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舒晴急了:“我怎么沒跟你說?當時你還在跟生科的組織部長聊qq,我——”她猛地停住,意識到當時秦可薇在跟人聊天,很有可能忽略了她的話。 英鎊開始微微地動,嘴巴里吐出些小泡沫,舒晴心里一緊,趕緊潦草地跟秦可薇說了句,把電話掛了,拎著龜房就往外走。 校醫(yī)院是不行了,得找個寵物醫(yī)院才行。她心里著急,跑得也倉促,只盼著英鎊不要有事才好。 舒晴打電話問了好些同學,余治森也在接了電話之后四處幫她打聽,最后才聽說一環(huán)路的a商場旁邊有一家治烏龜?shù)膶櫸镝t(yī)院,趕緊打過來告訴她。 “你在哪兒?要我陪你一塊兒去么?我還有二十分鐘就到學校了?!庇嘀紊诜敌5能嚿?,連連安慰舒晴不要急。 舒晴心下熱熱的,難得地沒有跟他斗嘴,只低聲說:“沒事兒,我等不了你了,一個人去就行。” 從c大到一環(huán)路那家寵物醫(yī)院一共要坐將近一個小時的地鐵,舒晴一路上看著英鎊遲緩的動作,心如刀絞。 打從跟了她之后,小家伙從來沒有生過病,這還是第一次,也難怪她手足無措了。 寵物醫(yī)院有幾個門面,看起來規(guī)模也挺大的,舒晴找到坐在桌前的那個女醫(yī)生,趕緊把英鎊拿給她看。 女醫(yī)生只看一眼,立馬就說:“呀,是腐甲癥。” 舒晴還沒聽說過這是什么病,忙問:“腐甲癥是什么?那要怎么治?” 女醫(yī)生推了推眼鏡:“你別忙啊,我是給犬類看病的,這烏龜?shù)拐娌粫?,我去給你叫個人來?!?/br> 她站起身往隔壁門面叫了聲:“顧老師,你過來給看看,這兒有個小姑娘的烏龜?shù)昧烁祝礃幼油乐氐?!?/br> 那邊的人應了一聲,隨即走了過來,第一眼看見的是舒晴皺著眉頭埋頭看烏龜?shù)膱鼍埃苏?,隨即叫了聲:“舒晴?” 舒晴下意識地抬起頭應了一聲,一看來者居然是顧老師,當下就傻了眼:“……顧老師?” 面前的男人穿著白大褂,身子筆挺地站在那里,他的眼睛深而明亮,極易讓人想起深海里被沖擊已久的瑪瑙或者碎石,被波浪琢磨得光滑而柔和,顯得格外好看。只可惜薄唇緊抿,一如既往的沒什么表情,看起來又有點距離感,好似夜空中高不可攀的星辰。 因為擔心英鎊,她沒有意識到顧老師記得她的名字這一點挺奇怪的,以往都是叫她同學同學的,今天卻出口便叫出了她的名字。 顧之也沒跟她多說,走到了桌子后面,把英鎊從龜房里拿了出來,仔細看了看它的肚子:“是腐甲,看樣子挺長時間了,怎么今天才帶過來?” 舒晴咬著嘴唇:“國慶放假我回家了,讓朋友幫忙照看一下,她忘了換水,又沒注意英鎊的狀態(tài),所以直到今天我回學校才發(fā)現(xiàn)?!?/br> 顧之似是愣了一下:“英鎊?” “就是我的烏龜?!笔媲缵s緊解釋。 顧之沉默了一會兒,才“嗯”了一聲,又說:“應該是長時間沒有換水,所以細菌感染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潰爛得比較嚴重,需要干養(yǎng),不能再放水里了。腐爛的部分需要挖掉,每天抹藥好好養(yǎng)著,看看情況才知道后續(xù)步驟?!?/br> 舒晴一聽就傻眼了,什么叫做腐爛的部分需要挖掉?英鎊總共就這么一丁點大,竟然要挖掉它的肚子? 腐爛的部分幾乎占了它肚子上的二分之一,難道統(tǒng)統(tǒng)都要挖掉? 舒晴簡直不敢相信顧老師的話,心里一下揪緊了,只能機械地重復一句:“腐爛的部分……要全部挖掉?” 顧之把英鎊放回了龜房里,抬起頭來看著她,這才注意到她的眼圈都紅了,稍微沉默了片刻,才點頭說:“嗯,要挖掉。”