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把金玉紅帶回了她娘家。也就是我家。不跟王五子過了。一問才知道兩人還沒扯結(jié)婚證，不能算合法夫妻，只能算同居。倒也省去再辦離婚證的麻煩了。

    我家里還有四萬多塊錢?；ㄈ€兩三千給金玉紅買了一輛電三輪。

    這一天，風(fēng)和日麗。白云藍(lán)天。

    金玉紅騎著電三輪拉著我來到了縣城。找個地方把電三輪停了，花兩塊錢讓人給看著。我倆再攔一輛出租車，去了市人民醫(yī)院。要給她剖肚子里的囊腫了。金玉紅還抱怨，在老城的縣醫(yī)院剖肚子還不行嗎，還非得跑到市醫(yī)院，肯定要貴。我說貴有貴的道理，人家市醫(yī)院的大夫給你看得好。

    做了一番檢查后。醫(yī)生卻是告知我們一個驚人的噩耗：金玉紅肚子里的囊腫取不得，風(fēng)險太大了，因?yàn)樗托呐K之間連接著一根大血管。那大血管上有很多根須緊緊包裹著她的心臟。很難一根一根的剝離。這太復(fù)雜和奇怪了，以前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病例。

    我和金玉紅哥妹倆完全驚呆住了。

    現(xiàn)在我們有錢了?？蛇@不是錢不錢的事兒。

    醫(yī)生建議我們?nèi)ケ本┗蛘呱虾＃痪€大城市的醫(yī)院里去看一下?？赡苡邢Ｍ?。反正他們這兒弄不了。

    無奈之下，我只好帶著二妹金玉紅回家了。一路上她哭哭啼啼的，不停地問我咋辦。我說你別哭，總會有辦法的。她還是哭不停。真的是太傷心難過了。

    天色已傍晚。夕陽紅。彩霞燃燒著半邊天。我們才回到了自己家。

    家里已經(jīng)有一個人在等著了。

    楊大寶。

    金玉紅仍然在哭著。兩眼已哭得紅腫如核桃。

    楊大寶問：“怎么了，哭什么？”

    我說：“她肚子里的囊腫剖不出來！有根血管連著囊腫和心臟。而且血管上有很多根須抓著心臟！市醫(yī)院里的大夫不敢接這個活兒！”

    楊大寶說：“她肚子里的，本來就不是應(yīng)該把它剖出來的東西！”

    “那該怎么著它？”我問。

    “應(yīng)該把它生下來！”楊大寶說。

    我說：“醫(yī)院里用高檔儀器給她檢查過了。那肚子里確實(shí)就是一個大囊腫。根本不是胎兒！它一點(diǎn)兒動的跡象都沒有！生什么生！”

    楊大寶說：“我這趟子過來，還是求求你，你讓我把金玉紅給娶了！好不好？”

    我說：“你非娶她干什么？”

    楊大寶說：“我愛她，這個理由夠不夠？”

    我咧開嘴笑了。笑得非常苦澀。

    晚上。屋內(nèi)。嶄新明亮的白熾燈下。我們?nèi)藝粡堊雷右黄鹩貌?。說實(shí)話，金玉紅做的飯菜還挺好吃的。而且她人也勤勞肯吃苦。其實(shí)娶回家去也不錯，起碼能落個免費(fèi)的保姆。而且她神經(jīng)大條，不會沒事兒找事兒，不愛給你吹毛求疵的。有吃有喝就行。確實(shí)能過日子。

    我說：“楊大寶，你要娶我meimei，你倆必須得領(lǐng)結(jié)婚證！”

    楊大寶說：“那是必須的！既成夫妻，就得合法化！”

    “你家有房子沒？”

    “三間瓦房。一間廚房。一間過道。一圈院子，夠不夠？”

    我說夠了。

    “你還打算要彩禮嗎？”楊大寶問。

    我搖了搖頭說：“不要，我真的希望你能對我meimei好！”

    “不用你說，自然會的！”

    金玉紅也是很高興。老是給楊大寶夾菜。一張臉羞得紅通通的。嘴上只吃飯不說話。

    可我對她未來的命運(yùn)感到擔(dān)憂。

    因?yàn)?，我覺得楊大寶這個人并不可靠。

    但吃過飯后，我還是同意金玉紅跟楊大寶走了。我看人并不準(zhǔn)，萬一他會對金玉紅好呢！

    家里又變得空蕩蕩的，只剩下了我自己。

    寂靜的夜里，我躺在床上，已熄燈。眼前一片黑暗。我想要得到良筆的欲望越來越強(qiáng)烈了。

    有了良筆善書。我就可以控制別人未來的命運(yùn)。

    思慮良久。我決定了：明天去找一家不正規(guī)的黑診所，讓里面的醫(yī)生打開我的胃，好讓我從胃里取出良筆。

    “良筆善書！”

