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遇森驚訝地抬起頭來，隨即微微一笑，“難得你請客，當然要賞臉了?！?/br>
    *

    舒晴挑的不再是昨天和吳瑜喝咖啡的街角處，而是比較隱秘的室內(nèi)——畢竟這次的同伴是程遇森，她也不想再鬧出什么謠言。

    在等待咖啡的過程中，舒晴醞釀了一下，然后抬頭看著他，“你錯怪吳秘書了?！?/br>
    程遇森沒說話。

    “昨天我跟她談了，我的文件不是她刪的，而我也相信她說的每一個字，包括她對你的感情。我承認隨手把你的花和信放在別的地方是我不對，但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和吳瑜一直在一起，我能保證她并沒有看到你給我的信?！?/br>
    “……”

    “程總監(jiān)，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做過什么事情讓你誤會了，但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不僅僅是在一起談戀愛的那一種，還是我希望能嫁給他終生為伴的人。你的熱情來得太快，幾乎讓我措手不及，為了我這個剛認識兩個月不到的新人，你破例做了很多不符合你身份的事情，說搞笑點就像情圣一樣。而我不明白的是，像吳瑜這種默默為你付出五年光陰的人，為什么你卻看不到？”

    程遇森沉默了很久，才笑道：“我不知道?！?/br>
    他不知道自己對舒晴究竟是怎樣的心態(tài)，喜歡，迷戀，嫉妒，欣羨，還是僅僅因為無法擁有而產(chǎn)生了強烈的占有欲？

    服務(wù)員端著兩杯咖啡過來了，舒晴接過來喝了一口，微微一笑，“我知道?！?/br>
    “有人曾經(jīng)對我說過，兩個性格迥異、成長環(huán)境相去甚遠的人會在很短的時間里產(chǎn)生致命的吸引力，因為對方的一切對你來說都是新奇的，你羨慕、迷茫、渴望那種生活，于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墒窍嘈盼?，這并不是愛情，甚至算不上是喜歡?！?/br>
    “程總監(jiān)，我擁有的過去是你不曾擁有過的，所以你渴望接近我，這樣就好像是你也擁有了自己渴望的一切。但是捫心自問，你覺得我真的適合你嗎？你真的很喜歡我，喜歡到想要和我在一起的地步？你喝的一杯咖啡可以當我三天的飯錢，你開的車足夠我在三環(huán)買套好房子，你穿的一套衣服換成人民幣買我的衣服，可以裝滿我在淘寶的購物車，你接觸的那一類人看到我也許會把我當成乞丐……你覺得你真的會喜歡我這種平民老百姓？”

    舒晴看他沉默的表情，放松地靠在沙發(fā)上，“雖然我不得不承認，像你這種級別的人會對我青睞有加，實在是讓我受寵若驚，但是我更清楚做人有的時候就該理智一點，自己有幾斤幾兩最好掂量清楚。俗話說得好，蘿卜青菜各有所愛，但總監(jiān)你這種人一看就是只吃山珍海味、滿漢全席的，蘿卜青菜未免寡淡了些。我這顆蘿卜也就不異想天開，妄圖多漲幾斤rou，飛上枝頭變鳳凰了，物種不對，沒有成功的機會。”

    *

    第二天，舒晴已經(jīng)準備收拾東西，只待實習(xí)期一滿就走人了，陳子豪卻帶來一個爆炸性消息。

    程遇森已經(jīng)讓人事部通知下來，三天后，他會飛去上海，以后環(huán)貿(mào)大廈這邊會由美國派來的新總監(jiān)接管，而他則負責(zé)上海的分公司。

