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能和錦衣衛(wèi)做朋友，興寧伯果真了不起！

    中軍大帳中，徐輝祖寫就送往京城的奏疏，放下筆，看向站在下首的沈瑄。

    “真能讓那韃靼人開口？”

    不等沈瑄回答，帳外親兵回報，左軍副將興寧伯求見。

    “進(jìn)來?！?/br>
    徐輝祖的聲音有些沙啞，在草原上轉(zhuǎn)悠了兩個月，一直找不到韃靼主力，他也著急得上火。

    親衛(wèi)放行，孟清和大步走進(jìn)帳中，行禮道：“屬下參見總?cè)?！?/br>
    “免?！毙燧x祖抬首，“可問出了什么？”

    “回總?cè)?，尚未?！?/br>
    徐輝祖有些失望，卻也能夠理解。連錦衣衛(wèi)都搞不定，憑他一個武將，想讓人開口，也是為難。

    “總?cè)?，屬下雖未問出韃靼所在，卻知他出自阿蘇特部。臨時想出一計，或可借此尋到韃主力蹤跡?！?/br>
    “講。”

    “屬下請總?cè)譁?zhǔn)許，放了那個韃靼百夫長。”

    “放了？”

    “放了他，暗中遣人跟著他。”孟清和道，“若屬下沒有料錯，前方應(yīng)還有韃靼的小股騎兵?！?/br>
    徐輝祖和沈瑄同時目光一凜，“你是說？”

    “韃靼的地盤就這么大，再跑又能跑去哪里？”孟清和道，“西邊有瓦剌，西南有哈密，北邊是荒原，無論往哪里跑，結(jié)果都可能是死路一條?！?/br>
    “繼續(xù)講。”

    “屬下一直在想，若屬下是阿魯臺，當(dāng)如何應(yīng)對眼前困境。唯一的辦法就是設(shè)下圈套，引對手落入陷阱，聚而圍殲，以增勝算?！?/br>
    “可有實據(jù)？”

    “并無實據(jù)?！泵锨搴偷?，“這只是屬下的猜測。若前方再遇上小股的韃靼騎兵，且一觸即潰，韃靼設(shè)伏可能性便高達(dá)五成。趁遇韃靼騎兵時放出被俘之人，令他同韃靼匯合，或許能找到阿蘇特部，進(jìn)而找到阿魯臺和本雅失里所在。”

    徐輝祖點頭，“本帥知道了。你暫且退下。”

    “是。”

    意見沒有被當(dāng)場采納，孟清和并不氣餒，該說的話說了，總會有用處。

    遇到韃靼的小股騎兵，他才猛然間想起，歷史上，淇國公是怎么敗在韃靼手中。

    阿魯臺的計策并不高明，卻相當(dāng)有針對性。以弱示敵，引明朝軍長途奔襲，進(jìn)入包圍圈，借人困馬乏之時一舉圍殲。即使有永樂帝的提醒，淇國公一樣中計。

    蝴蝶效應(yīng)之下，征沙漠的總兵官變成徐輝祖，率領(lǐng)韃靼對抗明朝的仍舊是阿魯臺和本雅失里。

    同樣的計策，是否會再用一次？

    反正歷史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改變，說不定鄭和都找到美洲大陸了，蝴蝶再扇幾下翅膀，應(yīng)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他不了解魏國公，可他了解沈瑄。他相信，只要提出一個線頭，以這兩位國公爺?shù)能娛滤?，阿魯臺玩出花來，照樣一腳踩扁。至于那個韃靼千夫長，可以當(dāng)做留的后手。被識破也沒關(guān)系，不過耽誤幾天的功夫。

    兩個月都過去了，短短幾天，不在話下。

    孟清和離開后，魏國公同定國公商議一番，當(dāng)即升帳，召五軍主將前來議事。

    翌日，大軍于拂曉開拔，韃靼百夫長被捆在了馬車上，隨大軍一同前進(jìn)。

    策馬走到沈瑄身邊，孟清和很想問一句，總?cè)志烤苟ㄏ铝耸裁凑鲁?。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國公爺不說，定然有他的道理，該告訴他的時候，想必不會繼續(xù)瞞著他。

    正午十分，大軍行進(jìn)的速度突然慢了下來，斥候回報，前方五十里發(fā)現(xiàn)韃靼騎兵蹤跡、

    孟清和拉住韁繩，一種未名的激動在心中蔓延，嘴唇都有些發(fā)干。

    “國公爺，現(xiàn)在放人？”

    “不急?！鄙颥u單手按住刀柄，玄色頭盔之下，眉峰如刀，殺氣凜然，“總?cè)钟辛?，將計就計。此人何時放，等軍令即可?！?/br>
    將計就計？

    孟清和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下意識看向身后。

    不知何時，左軍隊尾已少了一截。

    包圍和反包圍？

    孟清和恍然，隨即汗顏。

    文獻(xiàn)史書終歸是死的，創(chuàng)造歷史的卻是活生生的人。

    他沒資格驕傲，更不應(yīng)該飄飄然。比起熟通軍事謀略的統(tǒng)帥將官，他還差得很遠(yuǎn)。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大勝一

