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成十五年二月壬申

    是日，天陰無雨。

    在將手中的咸魚賣給了有銷售渠道的華夏大商號后，我和陶主事離開了鎮(zhèn)海，向朝鮮內(nèi)陸行去。朝鮮原來有所謂八道，相當于華夏八個省，不過南北朝鮮重新統(tǒng)一后，根據(jù)華夏的建議，朝鮮的行政區(qū)改為二十二個府，分別是原隸屬京畿道的漢城府、仁川府和開城府；原隸屬咸鏡道的咸興府、鏡城府和甲山府；原隸屬平安道的平壤府、義州府和江界府；原隸屬黃海道的海州府；原隸屬江原道的春川府和江陵府；原隸屬忠清道的公州府、忠州府和洪州府；原隸屬尚慶道的大邱府、安東府、晉州府和東萊府；原隸屬全羅道的全州府、羅州府和南原府。其中鎮(zhèn)海所在的是晉州府，該府首治晉州城在南江邊，并不順路，所以我接下來會沿洛東江前往大邱府的金泉郡，然后再從金泉郡翻越小白山脈前往公州府的清州郡，最后沿著成歡道前往朝鮮京城漢城府。

    由于道路漫長，所以我用販賣咸魚的收益購買了一頭健驢馱運自己和陶主事不多的行禮。只是沒有想到，離開鎮(zhèn)海的時候，還因此被巡捕——這是朝鮮仿效華夏警察制度設立的新式捕快——收了一百文的驢稅，說是驢糞蛋會污染街道，天知道，我可是特意給驢裝了糞斗的，巡捕此舉無非是為了收取好處。但陶主事說了，這個價錢估計還是看在我們是華夏商人的份上特意少收了，若是普通的朝鮮百姓，估計沒有三、五百文是不可能放過的。

    就算三百文吧，按照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的朝鮮百姓的正常收入來看，這已經(jīng)是一個酒肆伙計一個月的收入，而普通農(nóng)夫一年的凈收入有一貫已經(jīng)是多的了，可想而知，盤剝的厲害。

    但我不是來找朝鮮人吵架的，所以最終還是給了錢，但遠本就不佳的心情越發(fā)沉重了。

    好在，沿途的景色讓人心曠神怡——由于朝鮮三面環(huán)海，所以氣候跟華夏江南差不多，此時正值春耕之際，到處看得到農(nóng)忙的百姓，只是耕牛的數(shù)量似乎有限，只有家境極好的百姓或是為兩班耕作的才有畜力可用，否則都得老老實實的彎腰勞作。

    我問了陶主事，朝鮮的田土分配情況。陶主事告訴我，和華夏大田主及自耕農(nóng)各占一半的情況不同，朝鮮絕大多數(shù)的田土都在兩班和大戶手中。然而與華夏自營性的超大田莊不同，這些兩班和大戶還是寄食性的將田土分割出租給中人和下民耕作，生產(chǎn)效率大大不如華夏的集約勞動。更為重要的是，為了自家奢華的生活，田主們收取高額的田賦，壓迫朝鮮普通百姓的日子非常艱難，一有災荒或疾病，就得賣兒賣女，甚至出賣妻子和自身。

    而且朝鮮合適耕作的田土非常有限，南方稍多一些，但北方卻被連綿的群山分割，支離破碎不說，而且還數(shù)量較少，難怪以前時常聽說朝鮮百姓有越過鴨綠江、圖們江進入東北墾荒的事，朝鮮跟清廷翻臉也是基于百姓越境引起的矛盾。

    第608章 會盟

    華夏武成十五年三月十七日，鄭克臧離開南紅門行宮，在禁衛(wèi)軍及飛騎軍第一師的護衛(wèi)下啟程前往承德。同日，幽州府城長達半年的軍事管制宣告結(jié)束，不過此時的幽州城已經(jīng)從近兩百萬人口的特大城市變成了只有不到四十萬的大型城市，其中在被強制驅(qū)為奴工的旗人漢jian以外，另相當一部分對未來前景不確定的中等以上人家紛紛主動遷往上京天津府，而那些依靠向貴胄豪商之家出賣勞力存活的貧苦百姓則被以減輕天津周邊糧食消耗為由陸續(xù)遷往歸化、包克圖等地實邊。由此，原本人潮涌動的幽州外城一下子冷清了不少，原本規(guī)定只能由旗人居住的幽州內(nèi)城更是化成了一片死域。