    天說變就變。

    第二天，yin雨霏霏。刮著小風(fēng)。我身上披一張油紙。騎著電動三輪出去逛。專門找一些電線桿子?？瓷厦尜N的小廣告。有些東西，你不找的時候，它總是出現(xiàn)你眼前。當(dāng)你刻意尋找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找它不易。

    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上午。電三輪耗掉了兩個電。我終于在一根電線桿上找到了一張被雨淋得濕漉漉的粉色廣告紙，上面寫著：祖?zhèn)髅胤?，專治胃炎胃癌?/br>
    我撥通了上面的一個電話。傳來一個男的聲音。聽起來卻是讓我感到比較熟悉，好像曾在哪兒聽到過。但一時半會兒的我又想不起來了。

    “喂！你好！”

    “喂，是治胃病的嗎？”我問。

    “是的！你要治胃炎還是胃癌？”對方問。

    “管給胃開刀不？”我問。

    “那得看情況。有的用開刀，有的不用開刀！”對方說。

    “如果我一定讓你給我的胃開刀呢！甭管多少錢！”我說。

    “那就開唄！反正我也能給你縫住它！咱怕啥，是不！”對方說。

    “你在哪里？”

    “壩頭鄉(xiāng)西牛村，你來了能在村口看見一個大廣告牌子！那就是我的診所！快過來吧！有病要趁早治！”對方說。

    于是我就騎著電三輪去了壩頭鄉(xiāng)，一路上問了好幾個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電三輪車上的電快耗干凈了，最后一個提示燈一閃一閃的。在天快黑的時候終于找到了西牛村。并找到了“老常祖?zhèn)髅胤街挝冈\所”。

    當(dāng)我掀開門簾子，看見常醫(yī)生的那一刻，不由得驚呆住了。

    因?yàn)樗钗腋械胶苁煜?。勾起我的回憶?/br>
    在我得著精神病時，在我建立起來的怪異的精神世界里，出現(xiàn)了一個向我買器官的老常。跟眼前這個常醫(yī)生長得一模一樣。怪不得我聽到常醫(yī)生的聲音感到熟悉。他倆的聲音也一樣。

    可是，兩者，有可能是同一個人嗎？

    “你愣著干什么，快進(jìn)來呀！外面還下著雨！”常醫(yī)生笑著說。

    我指著自己問：“那個，你，認(rèn)不認(rèn)得我？”

    “不認(rèn)得，我這是頭一次見到你！怎么了？”常醫(yī)生臉上有了些奇怪。

    看他的樣子，并不像是裝出來的。

    “沒事兒！”我說。獨(dú)腿一彈一彈的進(jìn)了診所。解下自己身上濕漉漉的油紙，抖了抖。

    這家診所并不大，只有小小的一間。有個貨架子上擺放著一些藥品。墻上掛著幾面錦旗。此時這間診所里，只有我一個病人。

    屋內(nèi)充斥著一種醫(yī)院里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我慢慢在一張磨掉了些漆的暗紅色長凳子上坐了下來。

    “先生貴姓？”常醫(yī)生問。

    “免貴姓金，我叫金拾！”我說。

    “哦，你的胃怎么樣？感到怎么樣的不舒服？”常醫(yī)生問。

    “里面有東西卡著！時不時的作疼！”我說。

    “進(jìn)了異物？”

    “嗯！”我點(diǎn)了一下頭。

    “去大醫(yī)院里拍過片嗎？”他又問。

    “沒有拍！”

    “可我這兒條件簡陋，沒法給你拍片啊！難道讓我把胃給你直接打開？”他用征詢的口吻說。

    “你能打開嗎？”我問。

    “當(dāng)然能！但胃不是說打開就打開的！那可是要在肚子上開個口子，找到胃，再把胃割個口子。你可得慎重想好了！”常醫(yī)生笑著說。

    我盯著他的臉。覺得他的笑容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心里不免打起了退堂鼓。

    “到底要不要打開？”他問。臉上笑瞇瞇的。

    我忍不住問：“你為什么這樣笑？”