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過腐甲對于烏龜來說是很常見的病,硝化細菌很容易感染進去,只要治療及時也不是什么太嚴重的問題,慢慢養(yǎng)就能好?!?/br> 舒晴沒說話,看著顧之從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支小小的藥膏,又聽他說了涂抹的方法和頻率,最后才慢慢地問了一句:“顧老師,你能幫我……幫我挖掉腐爛的地方嗎?” 顧之微微看了眼她的表情,簡單地點了點頭,又重新坐下來,戴上了干凈的醫(yī)用手套,從柜子里拿出了鑷子和醫(yī)用小刀。把英鎊拿出龜房的同時,他淡淡地說了句:“去隔壁倒杯熱水給我。” 一旁的女醫(yī)生忙說:“讓我去吧?!?/br> “不用了?!鳖欀畬W⒌匕延㈡^翻了過來放在白紗布上,“讓舒晴去。” 那個女醫(yī)生有點尷尬地帶著舒晴去隔壁屋子倒水,又給她指了指顧之的杯子在什么地方,舒晴彎腰接水時,她小聲地問了句:“你是顧老師的學生?” 舒晴點頭。 “那你怎么還帶著烏龜來看???”女醫(yī)生挺驚奇的,“自己不也能治嗎?” 舒晴一愣:“我不會治啊。” “醫(yī)科大的學生不會給烏龜治???” “我不是醫(yī)科大的?!笔媲缈扌Σ坏?,“我是c大英語專業(yè)的,顧老師是我的法語老師?!?/br> 女醫(yī)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邊跟她往回走,一邊說:“我不是很了解,還以為他是醫(yī)生,你又是他學生,肯定也是醫(yī)生,不過……他居然是法語老師?” 舒晴還沒來得及答話,就已經(jīng)回到了顧之所在的桌前,英鎊遲緩的揮動著小爪子,肚子那塊兒已經(jīng)被剜去了腐rou,顧之甚至連藥膏都替它抹好了,動作很快,就在她倒水的這么個間隙,全部都已經(jīng)完工了。 “記住要干養(yǎng),每隔幾天拿濕布給他擦一擦,不要碰到肚子?!鳖欀畨焊鶝]有喝舒晴倒過來的水,只是把英鎊放回了龜房,抬頭囑咐舒晴,“每天都要抹藥,如果龜甲繼續(xù)腐爛,一定要在第一時間挖掉?!?/br> 舒晴被他說得心驚膽戰(zhàn)的,接過英鎊時仔細看了看它有氣無力的樣子,心里難受得恨不得生病的是自己。 “謝謝老師?!彼е敺空嫘膶嵰獾靥ь^望著顧之,顧之只是點了點頭,連微笑都沒有一個。 舒晴有點尷尬地摸摸鼻子:“那個,一共多少錢?” 顧之本來在收拾小刀和紗布,聽她這么一說,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然后才回答:“你問張醫(yī)生藥膏的價格吧,我也不知道。” 那個女醫(yī)生原來姓張,趕忙笑道:“只是金霉素軟膏而已,不值錢,既然是顧老師的學生,那就不用了?!?/br> 舒晴原本就跟顧之不怎么熟,哪里敢托他的福不給錢呢,忙伸手去背包里拿錢包,卻見顧之抬頭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既然張醫(yī)生說不用了,你就不要客氣了?!?/br> 舒晴有些不好意思:“哪有上醫(yī)院不給錢的?” 顧之低下頭去繼續(xù)收拾,也不阻止她,只看著她拿出來的整錢好心提醒:“金霉素軟膏五角錢一支,恐怕張醫(yī)生補不了零,你要是執(zhí)意要給,張醫(yī)生還要去隔壁商場買點東西換零錢。” 舒晴:“……” 最后還是訕訕地收回錢包,又再三對他和張醫(yī)生道謝,舒晴走出寵物醫(yī)院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玻璃門內(nèi),那個男人正從容不迫地把手套褪下來,然后走到水槽邊去洗手。