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中的樂曲飄飄蕩蕩的在安良上空響徹著，有幸聽得到的人們或會心一笑，或羨慕的遠眺著，當(dāng)然也有人絲毫不加理會。這不，這邊就有幾個柬埔寨重臣此刻愁眉不展的在行宮外的某座高腳樓內(nèi)圍坐著。

    “幾個月前，華夏朝遣使要是越南出兵下寮?！北M管寮國早就獨立了，但在一心想恢復(fù)大高棉帝國的柬埔寨人眼里看來還是自己的一部分，或許他們以為憑著當(dāng)前寮國分裂的局面，他們還有機會收回故土，但是落到新興大國越南手中，那可就rou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霸侥贤跬ヒ呀?jīng)答應(yīng)出兵一萬，雨季開始后就要越過長山邊境了?！?/br>
    “暹羅的威脅還在眼前，越南一旦控制下寮?！比羰羌砥艺酥乐袊馁嫡Z的話應(yīng)該會發(fā)出前門拒狼后門迎虎的感嘆?！澳俏覀兛删蛢擅嬗瓟沉恕２?，華夏朝既然挑唆越南西侵，那么想來也一定會親自出兵，屆時我們將會三面遇敵啊?！?/br>
    “華夏朝為什么會出兵？”有人不解的說道?！拔覈c之素來無仇怨?！?/br>
    “華夏朝有句古話叫做懷璧其罪，意思是沒有力量的人卻擁有寶石就是一種罪過?！闭f話的人搖搖頭?！拔覈淞Σ徽茫阱吡_的進攻下幾有亡國之危，既然如此，華夏人又怎么可能不伸手沾些好處呢？或許在華夏人看來，與其拱手讓柬埔寨徹底落入阿瑜陀耶王手中，不如親自占據(jù)更加符合華夏的利益。”

    說者肅然，聽者默然，沒錯，在弱rou強食的叢林社會，武力不彰的后果只有如昔日占城一樣亡國滅種而已，事實上，若不是兩年前暹羅國內(nèi)發(fā)生大規(guī)模的百姓起義，柬埔寨就已經(jīng)在暹軍的進攻下亡國了，存活至今已經(jīng)是僥幸了，可這也不過只是死緩而已，若是東西夾擊，柬埔寨是無論如何支撐不了多久的。

    “華夏朝乃是百倍于柬埔寨的大國，柬埔寨再怎么抵抗都是徒勞的?！边@句斷語讓在座的人無奈之極?！暗膊皇且稽c辦法沒有。我記得祖輩們說過，華夏是個愛面子的國家，只要我們稱臣納貢，華夏就一定會放棄進攻，并以藩屬的身份對我們進行保護。而且我聽說這一次華夏命令越南進攻的理由就是柬埔寨未對華夏朝貢?！?/br>
    “看起來也只能選這個辦法了，”在座人交頭接耳一番得出了一致?！澳蔷捅M快稟報神王，決定出使華夏和金蘭的使者吧?！闭谡f著，突然吵雜的聲音響了起來，在座的人對視一眼，頗有些疑惑。“怎么回事？外面出什么事了？”

    一名仆役頭子聞訊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各位貴人，不好了，有軍隊打了過來，外面不少地方已經(jīng)起火了，吵鬧聲是下民在逃跑時的喧嘩……”

    管家的話還沒說完，在場的貴人一下子涌到了門口，在他們的視線里出現(xiàn)了驚恐的一幕。只見點著的高腳屋引起的煙柱已經(jīng)直沖云霄，外面到處是四下奔逃的百姓和牲口，在這些逃亡者的背后則是追殺的異國軍隊，但凡有抵抗的被這些人一陣排槍之后打得落花流水。

    “這？這是？”討論的貴人們瞠目結(jié)舌，隨即回過神來，紛紛爬下樓梯，也顧不得腳下會不會有毒蛇橫行，一個個直沖自己帶來的象隊?！盎厝??！庇掴g的某些人只想逃回家去，而部分腦子活絡(luò)的則命令象夫道?！叭バ袑m，那里有神王的衛(wèi)隊……”

