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昨天就來了,在濟世堂后院住著呢。”老婦人的兒子也走上前來扶住母親:“請三姑娘大發(fā)慈悲救救小兒!” 那個年輕媳婦子也緊挨著丈夫,眼里全是紅色血絲,嘴唇翕合,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潤璃看得一陣心酸,醫(yī)者父母心,看著這場面心早已不由得軟了三分。 “既然如此,我先去后院看看,你們家來個人跟著?!睗櫫Ш軠睾偷膶掀牌耪f。 “我就知道三小姐是大慈大悲的菩薩!石頭,你趕緊跟著三小姐去里邊!”婆婆掙脫了兒子的手,使勁把他往前推,似乎只要兒子跟著三小姐一進后院,孫子馬上就能好。 那年輕媳婦子也滿眼渴望的看著潤璃一行人進后院的背影,喃喃的對著婆婆說:“娘,三小姐來了,狗蛋會好吧?” “肯定會好的!”老婦人的臉上滿是希望:“那可是三小姐??!” 是的,杭州知府家的三小姐,杭州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一手精湛的醫(yī)術(shù)堪比華佗再世,再難的病癥在她手里也是藥到病除——雖然這話不免有點吹捧的嫌疑,但三小姐醫(yī)術(shù)確實好得驚人! 而且三小姐還創(chuàng)辦了這個濟世堂,專為貧苦百姓看病。如果您穿著綢緞衣服,還帶著幾個狗奴才吆喝著來看病——不好意思,旁邊有家回春堂,專等著賺您這種人的錢,看您腳步虛浮,自是身子虧空太多,來來來,人參伺候…… 到濟世堂來看病的,很多都交不上藥費,更別說診金了,三小姐就允許他們用服勞役的辦法沖抵,杭州大堤那邊全是滿臉感恩戴德在勞動的人——你看見過服勞役服得這么興高采烈的嗎?可沒辦法,人家心里開心啊,家里人病治好了,而且還不用為藥費擔(dān)憂! 三小姐很開心,她的病人痊愈了。蘇三老爺也很開心,現(xiàn)在服勞役不愁找不到人了,還有人要求在農(nóng)閑的時候提前來做勞役,積攢著以防家人有什么不測呢!而且不僅是服勞役的人的數(shù)量上去了,完成質(zhì)量也很高,這都是政績啊! 杭州醫(yī)會也曾經(jīng)想過要對濟世堂下手,因為這間醫(yī)館分掉了他們很多病人,可是想想三小姐的父親,他們只能停手了——還好,三小姐對富人收費很高,比他們收費高了差不多一倍,杭州的富戶們也不愿意做冤大頭,所以在生病的時候會自動忽略杭州還有個濟世堂這個事實,直接去了別的醫(yī)館。 蘇知府今年也該回京述職了,他外放這么久,該回去做京官了罷? 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醫(yī)會的幾個頭目無計可施,只能每天求菩薩,保佑蘇知府的政績上達(dá)天聽,能速速的把他調(diào)回京去任職。 現(xiàn)在杭州城交口稱贊的三小姐,正一臉凝重的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小男孩。 “師傅,這不是病,這是中毒了!” “中毒?”坐在床邊的一個須眉皆白的老頭一臉訝異:“徒弟,什么時候你開始修習(xí)毒了?” “在沒有修習(xí)對象的時候就要尋找新的修習(xí)對象,這是師傅你當(dāng)時告訴我的?!睗櫫⑽⒁恍Γ骸镑烨啵眉埡凸P來。” “是嗎?我有這么和你說過?”老頭撓了撓頭,湊了過來:“我怎么不記得了?呃,徒弟,你確定他是中毒?” 這句話確實是師傅說過的,只是不是這個師傅而已。 而且當(dāng)時師傅說的是在沒有研究對象的時候……潤璃心里一苦,甩了甩頭,再次給病床上的小男孩搭了下脈:“沒錯,他是中了莽草的毒?!?/br> “莽草?” “是?!睗櫫ё绷松碜涌戳丝茨泻⒌母赣H,“在樹林的陰濕溝谷旁,有一種植物叫莽草,它的花和果實都有劇毒。它的花有特別的香味,長出來的果實跟八角極為相像。