他的側(cè)臉看上去清雋雅致,每一道弧線都恰到好處,那身白大褂穿在身上襯得他干凈又挺拔,當真是個好看的男人。 女醫(yī)生站在他身邊和他搭話,他的表情始終淡淡的,張嘴的時候也很少。 舒晴轉(zhuǎn)過頭來往地鐵站走,這才開始納悶他怎么會在這個寵物醫(yī)院里工作,女醫(yī)生的樣子顯然是和他不太熟,言辭之間似乎還以為他是醫(yī)科大的老師……更顯得他神神秘秘的。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烏龜,她撅了撅嘴,希望英鎊平安無事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的主題: 1.顧老師把舒晴支開去倒水,是為了讓她避開挖掉英鎊腐甲的畫面哪怕是面對自己不喜歡的學生。 2.舒晴的小烏龜?shù)昧烁装Y,是不是代表之后還會繼續(xù)和顧老師接觸? 3.顧老師的身份究竟是神馬?獸醫(yī)?老師?雙重間諜? 其實寫這章是在我家小烏龜生病以前,沒想到寫了之后它真的病了= =、 明天見,不留言的霸王將來沒rou吃→_→! 下章預告:就算人的語言不相通,感情也是相同的——顧老師的男神光芒再現(xiàn)。 ☆、第08章 第八章 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中午的飯點了,食堂也關門了,秦可薇料到舒晴沒吃午飯,就在她的桌上放了一盒必勝客的披薩外賣,以示賠罪。 舒晴哭笑不得地走到她的床下面,瞧了瞧床沿:“起來,別裝睡了?!?/br> 秦可薇郁悶地掀開被子:“你怎么知道我沒睡?” “喲,還真沒睡?!笔媲缣裘迹拔以p你的。” “……” 秦可薇慢吞吞地從床上爬了下來,湊到舒晴的桌前去看了看英鎊:“它還好嗎?” “不太好?!笔媲绨驯嘲旁谧郎希岸亲幽莾罕患毦o腐蝕了,挖了一大半,顧老師說要是繼續(xù)爛下去,還得繼續(xù)挖。” “媽呀,肚子給挖了?”秦可薇嚇得臉色一變,隨即又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顧老師?雙語班的那個?” 舒晴瞪了她一眼:“我以為你是在關心英鎊!” “好吧,我確實是在關心它?!鼻乜赊弊灾硖?,趕緊捧著披薩向她賠罪,“我錯了,我不該忘了給它換水,害得它生病,來來來,你還沒吃午飯吧?趕緊吃點兒?!?/br> 舒晴簡直被她氣死了,這廝哪里有半點關心英鎊的模樣? * 長假的最后一天就這么過去了,又到了周一。大二的課很滿,因此雙語班的課都安排在晚上。 舒晴和秦可薇走到教學樓下面的時候,恰好碰見顧老師騎著賽車摩托停了下來,他干凈利落地熄火、拔出鑰匙、取下頭盔,長腿一跨,剛轉(zhuǎn)過身來,就聽見兩個聲音:“顧老師好?!?/br> 抬頭,他微微點頭,視線在舒晴面上停頓片刻,問了句:“烏龜怎么樣了?” 舒晴沒料到他會主動問起,老老實實地說:“昨晚我喂蝦米給它,它吃了點,但是還是不怎么動?!?/br> 顧之點點頭:“多觀察幾天,記得準時上藥?!?/br> 他的聲音很淡很淺,說完就朝教學樓里走,頭盔捧在手上,黑色的蝴蝶展翅欲飛。 秦可薇記起昨天舒晴在說英鎊的時候提起過顧老師,當下吃驚地問:“你昨天說的幫英鎊看病的人是顧老師?” 舒晴看了眼正在上樓梯的人,點了點頭。 一路上秦可薇都在納悶為什么顧老師會出現(xiàn)在寵物醫(yī)院,他不是教法語的嗎,怎么又跟獸醫(yī)扯上關系了? 