    但是排槍聲、喊殺聲、驚叫聲以及偶爾會響起的炮聲已經(jīng)讓大象sao動難安，一時間貴人們根本無法爬上象背各自逃命。反而聚集在一起的大象及象背上的豪華裝飾讓入侵者發(fā)覺了異常，這不，一隊正在驅(qū)趕平民的敵軍直撲過來。

    “擋住，擋住他們！”貴人們大聲命令著自家的武士，然而英勇的柬埔寨軍人還未撲近，敵人陣前又騰起一片硝煙，炒豆一樣的槍聲過后，幾十名護衛(wèi)非死既傷，剩下的也在對面投擲過來的爆炸物形成的沖擊波下失去了戰(zhàn)斗力?！疤影?！”

    此時已經(jīng)太晚了，沖近的敵人刀斧齊上，膽戰(zhàn)心驚的貴人們根本無法利用雙腳跑上多遠。于是再看到一名同儕被自家的大象踩倒之后，這些身份金貴的大貴族們紛紛伏地請降。

    “抓住一群王公，太好了，什么，還有大象。”帶隊沖鋒的龐酉生驚喜萬分的命令道?！鞍阉麄冏ミ^來，然后讓他們命令各自的象隊作為我軍前鋒，協(xié)助我軍攻打行宮……”

    在死亡的威脅下，柬埔寨的王公們再一次摒棄了自己的君主，于是乎夏軍越打越多，而看到己方的貴族私軍紛紛加入敵軍的柬王衛(wèi)隊則士氣低落，此消彼長之后，戰(zhàn)事不可逆轉(zhuǎn)的走向了攻擊者預(yù)計的結(jié)局。

    “已經(jīng)包圍了安恩王所在的宮殿？”駱進薔斷然命令道。“下令讓里面投降，否則一把火燒了宮殿，到時候玉石俱焚……”

    勸降聲很快響了起來，其中不乏有已經(jīng)知道來者為誰的大貴族們的聲音，正是因為勸降者中有自家的親族，包圍圈內(nèi)的安恩王很快派出了談判使者。

    “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要進攻我們？你們想要什么？”

    “我們乃是華夏官軍，是承哲塔四世王之請抓捕偽王，至于我們想要什么，很簡單，請安恩王立刻出降?！饼嬘仙灰换卮鹬拐叩膯栴}，并對目瞪口呆的使者說道?！氨M管我們是受哲塔四世王的請求而來，但我們可以保證安恩的王的生命安全，當(dāng)然，若是他不肯投降，那就另說了，好了，不要試圖收買我們，我們不缺這幾個錢，現(xiàn)在請你立刻回去通報，若不投降，一炷香內(nèi)我們就要繼續(xù)進攻了……”

    華夏武成三年五月初一，繼直撲金奔解救哲塔四世之后，華夏軍又疾行一百六十里，趕在柬埔寨地方通報之前，攻下安良行宮，活捉安恩王及一眾隨行文武重臣。隨后金蘭大都護府重新冊立哲塔四世為柬埔寨國王，哲塔四世旋即向華夏稱臣，并依約割讓湄公河?xùn)|地區(qū)。同時安恩王被送往廣州暫居，并成為華夏朝進一步干涉柬埔寨政局的伏筆……

    第457章 尊室東道

    在金奔重登神王寶座的哲塔四世雖然空口白牙把湄公河?xùn)|地區(qū)許給了華夏，但這并不意味著金蘭大都護府可以兵不血刃的控制這一地區(qū)，那些切實掌握柬埔寨東部省份的真臘封建領(lǐng)主絕不會心甘情愿的拱手把領(lǐng)地讓出，因此戰(zhàn)事不可避免。

    華夏武成三年五月二十七日，柬埔寨菠蘿勉省省督窩家（wohja）首先打出反叛的旗幟，并率軍三千直撲金奔。不過窩家的行動看似迅速，但所屬柬軍幾乎跟一群烏合之眾并無兩樣，短短四十里路程足足走了三天，這就給扼守金奔的華夏軍實行殲滅的機會。

    雖然越南答應(yīng)調(diào)撥的五千兵馬尚未開到，但是此時金奔一線已經(jīng)有夏軍二千，其中有駐扎在金蘭的伏波軍一團、前奴軍組成的昆侖團以及都護府內(nèi)漢族土司提供的部分傭兵，雖然力量依舊不足，可對付窩家軍卻也是足夠了。

