛山的陶業(yè)上承宋元時期的廣東制陶業(yè),以民用陶器為主,兼以仿制各地著名瓷器,擁有自己的特色,并形成了陶業(yè)行會以及制陶家族,對內銷售兩廣和福建地區(qū),對外行銷北河、廣南且一部分銷往日本,也是名重一時。 然而吸引鄭克臧的并不是冶業(yè)和陶業(yè)的紅火,而是廣東手工業(yè)中出現的東家行和西家行的格局。東家行顧名思義是資方的代表,而西家行則是工人的代表,雙方協(xié)商解決勞資糾紛,“被開除的人,如屬西家則無人雇用;倘屬東家則無人替他做工?!?/br> 鄭克臧之所以重視東家行和西家行當然是因為其先進性,在北方的江南地區(qū),同樣是經濟極度繁榮、同樣是勞資糾紛不斷,因為沒有類似工會組織的西家行存在,江南絲織、布匹工人經常性因為工資問題組織名為“叫歇”的罷工活動,這樣造成的損失固然影響了資方東主,也對以商業(yè)稅作為中央政府運作根本的鄭藩造成了沖擊。 “抄送東家行及西家行議事規(guī)則至計(鹽鐵)部并著其與江南鹽鐵使衙門試行。”鄭克臧如是命令道。“若江南施之可行,宜推行全國,朝廷及地方官府不宜再介入商賈與工徒之糾紛,以免其吃虧一方遷怒官府?!?/br> 鄭克臧絕不會以建立一個國家、驅除了滿洲人的統(tǒng)治作為自己穿越重生的最終目標,因此當社會轉型開始后,激烈的階級沖突不能不讓他表示出某種前瞻性的擔心。穿越前的知識告訴他為應對可能發(fā)生的底層邊緣群體的對抗行為,社會需要有幾道防線,譬如公正的經濟待遇、合法的利益組織、融洽的社交網絡、民間形成的互助性和公益性的組織、禮法秩序約束、政府的救濟、公平的司法、國家暴力機器。 雖然其中有一些鄭克臧現在還做不到,官方的認知程度也沒有這么高,但他必須現在就開始著手,否則一旦大幕拉開,不可挽回的趨勢必然造成極大的沖擊。當然,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在小農經濟占絕對主導的現在,他能做的只是潛移默化而已。 “好了,孤該看的已經看到了。”該看的已經看到了,佛山的商業(yè)已經不能再吸引鄭克臧的目光,因此他命令道?!肮略诜鹕揭参瘜嶋y為了廣州府和南海縣了,也罷,興致以盡,且啟程吧……” 不好意思,一去十天,但明天又要飛巴厘島了。 第431章 南巡(五) “賓達先生,聽說東寧的國王已經抵達了廣州城,不知道您獲得了覲見的資格沒有?” “沒有?!眮碜杂⒐缋枭甜^的賓達沖著來自法蘭西商館的安納森先生搖了搖頭?!拔以浵驈V州的外交部提出申請,但是對方以我不是貴族也不是英圭黎王國的正式使節(jié)為名拒絕了,想必閣下也應該有著同樣的遭遇?!?/br> “是的,我也被拒絕了,只有西班牙商館得到了許可,該死的,不就是馬尼拉省總督的使節(jié)嗎?這群東方人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外交禮節(jié)?!狈ㄌm西人抱怨著?!耙痪褪潜晃靼嘌廊私o蒙蔽了,馬尼拉總督根本不能代表西班牙王國?!?/br> “我不贊同閣下的判斷,馬上要成為皇帝陛下的東寧國王并不是對歐羅巴形勢一無所知的自大狂,或許這位未來的皇帝注重的是那位代表男爵的身份,更重要的是我認為,這位陛下更關心那些來自馬尼拉的大帆船?!?/br> 說到這,英圭黎人臉上露出一種嫉妒的表情,當然聽話的人也是如此,不過此時此刻英法兩國還不能對西班牙在美洲的統(tǒng)治進行有效的挑戰(zhàn),因此只能用羨慕的眼光看著競爭者利用大量的美洲金銀打開中國大門。 當嫉妒的神色從臉上消失后,法國人安納森忽然挑了挑眉腳,若有所思的說到:“賓達先生,自打那位東寧國王掌握了權力,貿易大門盡管打開了,但是我們輸入的金銀卻越來越多了,如此下去恐怕不是什么好現象啊?!?/br> “的確如此,”賓達眼珠轉了轉,附和道?!皷|印度公司早就注意到這些問題,目前東寧國王還向我們購買銅、硝石、麻織品、帆布,但是硝石的購買量越來越少,印度帆布也被中國自產的帆布所逐漸取代,而且塞斯里人也學會了如何制造鐘表、玻璃、鏡子、大炮、火槍,這就不能不讓公司產生擔心,一旦東方不再需要我們的貨物,那需要多少金銀才能滿足我們采購東方貨物的需要……” “先生們是不是過于擔心了。”邊上丹麥的商館主聽了半天,此時終于開口了?!皳宜估飪炔康膽?zhàn)斗還沒有結束,國王陛下還沒有打敗北方韃靼人,在未來必然會進一步需求硝石之類的物資,這不,為了適應在北方寒冷地區(qū)作戰(zhàn),東寧海關已經下達了一份價值一千萬塔勒的訂單,從歐洲進口羊毛織品?!?/br> “這只是暫時的,畢竟中國北方也有廣闊的牧場,蒙古,”賓達畫了個十字,顯然蒙古人的威名至今讓他有些驚悚?!耙坏┤估锶苏莆樟嗣晒牛麄冇謺约撼霎a羊毛織品了?!?/br> “我倒不覺得戰(zhàn)爭能很快就結束,畢竟韃靼人也擁有強大的力量,說不定這又是一次三十年戰(zhàn)爭。”丹麥人撇了撇嘴?!霸僬f了,即便塞斯里人最終打贏了內戰(zhàn),北方還有俄羅斯人和準格爾的騎兵在等著他們?!?/br> “俄羅斯野人?準格爾的蒙古騎兵?”英法兩位商館主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來,說實話,此時的俄羅斯在西歐人眼里就是沒有開化的野蠻人,也只有韃靼人才怕他們,至于準格爾騎兵雖然聽說給滿清政權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但是不是能同樣對鄭軍造成沖擊,還存在疑問?!暗溉绱税伞?/br> 由于這番談話涉及主人,過于敏感,因此賓達話鋒一轉:“廣南和北河的戰(zhàn)事快要結束了吧?聽說已經死了十幾萬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