    舒晴一愣，沒過多久又發(fā)現(xiàn)郵箱里多了封郵件，這是她進公司這么久以來，程遇森發(fā)給她的第一封郵件。

    信里只有短短幾句話：

    我自詡聰明過人，難得糊涂，結(jié)果一旦糊涂起來，糊涂得離譜。

    你說得對，我羨慕你擁有我渴望已久的過去，但如果僅憑這點就想要接近你，那是對你的不尊重，也是對自己的不負責(zé)。

    之后我會去上海，大概不會再回來，你可以安心待在new dire，用你的熱情和努力創(chuàng)造一個新的開始。

    程遇森

    三天后，人事部的助理小張在打了無數(shù)通電話都沒有回音之后，只得親自去吳瑜家拜訪一次。

    好不容易看見吳瑜開了門，小張如釋重負地扶著門框，“吳姐，總監(jiān)讓我通知你，明天開始可以回公司上班了。他會給你升職加薪，從秘書提成辦公室主任！”

    吳瑜錯愕地問：“為什么？”

    “哪有什么為什么??？總監(jiān)就是這么吩咐的啊，說是你能力強，工作認真負責(zé)，這些都是你應(yīng)得的?！?/br>
    那他不追究她陷害舒晴的事情了？吳瑜滿腹疑惑。

    小張又接著說：“還有啊，不知道怎么回事，肖意姐居然被開除了，人事部還在官網(wǎng)上發(fā)出通告，說是她作風(fēng)有問題，希望所有員工以此為戒。也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事把總監(jiān)惹火了，這種公告一出來，恐怕今后都難在a市的大企業(yè)里找到工作了?！?/br>
    “你說什么？公告？多久的事？”

    “就是前兩天，總監(jiān)讓人把走廊的監(jiān)控視頻調(diào)出來了，看完之后就做了這個決定，我還在想是不是肖意姐手腳不干凈——”

    “別瞎說?！眳氰さ偷偷匦α?，從衣架上拿起衣服，“你現(xiàn)在回公司嗎？載我一程，我想親自去見總監(jiān)一面?！?/br>
    他這算是幫她出氣？難受了三天的心竟然因為這點小事就豁然開朗，輕松得像是所有的煩惱都一掃而空。

    小張露齒一笑，“載你一程當然沒問題，但問題是總監(jiān)不在公司啊?！?/br>
    “那他去哪兒了？和客戶見面？開會？”吳瑜動作利落地穿外套。

    “哪能啊，他去上海了啊，大家都知道，我還以為他告訴你了呢，原來你不知道??？”

    吳瑜正在系扣子，動作忽的一滯，“你說什么？”

    “他去上海了，以后就負責(zé)那邊的分公司，今天下午我還得去機場接機呢，美國又派了個新的總監(jiān)來，不過是個美國人，不知道脾氣怎么樣，大家都在暗暗猜測，希望不要太嚴厲才好，否則我們一定會很想念程總監(jiān)的。”

    屋里沒關(guān)窗，一陣風(fēng)把淡黃色的窗簾吹得飛了起來，一室陽光。

    吳瑜的心里卻像破了個洞一樣，狂風(fēng)呼呼地灌進來。

    果然是一刀兩斷的節(jié)奏是嗎？連句再見也不說，就這么再也見不到了。

    從機場走出來的程遇森一身黑色西裝，神情疏淡地坐上了公司派來接他的車，然后才開機。

    手機里有一條未接電話，他頓了頓，撥了過去。

    “喂？”那個女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像是三月的春風(fēng)，柔軟溫暖。

    “找我有事？”程遇森難得地放低了聲音。

    “就是想說句再見，畢竟跟了你五年，哪一次你出去開會不是我送你去機場的？這一次也想盡到最后一點情誼，誰叫你臨走之前還替我升職加薪了呢？”

    她在故作愉快，意圖掩蓋聲音里nongnong的傷感，程遇森自然也聽出來了。

    他低低地笑出了聲，目光掠過窗外繁華忙碌卻更缺乏人情味的大都市，閉了閉眼，換了只手拿手機，“吳瑜，謝謝你?！?/br>
    那邊的人沉默了好久，才啞著聲音問他：“謝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