    六月初三，窩家軍利用小舟越過湄公河進抵金奔城郊。

    此時柬埔寨磅清揚省的省督亞（yat）也起兵響應(yīng)，但是窩家基于先入關(guān)者王的心理，未等亞部趕到便匆匆忙忙對金奔實施進攻，結(jié)果三千軍猛攻兩日，損兵折將卻連金奔城門都沒有接近就敗在夏軍的步銃和佛郎機炮的射擊之下。

    說起來窩家軍并非沒有火炮和火繩槍，要知道由于荷蘭人壟斷香料群島的香料貿(mào)易，西班牙人又霸占了菲律賓群島，因此后來的泰西國家只能想方設(shè)法從中南半島上獲得羅勒、豆蔻、丁香等產(chǎn)品，而為了交換這些在歐洲大價錢的香料，泰西人最大宗的交還商品就是槍炮軍火，而長期跟暹羅的戰(zhàn)爭也使得柬埔寨各地貴族患得患失都裝備了西式的武器。

    不過有武器也要知道怎么用，相比一度雇傭法國人cao縱大炮的暹羅軍，經(jīng)濟上更為窘迫的真臘人只能自己摸索新式戰(zhàn)法，而這樣做的后果是，為了防止炸膛，柬軍在火藥裝填上十分謹慎，所以到最后，原本殺人的武器卻成了激勵將士士氣的另類鼓號，自是無法和夏軍火器的殺傷力來相提并論。

    受挫的窩家軍只好老老實實的等待亞軍的到來，可是亞部的行軍速度同樣緩慢，一時半會還無法前來匯合，無計可施的窩家只好率軍繼續(xù)堵在金奔城外。

    但窩家顯然沒有想到自己的末日已經(jīng)屈指可數(shù)了。

    六月初五夜間，夏軍三百人分乘十條快舸、四條長龍，順金奔城內(nèi)的湄公河細流出城，旋即轉(zhuǎn)乘河面上大型紅單船繞道窩家軍背后并趁第二天黎明時分發(fā)動奇襲。

    窩家軍雖然對金奔方向有所警戒，但對于己方背后卻疏于防范，結(jié)果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吹綌耻姞I地騰起熊熊大火，早就橫戈待枕的金奔城內(nèi)夏軍當(dāng)即開出城去，兩部里應(yīng)外合，便徹底殺敗了叛軍。窩家連同部屬一千余人被殺，其余一千五百余人伏地請降，只有極少數(shù)逃入遠處叢林，僥幸逃脫性命。

    得勝的夏軍在審訊俘虜后得知亞部正在趕來匯合，于是立刻出兵。一千余夏軍輕兵急進，在距離金奔四十里外伏擊了亞軍。還以為窩家軍已經(jīng)牽制住夏軍的亞毫無思想準(zhǔn)備，甫一交手便潰不成軍。夏軍掩殺十里，亞軍伏尸十里，亞本人雖然在部屬幫助下遁入?yún)擦痔用撓能娮窔?，但因為傷勢未及時治療，最終死于破傷風(fēng)。

    夏軍兩戰(zhàn)兩捷，大大震動了整個柬埔寨。見到夏軍勢大，再加上哲塔家族還有一些影響力，因此從六月底開始，湄公河西大部分省份的諸侯領(lǐng)主紛紛派人向哲塔四世輸誠，在華夏朝扶持下的金奔王庭這才算初步站穩(wěn)了腳跟。

    七月初，越南援軍終于開到，兵力大大富裕的金蘭大都護府立刻驅(qū)動越軍掃蕩湄公河西的柬埔寨各省。其實比起翻越長山進入下寮作戰(zhàn)的越軍主力來，越南王庭支援金蘭的五千偏師可以用老弱病殘來形容，可是即便如此，比之武力更加孱弱的柬埔寨人，越南人的戰(zhàn)力還算是蠻可觀的。這不，一個月內(nèi)越軍橫掃柴楨、西寧、小河等三省——當(dāng)然這三個省的面積也相對較小，僅相當(dāng)于華夏國內(nèi)四五個縣而已——蕩平沿線柬埔寨人城鎮(zhèn)、村落，抓捕真臘百姓近萬口，并順利進軍菠蘿勉城下。

