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很冷，所幸網(wǎng)吧里開著空調(diào)，溫度很高。

    舒晴一個人坐在空而狹小的包間里，對著腦屏幕發(fā)呆良久，然后才開機(jī)，在網(wǎng)頁的搜索欄那里輸入了“法國影”四個字。

    按照熱門程度，搜索果的第一位是那部享譽(yù)世界的《這個殺手不太冷》。

    她初中的時候就看過這部影片了，當(dāng)時只是抱著湊熱鬧的心情去看，如今已經(jīng)忘得差不多，只記得故事的大概走向了。

    一個中年的冷血?dú)⑹钟鲆娏艘粋€年僅十二歲卻慘遭滅門之禍的小女孩，在彼此陪伴的過程里逐漸產(chǎn)生了依賴心，最后心甘情愿為了她，與殺害她家的兇手同歸于盡。

    對于兩人之間的感情，不同的觀眾持有不同的意見，年齡差距如此懸殊的兩人之間究竟是親情還是愛情，也許沒有人能給出一個標(biāo)準(zhǔn)答案。

    鬼使神差的，她戴起了耳機(jī)，按了播放鍵。

    重看一次，心里的感受卻已不同，也許是因為年齡的增長，也許是因為心境的成熟。

    當(dāng)接近尾聲時，她看見lén把那只手榴彈的環(huán)扣遞給了alda的仇人，然后含笑說了一句：“fralda”（這是瑪?shù)贍柦o你的。）

    還未等來意料之中的爆炸聲和悲壯局，忽然有一雙手替她摘了耳機(jī)，于是屏幕上的畫面還在繼續(xù)，可她的世界已然寂靜一片。

    隨之而來的是另一個低沉悅耳且無比熟悉的聲音。

    “看來我來的時間恰到好處。”

    有那么一瞬間，舒晴渾身都僵硬了，她幾乎清楚地聽見了心底深處傳來了什么東西轟然倒塌的聲音，像是有一座堅固牢靠的城堡就此坍塌，所有的思緒灰飛煙滅。

    這個聲音？

    這個聲音！

    這個聲音——在一個多小時以前溫柔地陪伴她度過了這一整天以來最晦暗的時刻，隔著遙遠(yuǎn)的距離安撫了她動蕩不安的心。

    她顫抖著抬頭望著站在身側(cè)的人，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和驚喜到無法言喻的表情。

    而顧之靜靜地站在那里，穿著黑色的大衣，面容沉靜，整個人一如外面安詳靜謐的黑夜。

    可是他的眼神是那么溫和，那么明亮。

    恰似春日里的溫柔湖水，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我知道看到這里的乃們都和我一樣小鹿亂撞，但我還是要說一句：

    站住！不要走啊！留腳印撒個花再切換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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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漆黑一片的夜晚，唯有每隔十米一盞的路燈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

    迎面而來的風(fēng)冷得像冰,幾乎要把人給凍在原地,動彈不得。

    舒晴像是懵了一般,連這樣寒冷的溫度也難以察覺，只能如墜夢境地呆呆問身側(cè)走著的人：“顧老師？你怎么來了？”

    “因為你不聽話?！彼哪抗獬脸恋劓i住她,“我明明叫你回家的,為什么不回去？”

    “我說了不想讓我媽擔(dān)心……”

    她心虛地低頭解釋，片刻之后意識到了哪里不對，于是又倏地抬起頭。

    如果他真是因為她沒有回家才不遠(yuǎn)萬里地趕過來——“你怎么知道我沒回家？”

    顧之倏地停腳步,面色不善地說：“這是一個做錯事的人應(yīng)有的態(tài)度嗎？我在問你話,你倒反過來質(zhì)問我了？”

    “……”不對,這種長輩教育小輩一樣的嚴(yán)肅態(tài)度是怎么回事？

    “舒晴?！彼穆曇粲周浟藖?原因是看見了她紅腫又狼狽的眼眶，回想到她在話里說的那些話，心里某個角落微微動搖了剎那，然而開口卻是一句：“穿這么少，當(dāng)真是覺得自己皮脂肪太厚，自帶一身棉襖么？”