不知你可曾留意你兒子那日的蹤跡?” “他昨天下午和村里小孩進山玩耍,然后……” “然后自然是惡心、嘔吐、腹瀉、頭痛的癥狀,到最后昏迷不醒!”潤璃從小男孩的衣服上撿起一片尚未拂去的葉子殘片:“這就是莽草的葉子,師傅。” 趁著師傅拿了莽草葉子去研究的時候,潤璃已經(jīng)寫下藥方:“幸而令郎未多食此物,送來也還算及時,再晚一天,便神仙也救不得了!黛青,你叫藥房撿幾個枯蓮房殼帶蒂梗,咀一兩半,煎水二三碗 ,待其冷卻便給他灌下,半個時辰后自會醒來。 ” 年輕男子原已是六神無主,此番聽得兒子有救,大喜之下竟然呆住了,只是抱著兒子,感激的看著潤璃,好半天才掙出一句話來:“明天我就去知事大人那里記名,我愿服雙倍勞役來謝三小姐的救命之恩!” “那自然是極好的?!睗櫫б膊蛔鐾妻o:“蔥翠,記下他的名字,等會叫長貴送去知府衙門,叫他們安排好?!?/br> “師傅,我們?nèi)ダ镩g,我有話要問你?!睗櫫д玖似饋恚熳∧莻€全神貫注查看著葉子的老頭:“走吧走吧!” “什么事情,丫頭?”到了里間,老頭不再是嬉皮笑臉的表情,望著潤璃點點頭:“徒弟,你越發(fā)長進了!” “師傅,不過是機緣巧合而已,要是那個小男孩身上沒有莽草的葉子,徒弟也會要想很長時間才敢推測下藥??!很多毒看上去相似,其實都有細(xì)微區(qū)別,這農(nóng)家夫婦又怎么能講得清楚?只不過這孩子命不該絕,身上竟然還有莽草葉子,讓我一眼就看出病因,師傅要是看見莽草葉子,難道還不知道怎么治?” “那也是你心細(xì)如發(fā)才行啊!”老頭笑得一臉舒暢:“果然是后生可畏!莽草毒性古書上雖早有記載,但草本卻無圖樣,師傅也不得而知了。” 《本草綱目》上有呢。可是,這個時空,李時珍還沒有出生…… “師傅,你認(rèn)識一個叫南山隱叟的前輩嗎?” 潤璃的話剛出口,就見師傅猛的跳了起來:“誰叫你來問南山隱叟?” “我堂兄和京城武靖侯世子昨日來我家,他們是來尋找一個叫南山隱叟的名士……” “隱叟,我難道很隱?我分明每天在大街上走的!” 潤璃瞪大了眼睛——師傅就是南山隱叟?她只知道他姓鐘,當(dāng)時在靈隱寺的后生結(jié)廬而居,由于濟世大師的指點,她拜了他做師傅,可是他竟然就是那個神秘的南山隱叟! “師傅……你沒有弄錯吧……”潤璃小心翼翼的吞了口唾沫:“你就是那個南山隱叟?” “十多年前我救了一個大人物,怕被他弄到那個吃人不見骨頭的地方去當(dāng)醫(yī)生,我就告訴他我是隱居之人,結(jié)廬杭州南山之畔,不理世間渾濁之事,誰知道他竟然給我取個這樣的名字!徒弟,你說說看,師傅到底隱不隱?” “不隱,一點也不隱!”潤璃忍著笑看著面前的師傅:“那您要不要我告訴堂兄,說南山隱叟就是您呢?” “不用不用,丫頭,一點都不用了!”南山隱叟雙手一陣亂搖:“武靖侯世子來找我,肯定是皇上又病了!十多年前我給診治的就是皇上,他犯的是頭風(fēng),我暫時用針灸幫他壓制住了,可要真正能斷根,那得用華佗的方法才行!” “頭風(fēng)?華佗的方法?”潤璃沉吟,看來應(yīng)該是皇上頭中有腫瘤壓迫神經(jīng)?開顱摘除腫瘤可能是最后的方法,但這個時空,誰又敢這么做?大部分醫(yī)生不過都是像師傅一樣,針灸輔之以化腫去淤的藥物緩解病情而已。 “皇上心思重,想的事情太多,頭風(fēng)復(fù)發(fā)是必然的,此次他病情定然比上次要深,就算是醫(yī)治好了也是治標(biāo)不治本,到時候把我留到太醫(yī)院做了御醫(yī),老命隨時就不保了,不如繼續(xù)在杭州城里行醫(yī)治??!” “師傅所言極是,那我?guī)湍惚J剡@個秘密,你拿什么來謝我?” 南山隱叟看了看歪著頭盯著他,俏皮可愛的徒弟,無奈的搖搖頭:“我把最近研制出來的藥方教你罷!” “你是我?guī)煾担@些你遲早要教我的!” “……”南山隱叟摸了摸頭:“要不是給你幾顆救命的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