    “副都護，”出任征討軍糧臺的西貢直隸州知州黃侗向時任金蘭大都護府副都護、征討軍總統(tǒng)的謝添進言道?！巴鯉煷朔鰮?，是準(zhǔn)備將河?xùn)|納入王土的，若是聽任越南軍擄走百姓，那又有誰來替我朝耕種，替我朝納稅？”

    謝添是原鄭成功部將前鋒馬部先鋒官謝永常的孫子，也是童子營甲寅期的出身，資歷在夏軍中的也算是很老的，不過現(xiàn)而今已經(jīng)從武職轉(zhuǎn)了文途，自然要虛心接受行政官僚的建議的：“黃大人說的是，但把真臘人當(dāng)成越南軍出兵的報酬是當(dāng)初約定好的，實在不好食言呢。再說了，現(xiàn)在河?xùn)|尚未徹底平定，不是還用得著越南人嗎？”

    都護府的副都護相當(dāng)于內(nèi)地行省的都督同知，作為能夠和一地最高長官敵體的存在，謝添其實是有權(quán)力推翻之前的承諾的，如今猶豫不決，也只是因為事情關(guān)系到華夏朝的信用和對外形象，因此才不敢稍越雷池罷了。

    工部出身的黃侗想得卻更多：“此事卻是蕃洋衙門專使定下來的，但是下官以為當(dāng)初是欠了思考，這么些真臘人若是落到越南人手里，豈不是讓其如虎添翼了嗎？就算不能留在當(dāng)?shù)馗?，須知道石祿那邊也缺礦奴啊?！?/br>
    黃侗這話其實并無道理，而且還有工部跟蕃洋衙門爭奪殖民地主導(dǎo)權(quán)的嫌疑，所以聽得明白的謝添眉頭一皺，好半天之后才猶豫的命令道：“來人，去把尊室東道大人給請來?！?/br>
    “見過上國都護大人、黃州尹。”身為正三品越南樞密院同知樞密事、東征第二軍總制使的尊室東道很快就應(yīng)召而來了?！安恢来笕苏僖娝^何事?！?/br>
    所謂尊室其實就是阮姓，但并非是越南阮王的近枝親族，血緣相對較遠，不過能得到賜姓也說明尊室東道此人在阮氏一族中的地位，或者說至少表明了其是有些能力和手腕的，因此才會不滿四十便獲得了如今越南最高武職之一。

    謝添當(dāng)然不會開門見山，因此他提出一個話題來：“尊室東道大人，菠蘿勉城可不比柴楨、西寧、富蓮三座小城，其城墻堅實易守難攻，不知道越軍可有把握攻下城池？”

    越軍雖然有五千人，但是其中二千多根本不能作戰(zhàn)，也就是能做些押解、押運、看守的工作，至于剩下的二千多近三千在平地上欺負一下柬軍也是可以的，但攻城就有些作難了。

    所以尊室東道也不諱言：“若是有上國大炮相助，或許能克城?！?/br>
    “大炮相助？”謝添皮笑rou不笑的一呲牙。“尊室將軍說笑了，我軍帶的火炮你不是沒有看到，那只是用來野戰(zhàn)的，用來攻城卻是不合適啊。”夏軍常用的野戰(zhàn)炮，金蘭駐軍自然也是有的，但數(shù)量卻是有限，再加上東南亞的道路濕滑難行，因此實際上夏軍裝備的主要火炮是國內(nèi)淘汰的大佛郎機，這種火炮在近距離的野戰(zhàn)中效果頗佳，可用來攻城卻是不行的?！皻w根到底還是要仰仗越軍的勇力啊?！?/br>
    尊室東道有些苦惱，說起來越南并不想為華夏火中取栗，但若華夏不能得到湄公河?xùn)|，那自然也不會支持越南獲得下寮，因此他只能出工不出力打些順風(fēng)仗。好在柬軍無能，所以至今沒有重大傷亡?？墒菓?zhàn)爭中不可能永遠都一番坦途，現(xiàn)而今謝添讓他押上老本，這就觸及了他的底線。然而有心不答應(yīng)吧，會安外海的夏軍炮船猶在，柬埔寨更是越南的前車之鑒。

    不得已，思來想去，尊室東道硬著頭皮回答道：“請上國大人放心，我軍一定效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