    她的耳朵被凍得紅紅的，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呢大衣，顧之嘆口氣，從脖上取了墨藍(lán)色的圍巾，然后一圈一圈小心翼翼地替她圍上。

    舒晴正為他的脂肪說而郁悶，冷不丁見他靠近了自己，低頭來溫柔地替她圍好了圍巾，頓時錯愕在原地。

    在他背后一米開外的地方就有一盞昏黃的路燈，朦朧而柔和的橘黃色光圈籠在他身上，讓他看上去模糊而不真實，像是油畫里走出來的人一樣。

    他的眼神專注地凝視著圍巾，修長的手指靈巧地在她脖上動著，偶爾掃到她的發(fā)絲，或者碰到她的巴，因為指尖的溫度太低，帶給她一陣難以言喻的刺激感受。

    可舒晴只是怔怔地抬頭看著他，忘記了思考。

    他的睫毛很長。

    他的嘴唇很薄。

    他的眼睛狹長而深邃，雙眼皮恰到好處，眼珠黑漆漆一片，像是昂貴又純凈的寶石，足以把周圍的一切光芒都吸進(jìn)去。

    她想不通為什么一個男人可以好看到這樣的地步，更想不通為什么今晚的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好看得多。

    而這時候，他卻微微后退一步，“好了。”

    那雙手離開了她的脖，取而代之的是沾染了他的體溫的圍巾，溫暖柔軟，很好地在這樣寒冷的夜里帶給她一些慰藉。

    他說：“走吧?！比缓笊碜送Π蔚叵蚯白呷ァ?/br>
    “去哪兒？”她如夢初醒，趕緊追了上去。

    “這么冷，難道要我陪你在街邊走一夜？”他無可奈何地笑了兩聲，“舒晴，你待人接物的事是和誰學(xué)的？”

    “……那我?guī)闳プ【频旰昧??！彼x擇性地忽略掉了他的最后一句話，然后又警惕地加上一句，“不過我事先聲明，我沒帶那么多錢請你住酒店！”

    顧之簡直想要大笑出聲，然而沉穩(wěn)如他，固然做不出這么沒格調(diào)的事，于是微微一笑，淡定地說：“沒事，我?guī)У腻X雖然不足以開兩個單間，但一個大床房還是可以的。”

    舒晴腳一個踉蹌，“什么？”

    顧之的語氣聽起來挺無奈的，“所以我就勉為其難和你擠一擠，湊合著睡一晚上吧。”

    舒晴眼神立馬變了，“顧老師，其實我精神挺好的，不怎么想睡，不然還是回去繼續(xù)上網(wǎng)吧。我這個人特別怪，看影沒看到局就睡不著覺，我怕一晚上翻來覆去的影響你——”

    終于忍無可忍才爆發(fā)出來的笑聲打斷了她的話。

    舒晴看著眼前這個眉眼含笑的英俊男人，終于意識到了一個事實：她似乎好像也許大概是——被調(diào)戲了？

    *

    兩人最終還是住進(jìn)了標(biāo)間，兩張單人床隔著十分安的距離。

    在柜臺登記的時候，前臺的服務(wù)生疑惑地重復(fù)了一句顧之口中的“標(biāo)間”，然后好心地解釋了一番：“不好意思，先生，標(biāo)間里是兩張單人床，您要的是不是雙人套房？”

    舒晴的臉?biāo)查g紅了，無比響亮地說道：“不不不，就要標(biāo)間！”

    顧之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直到刷卡以后，和她一同踏入明亮的梯里，才若無其事地說了句：“你剛才嚇到了服務(wù)生了?！?/br>
    “……有嗎？”

    “有，你當(dāng)時的那種表情迄今為止我只在兩個人臉上看見過?！?/br>
    直覺告訴她，等待她的不會是什么好話，但她還是嘴賤地問了一句：“哪兩個人？”

    “炸碉堡的董存瑞，堵?lián)屟鄣狞S繼光?！?/br>
    “……”