    為了不讓幽州成為一座廢城，經(jīng)鄭克臧授意，華夏兵部很快在幽州內(nèi)城北部建立了龐大的火藥工場及工人住宿區(qū)，最終在五年后形成了日產(chǎn)萬斤的產(chǎn)能，為夏軍在漠北及東北地區(qū)的作戰(zhàn)提供了堅實的物資保障。

    在火藥工場建成投產(chǎn)之后，幽州內(nèi)城中又陸續(xù)建成了制銃場、鑄炮場、制甲場等一系列的軍工產(chǎn)業(yè)和農(nóng)具場等民用產(chǎn)業(yè)。其中制銃場生產(chǎn)的雙管短火銃一度是夏軍騎軍和水師官兵的最愛，而特供給屯邊功民的長管獵銃也成了幽州造的一大名牌。制甲場雖然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在數(shù)十年后停產(chǎn)了，但鑄炮廠利用朝鮮茂山鐵礦提供的生鐵二次精煉制造的（球墨）鑄鐵炮卻是遠近聞名，雖然不如夏軍本身裝備的鋼炮更輕便、裝藥更多、射程更遠，但因為其精良的質(zhì)地，同樣受到囊中羞澀的藩屬國家的一致歡迎并為遠航各地的華夏武裝商船作為首選。至于農(nóng)具場同樣用鑄鐵打造的農(nóng)具更是遍及整個華北、東北……

    三月十九日，鄭克臧抵達密云，當日他下詔書任命寧夏知府兼任漠西安撫大使、歸化知州為烏蘭察布安撫大使、宣化知府兼任察哈爾安撫大使、承德知府兼任昭烏達安撫大使、朝陽知府為卓索圖安撫大使、即將成立的通遼直隸州知州為哲里木安撫大使。

    三月二十二日，鄭克臧抵達承德，當日下午，他不顧旅途勞頓接見了清廷供奉在熱河行宮中的數(shù)位黃教高僧。在接受了這些喇嘛奉上的哈達和祝福之后，鄭克臧向他們表示，不日將撥內(nèi)帑二十萬貫于武烈河東岸修筑兩座西藏式黃教寺院，以供活佛及呼圖克圖們傳法。鄭克臧還同時規(guī)定這兩座寺廟將是昭烏達盟和卓索圖盟的最高寺廟。

    三月二十四日至二十六間，被要求出席承德之會的漠南蒙古各旗王公大多先后抵達。

    “各位王爺聽說沒有，哲里木那邊大冬天也不太平。”趁著鄭克臧還沒有召見，蒙古人之間也在串聯(lián)?！坝袔资畟€蘇木（注：鄉(xiāng)）被搗毀了……”

    一個年老的王公似乎回憶起祖輩敘述的歷史：“想當年延達汗在的時候，我蒙古是如何的興盛，可是如今華夏要打、大清也要伐，這日子沒辦法過了?！?/br>
    “但大清能威脅的不過是哲里木的幾個旗而已，華夏卻近在你我身邊。”一想到固安之戰(zhàn)中夏軍騎兵的表現(xiàn)，參與此役而后被華夏釋放的一名旗主就渾身戰(zhàn)栗?！叭缃裎夷细鞑恳呀?jīng)折損太多的丁壯，又如何能與華夏對抗，只要華夏不像滅亡察哈爾一樣滅亡我等，就算武成大皇帝再苛烈，我等也只能忍耐?！?/br>
    華夏對蒙古苛烈嗎？當然比起額外還給俸祿的清廷來說大大不如，可是王公們真在乎那幾千兩銀子和幾十匹綢緞嗎？答案是否定的，只是華夏一開始便強迫各旗旗主到歸化城居住，后來雖然鄭克臧撤銷了該政策并改以任命旗主輪流到各州府擔任各地安撫副使、安撫使參事這個相對緩和的政策，但華夏要在蒙古地區(qū)設驛站商棧的宗旨卻沒有改變，這無疑是架在蒙古各旗脖子上的刀。然而察哈爾的滅亡就發(fā)生在眼前，所以元氣大傷的各旗各盟也就只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默認鄭克臧定下來的制度。

    “聽說武成大皇帝要把達里岡愛的官牧場暫時劃給了投誠的察哈爾余部居住?！币幻晒磐豕f起一則傳聞?！敖酉聛聿旃柸伺率且蔀槿A夏手中的刀了?！?/br>
    “達里岡愛那地方才多大，如何能安置得下察哈爾八旗殘余的部族，”另一名王公搖頭道?！叭A夏朝廷必然驅(qū)使他們東征大清或是北上外喀爾喀，察哈爾人要活下來怕是還得流不少的血?！边@位王公哀嘆道?！安划?shù)毒鸵坏端鶜ⅲ斄说兑灿姓蹟嗟囊惶?，但愿這不是我們蒙古人的未來，否則……”