    “我一直都是這樣笑！顧客是上帝，面對顧客，就是要笑嘛！”常醫(yī)生說，臉上仍然笑著。

    我愈發(fā)覺得他的笑容很奇怪。

    “金拾，你有心理障礙！不太容易相信別人！”常醫(yī)生說。

    “我并非不容易相信別人。是你這家診所太小，太簡陋了！我對你的能力……感到懷疑！”我說。

    “那你為什么不去大醫(yī)院，為什么跑到我這里來？”常醫(yī)生臉上的笑容不見了。顯得不高興了。

    我沒有吭聲。

    “讓我猜！你的胃里肯定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還是沒有吭聲。

    “你的胃里面應(yīng)該是藏著違禁物品，是毒品吧！”常醫(yī)生說。

    我笑了。

    常醫(yī)生也笑了。

    我第一次覺得自作聰明的人原來這么可愛。

    “多少錢？”我問。

    “你能給多少錢？”

    “一千！”

    “少了，得三千！”常醫(yī)生伸出三個手指頭。

    “好！有麻醉劑嗎？”

    “當(dāng)然有！”

    “都有哪種方式的麻醉？”我又問。

    “有局部麻醉，有全身麻醉。全身麻醉多加五百！”常醫(yī)生說。

    “我要局部麻醉！”

    “好，沒問題！”

    我問：“在哪里動手術(shù)？”

    “我家！”

    “這里不是你家？”

    “不是，它只是診所！”

    于是，我跟老常到了他家。在村中間。

    他家的院子不小。新蓋了一棟兩層樓房。不止他跟媳婦兩口子住。還有他的兒子跟姑娘。他的兒子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當(dāng)我看見他的兒媳婦時，不由得呆愣住了。這是一個很美麗很高挑，皮膚很白皙的女人。她也正在看著我，面上有幾分驚訝。

    “趙欣欣？”我喊了一聲。

    “對，是我。你是……？”

    “金拾！”

    “原來是你啊！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她說。

    我苦笑不已，心酸得想流淚。

    “你嫁到這里，過得好嗎？”我問。

    “嗯，挺好的！”

    她離開了，不再跟我說話。上了二樓，進(jìn)了一間屋子。

    我佇立在原地，有些呆愣。

    隨后，我給電三輪充上電。準(zhǔn)備跟老常進(jìn)一間門上掛著“手術(shù)室”木牌的屋子時。卻從二樓傳來了吵架聲。

    吵架聲很激烈。

    我聽到男人的大嗓門在怒吼：“你這個死.逼！婊.子！狗養(yǎng)的！你滾吧！你家有一個瘸狗！憑啥該我養(yǎng)！你再敢往恁娘家拿一分錢試試！”

    “幫一幫我哥咋啦！這錢又不是你自己掙的，我也掙了！”趙欣欣的聲音哭喊道。

    “是，你也掙了！天天在快手上賣弄風(fēng)sao！你掙的錢不干凈！”

    “你放你娘的狗臭屁！”

    “啪！”打耳光的響亮聲音。

    然后就是一陣撲騰撲騰的，屋里的兩人廝打起來了。

    突然那間門子被打開了，趙欣欣被里面的男人給一腳踹了出來。身體撞擊在欄桿上，欄桿到她腰上，她上半身往后一仰，險些翻下去，虧得倆手及時抓住了欄桿。看見這危險的一幕，我的心跟著猛揪了一下。

    我強(qiáng)忍著憤怒問常醫(yī)生：“你咋不去管管你兒子！”

    常醫(yī)生說：“管不了，倆人天天打架！習(xí)慣了！不過算是進(jìn)步了。以前打的時候喜歡打臉撓臉。經(jīng)常臉上傷痕累累的，給鄰居笑話！現(xiàn)在打架知道避開了臉，只往身上打！打傷了衣服蓋住別人看不見，也就沒人笑話！”

    原來趙欣欣過得是這種日子。她一點(diǎn)兒也不幸福。剛才問她過得咋樣，她還跟我說挺好的。

    挺要面子的一個女人。

    她哭著從二樓下來了，腿一瘸一瘸的。見我正在瞅她。擦了一把臉上的眼淚，說：“老同學(xué)，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看著她轉(zhuǎn)身走遠(yuǎn)，靚麗的身影一瘸一瘸的。我突然大聲問：“你想不想改變自己的命運(yù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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