    “那種表情……”他頓了頓，似是在回味，末了微微一笑，“如果當(dāng)初你找我要重點(diǎn)的時候用上了那種表情，說不定我會以為你真的抱著必死的決心與革命必勝的信念準(zhǔn)備進(jìn)行切腹運(yùn)動，重點(diǎn)也就拱手相送了。”

    舒晴默默沉思片刻，“那我現(xiàn)在重來一次還來得及嗎？”

    梯叮的一聲打開了，身側(cè)的男人沒有急著走出去，反而回過頭來送她一個顛倒眾生的笑容，“舒晴，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種時候你要是露出舍身取義、英勇無畏的表情，我會覺得你是在暗示我對你做點(diǎn)什么不太單純的事情?！?/br>
    不太單純……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間，舒晴覺得顧之似乎無時無刻不在為有朝一日觀摩她切腹而不遺余力地與她進(jìn)行著親切友好的交談。

    *

    兩人真正走進(jìn)房間時，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diǎn)多了。

    因為有顧之的存在，舒晴連酒店也不敢隨便選，而是慎重地選擇了河濱的一家環(huán)境條件都很好的——畢竟顧之看起來并不像是那種隨和到可以不計較居住環(huán)境的人，這一點(diǎn)，從他家的條件也可以清楚看出。

    顧之看了眼她凍得通紅的臉，一邊打開空調(diào)，一邊說：“去洗個熱水澡，然后再睡覺。”

    浴室里的水熱氣騰騰的，沖在身上瞬間瓦解了在外面步行十來分鐘的寒意。

    舒晴閉著眼睛沖著淋浴，卻覺得不止是身上暖洋洋的，身上每一個角落，包括心底里最隱秘的部分，都在散發(fā)著一種名為溫暖的情緒。

    就在幾個小時以前，她還在為自己的不幸遭遇而情緒低落，可是此時此刻，所有的失意都仿佛被這些熱水沖走。

    她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和他說出這些難以啟齒的經(jīng)歷，絮絮叨叨地講述著一個小女孩的不安與失落，因為他看起來是那樣一個高高在上、不可攀附的人，卻如此溫柔又安靜地聽她傾訴所有的壞情緒，甚至不遠(yuǎn)千里地趕來她身邊，只是為了對她說出那句“為什么不回家”。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和一個成年男人共同住在酒店的同一個房間里，這聽起來是如此荒唐又大膽，可于她而言又是如此順理成章。

    他是一個這樣好的人，好到她覺得在他身上冠以任何旖旎而復(fù)雜的小念頭都像是玷污了他。

    舒晴穿著襯衣和牛仔褲，拿著自己的大衣走出了浴室，卻忽然發(fā)現(xiàn)顧之不在了。

    她一愣，隨即走到桌邊去看房卡……少了一張。

    心有些慌，好在一轉(zhuǎn)頭，看見他的車鑰匙和手機(jī)都在，這才松了口氣。

    正當(dāng)她坐在床上發(fā)呆時，顧之總算回來了，手里拎著從樓的24小時便利店買來的酸奶，隨意的問了句：“洗了？”

    舒晴看著他拿出兩瓶原味酸奶，一瓶遞給她，幾乎是哭笑不得地說：“我覺得你一定有強(qiáng)迫癥?！?/br>
    一天不喝酸奶又不會死，竟然大半夜的還執(zhí)拗地跑樓去買，并且還一如既往是原味的。

    “習(xí)慣了，不喝就覺得渾身不對勁?！鳖欀謴拇锬贸隽艘缓腥f能充器，遞給她的同時解釋道，“你今晚沒回家，你mama一定放不心，要是打話給你又發(fā)現(xiàn)手機(jī)關(guān)機(jī)了，肯定會著急?！?/br>
    看著舒晴一愣住的表情，他又似是漫不經(jīng)心地補(bǔ)充了句，“買酸奶的時候看見了，順便買的而已。”

    可是舒晴卻不知為何如此篤定，買酸奶也許是順便，然而買充器卻無論如何不可能是順便。

    他是這樣一個細(xì)致入微的人，能顧及到每一個人最微小的情緒。

    這樣想著，她的心里又是一陣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