    “否則什么？”也有人不以為然的?！案魑黄熘饕詾槲覀冞@日子就能安穩(wěn)了？也許吧，可是根據(jù)華夏頒布的蒙古爵法，用不著三代，各家的牧場就會細碎得驅(qū)馬半日便可出境，屆時你我的子孫怎么辦？不給華夏人當?shù)哆€能怎么辦！”

    “別說將來了，就眼下，華夏在歸化城招募的義從軍已經(jīng)有過萬人了，其中不乏是各旗的臺吉、塔布囊?！币幻聿南?，明顯是傷愈不久的蒙古王公憤憤的說道?！岸际潜蝗A夏許下的牧地和奴隸所吸引的，再這么下去，我的屬丁都要跑光了?！?/br>
    “華夏不斷向河套、遼河派出屯墾，牧地是越來越少才對，華夏哪來的這么大地方安置?！庇型豕|(zhì)疑道?！叭A夏朝廷莫非是在騙這些人？”

    “騙？華夏朝廷根本用不著騙人，科爾沁不是還有幾個旗依附大清嗎？剿滅了自然就有牧地了?！庇腥死湫Φ馈！岸液邶埥沁呉灿胁輬?，呼倫湖邊上就是好水草地。反正一切都是大清的，華夏得了rou和骨頭，湯自然能分些給咱們蒙古人?！?/br>
    “就算上呼倫湖的牧場和科爾沁的牧場，那才多大，華夏又能安置多少人過去?！币晃患t光滿面的蒙古王公悶聲的說道。“一代、最多兩代就分光了，接下來怎么辦？華夏朝廷要不想把說出口的話收回去，那么就只有向外喀爾喀、準格爾、甚至羅剎國開戰(zhàn)了，到時候我們蒙古人肯定又是前驅(qū)……”

    “要是這樣倒也無所謂了。”一名身子圓滾滾的王公掃了掃在場的眾人。“不用命去搏，誰會給平白的給你領地和奴隸，但問題是外喀爾喀或許對華夏來說并非什么強敵，但準格爾人和羅剎人，這就難說了，大清也在他們身上吃過虧……”

    “說那么遠的事干什么，”一名獨目的蒙古王公冷冷的說道?！白訉O怎么樣是子孫的事，只要華夏現(xiàn)在不動我們的草場和子民，一切就由華夏去折騰好了?！?/br>
    身材消瘦的王公叫道：“那我們的屬丁就這樣白白讓華夏給騙去了？”

    獨眼王公冷酷的回應道：“有本事就去跟華夏人討要，若是不敢的話，須得自家看好了，少在外人面前丟人現(xiàn)眼讓人家笑話……”

    在蒙古王公們串聯(lián)的同時，陪伴鄂爾多斯七旗王公朝覲的清套大使尹隆正在向鄭克臧報告：“伊克昭盟之前向臣表示愿意接受了朝廷的命令，年內(nèi)七旗便將遷往察哈爾?！?/br>
    “這是個好消息，”鄭克臧點點頭?！安贿^卿不可掉以輕心，依舊得仔細搜索，不要讓小股蒙人滯留在河套周邊。”鄭克臧在室內(nèi)轉(zhuǎn)個圈?！扒淝胰ジ咂炱熘髡f清楚，今后沒有伊克昭盟了，就剩下察哈爾七旗，讓他們把副使和參事的名字報上來，劃分旗地的時候也好跟宣化府交接，不至出了紕漏?！编嵖岁斑M一步指示道。“察哈爾的事情用不著卿過多過問，但清套大使及駐軍依舊得留鎮(zhèn)黃河沿線，以確保規(guī)劃、平地泉等四直隸州的設置?！?/br>
    尹隆應道：“臣之前已經(jīng)向樞密院呈報駐屯方略，待搜套及清理伊克昭盟故地完成之后，將于四直隸州各鎮(zhèn)一師以備不測。”

    鄭克臧不置可否的問道：“樞密院是如何批復的？”

    尹隆答道：“樞密院以四直隸州分屬兩省為由，欲將臣現(xiàn)轄各部一分為二，兩師隸屬朔方、隴上、陜西都部屬，另一部歸屬額仁都護府以震懾漠南蒙古各部?！?/br>
    “不，”鄭克臧搖了搖頭。“一分為二可以，但剩下兩師將歸代北、遼寧、幽州都部屬管轄，額仁都護府不必針對漠南?！闭f到這，鄭克臧下令道?！皞髦急?，待鄂爾多斯七旗搬遷完畢之后，撤銷朔方總兵及代北總兵兩職，分設榆林、固原、河套、歸綏、大同、宣化六鎮(zhèn)副總兵；待遼東克服之后，撤銷遼寧總兵，分設承德、通遼、錦州副總兵。”