上課的時候,舒晴習慣性地不舉手了,顧之的課還是那么有趣,他總是以一副溫和友好的姿態(tài)講述著法國的各種文化,然后提些簡單的問題,要大家用最基礎的語法來回答。 他說到法國的醫(yī)療設施很完善,包括艾滋在內(nèi)的三十種重大疾病都由國家支付患者的醫(yī)療費用,而且為了有效分流醫(yī)院的患者人數(shù),在法國看醫(yī)生需要預約,若非急病重病,一般都會被分去診所看病,把更好的醫(yī)療資源留給更需要的病人。 說到這些的時候,他把自己拍攝的一組關于法國醫(yī)院與診所的照片放給大家看,其中有一張是他穿著白大褂站在一群小朋友里的合影。照片上的他淡淡地笑著,身邊的一個法國小女孩還牽著他的手。 舒晴不知怎的想到了昨天在寵物醫(yī)院看到的他,也是一身白大褂,但不茍言笑,遠遠沒有照片上這么溫柔。 下面有人在sao動,像是在低聲討論老師為什么會穿著白大褂出現(xiàn)在醫(yī)院里。顧之有所察覺,退出幻燈片之后,解釋說:“我在法國參加過一個aids志愿聯(lián)盟,這群孩子都遺傳了父母的艾滋病,從小就遭受疾病迫害。我參加的這個聯(lián)盟就是組織社會各界人士關愛艾滋病人,去醫(yī)院幫助他們并且同吃同住的?!?/br> 下面的人都驚呆了,有人甚至“啊”出了聲,顧之在大家震驚的反應里打開了word,在屏幕上打下了anisation volontaire du s.i.d.a,然后解釋說:“艾滋志愿聯(lián)盟?!?/br> 有人問他:“老師你不怕被感染嗎?” “艾滋的傳播途徑大家都知道,血液,遺傳,性行為。只要處理得當,與艾滋人群接觸并不會有危險?!鳖欀幕卮鸷芎唵?。 秦可薇想起曾經(jīng)看過的一部關于艾滋病的電影,心有余悸地說:“可我聽說艾滋到了后期,患者會出現(xiàn)皮膚潰爛的現(xiàn)象,老師你不怕嗎?不會覺得……”她斟酌了片刻,還是找不到恰當?shù)脑~,只好說,“不會覺得惡心嗎?” 顧之的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皺,隨即又松了開來,像是方才的小動作只是大家的錯覺,他說:“這些孩子都是天生就遺傳了父母的艾滋病毒,生病并非他們自己選擇的。而大多數(shù)的人因為父母就是病毒攜帶者,所以出生不久就失去了雙親,從小就在醫(yī)院接受治療。他們既是孤兒,又飽受病痛折磨,如果你們也在現(xiàn)場,看見了他們每天過的日子是什么樣的,想必也不會用惡心這個詞來形容他們了?!?/br> 以往的他講課時聲音清冽溫和,宛如一泓清泉,可總是波瀾不驚,清淺至極。然而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的聲音里似乎多了些什么,舒晴忍不住抬頭去看他,卻只看見那雙深幽明亮的眼眸,像是冬日里的小小燈籠,散發(fā)著柔和而又深厚的光。 他說:“就像你們當中有的人擁有自己的寵物一樣,貓狗也好,別的也好,相處的時間長了,它們要是有了小病小痛,你們也會心疼,會難受。這些得了艾滋的孩子不是動物,是和我們一樣生活在這世上的人,可動物尚有主人關愛,他們卻什么也沒有。如果你會為了自己的寵物生病而難過,想必在見到他們的時候,也會一樣心生憐憫,他們……很可憐?!?/br> 他似乎從來沒有一口氣說過這么多話,最后三個字,他的語氣驟然低了下去,像是想起了當初和孩子們相處的畫面。 舒晴想起了方才那張照片上他和小女孩緊緊交握的手,心里忽然有點濕潤,她察覺到顧之在說到小動物的時候似乎看了一眼她,眼睛不自然地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