    在鄭克臧下命令前，一省出現(xiàn)兩個總兵和副總兵的只在江淮和湖廣兩省分別出現(xiàn)過，不過那是因為當時江淮兩個總兵部為運河分割不便調(diào)動、湖廣則是在益東和中州兩個戰(zhàn)略方向都有支應的需要，因此才不得已設置的。

    而如今鄭克臧一口氣在北三省設立六個副總兵，這是前所未有的，顯然是對漠南蒙古的臣服依舊保有警惕，當然在五到十年后或許會恢復正常。至于代北、遼寧、幽州都部屬的設立卻是一種常態(tài)，以便作為北方喀爾喀蒙古方向及東北滿洲腹地的銜接部，為兩個方向提供堅實的后盾和必要的援助。

    認為自己有很大可能出任這個新置都部屬職位的尹隆心中一動：“三省總兵治下原有兩師，臣部四師，如今拆成九鎮(zhèn)副總兵，如此還多一個師來，可是要歸于代遼幽都部屬直屬？”

    所謂君不密失國，鄭克臧并不打算告訴尹隆繼續(xù)裁減陸師的決心，因此只是擺手道：“如今議論此事為時尚早，且等四方安定再說……”

    第609章 新開始

    華夏武成十五年三月二十八日，承德城外豎起一座巨大的帳篷，鄭克臧入內(nèi)正式召見前來朝覲的漠南蒙古各旗王公臺吉。清廷在漠南共設有四十九個旗，此番，除哲里木盟十旗之外的蒙古王公悉數(shù)前來承德朝覲。

    朝覲的流程是這樣安排的：蒙古王公們以旗為單位以此入金帳拜見鄭克臧，奉上哈達和草場簡圖等象征性的貢品；鄭克臧訓話后賜予該旗王公臺吉以一等鎮(zhèn)國公以下的華夏朝蒙古爵位的印璽和袍服——這些蒙古王公們早已經(jīng)從接待他們的總督衙門蒙古司郎中處得知親王和郡王這兩級王爵在華夏朝的爵法中并非世襲的爵位，授予的對象也僅是皇帝的弟兄子侄和極少數(shù)立下不世大功的國公級重臣元勛，因此對明顯比清廷授予的蒙古爵位低一等的華夏朝蒙古爵位并無異議或者說有異議也不敢公開表明；當然，各盟中地位較高的旗主也有部分得到了蒙古郡王的加銜，但這同樣不能傳承子孫，后人想要保留這個加銜需為華夏朝廷作出大貢獻才行——并賜以根據(jù)各旗上報草場更定的版籍；蒙古王公們接受印璽、袍服和版籍之后再對鄭克臧行大禮之后退出金帳由另一旗王公接著朝拜。

    由于朝覲的蒙古王公數(shù)目較多，單個旗用于參覲和領受華夏爵封的時間常常在一刻鐘（半小時）左右，因此三十九旗無法在一天內(nèi)完成，為此整個儀式共持續(xù)兩天時間。

    冊封的儀式結(jié)束之后的第二天，與會蒙古各旗宰殺白馬烏牛后在黃教活佛的見證下再度向華夏稱臣，此時鄭克臧登臺與蒙古各旗盟誓三章，約定華夏將保護臣從的蒙古王公及蒙古各旗的領地、牛羊、子民的安全，共同尊重黃教，通商互利。

    盟誓即罷，蒙古各旗王公跪請鄭克臧登上蒙古大汗——博格達汗的寶座。

    對此，鄭克臧當眾表示明確拒絕：“朕系以華夏皇帝之位君臨萬邦，蒙古大汗亦朕之臣屬，朕焉能以君主之位格領臣屬之盟長?！?/br>
    當然安撫蒙古人的情緒也是重要的，鄭克臧于是宣布道：“蒙古各部之忠心，朕已知道，不日頒詔傳諭天下，今后本朝歷代太子當為蒙古博格達汗?！?/br>
    蒙古人明白了，感情武成皇帝是覺得蒙古現(xiàn)下只是華夏的附庸，兼任名不符實的蒙古大汗有些丟份，所以干脆就丟給一人之臣萬人之君的太子接手，以顯示華夏皇帝獨一無二的地位。好吧，太子也就太子，反正這個博格達汗也是虛名，誰來當不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