    阿魯臺的安排很到位,扮演誘敵角色的韃靼騎兵十分敬業(yè)。

    十天時間里，征討大軍先后遇到四支韃靼騎兵，均為兩三百騎，披甲執(zhí)銳，貌似勇猛,卻一觸即潰。

    兀良哈斥候發(fā)現(xiàn)兩處營地，帳篷和鍋灶的痕跡猶在。為讓明軍相信韃靼的主力就在前方,阿魯臺大手筆的送出一個重量級俘虜,本雅失里帳下尚書。

    比起之前抓到的百夫長，這名韃靼尚書的級別更高,掌握的情報定然也更多。

    做了明軍俘虜，韃靼尚書十分自覺，不需要威脅利誘,更不用錦衣衛(wèi)登場，有什么說什么，肚子里的存貨一股腦都倒了出來。

    “本雅失里無能，阿魯臺不得人心，小臣愿歸附大明，為天軍帶路！”

    自動自覺，覺悟?qū)嵲谑歉摺?/br>
    實際上呢？

    不用孟清和拍腦袋回憶歷史，軍中的幾名錦衣衛(wèi)異口同聲表示，此人貌忠實jian，不可信。

    “永樂四年，卑下曾隨使節(jié)出塞。此人是韃靼尚書不假，卻非本雅失里帳下，實乃阿魯臺心腹！”

    錦衣衛(wèi)言之鑿鑿，就差發(fā)誓，言若有虛，腦袋摘下來給總?cè)之?dāng)球踢。

    “此人確有可疑。”

    徐輝祖升帳，召集眾將，孟清和也在被召之列，有幸參加魏國公支持的軍事會議。

    “以諸位之見，該當(dāng)如何？”

    右軍主將，同安侯火真是急性子，暴脾氣，直言，既然人送上門來，不如就照他說的，一路追上去。

    “有埋伏如何？憑借十幾萬大軍，還怕了他們不成？”

    話相當(dāng)有氣勢，卻只有兩三個人點頭。

    余者多是皺眉肅然，明顯不同意火真的觀點。

    “以屬下之見，此人九成是韃靼派出的細(xì)作，目的即為引大軍入歧路，或在險要處設(shè)埋伏。我等身負(fù)皇命，破敵心切固然不錯，然不可過于焦躁，一旦落入敵人圈套，即使能取勝，也是殘勝。”

    前軍主將，武城侯王聰為人嚴(yán)正，用兵謹(jǐn)慎，雖未當(dāng)面駁斥同安侯立功心切，不顧大局，卻透過言語暗中提點。憑兩人往日的交情，火真不會同王聰生了嫌隙，反倒會加以自省，暗暗思量，他是不是真的考慮不周。

    邊軍日強，給了將領(lǐng)更多的自信，難免會生出傲慢情緒。

    徐輝祖曾同朱棣為敵，差點斷絕了燕王的稱帝之路。遇上燕軍中的老資格，靖難功臣名冊上的人物，多少有些顧忌。如果話是他說的，百分百不會有這樣的效果。

    “總?cè)?，是屬下冒進(jìn)了。”

    “同安侯也是為陛下計，本帥怎會責(zé)怪。然依武城侯所言，大軍在外，遠(yuǎn)離中原，行事謹(jǐn)慎總無大過?！?/br>
    “是！”火真抱拳，心服口服。

    徐輝祖繼續(xù)道：“自大軍出塞，至今已有三月。所遇小股騎兵，多為韃靼疑兵誘敵之計?？裳源绻ξ戳?。”

    此言一出，眾將皆有赧色。

    “韃靼尚書恐為細(xì)作，不可輕信。然過于謹(jǐn)慎，止步不前，亦非本帥所愿?！?/br>
    話到這里，眾人都聽出些不一樣的味道，雙眼開始發(fā)亮。

    “日前，本帥得興寧伯獻(xiàn)計，又同定國公武城侯等商議，定下破敵之策?！鳖D了頓，徐輝祖環(huán)視眾人，“以借韃靼設(shè)伏之際，尋得本部所在，將計就計，一力殲敵！”

    徐輝祖的聲音不高，氣息卻相當(dāng)渾厚，每一個字都似從胸腔中發(fā)出，在眾人的耳邊回蕩。

    “可有異議？”徐輝祖的目光再從諸將面上掃過，見無人出聲，單手扣在腰間佩刀之上，道，“既如此，眾將聽令！”

    “是！”

    “明日寅時三刻，左軍前軍拔營。馬裹蹄，人銜枚，不得驚動營外韃靼斥候，沿河北上，自有兀良哈游騎在前方接應(yīng)！”

    沈瑄同王聰出列半步，齊聲道：“屬下領(lǐng)命！”

    “本帥自領(lǐng)中軍在前，右軍后軍壓尾慢行?！毙燧x祖冷笑道，“既有韃靼尚書為我等引路，便隨他走一遭！”

    “總?cè)植豢桑　焙筌娭鲗?，武安侯鄭亨急聲道，“屬下愿領(lǐng)后軍在前，總?cè)帜舜筌娊y(tǒng)帥，立于大纛之下，不當(dāng)以身犯險。”

    “我意已決。”徐輝祖抬手，止住了鄭亨的話，“本帥不為餌，如何能讓賊子確信，我等已入甕中？”

    “總?cè)诌€請三思！”

    “不必再說，依令行事！”

    “總?cè)帧?/br>
    眾將還待再勸，徐輝祖陡然起身，豪邁大笑，“自洪武十八年，吾奉命北疆練兵，西南平叛，經(jīng)大小戰(zhàn)陣無數(shù)，遇胸有謀略善使兵法者，不可計數(shù)。韃靼太師阿魯臺，不過殘元一虜，蒙天子恩德，仍不自足。敢以貧瘠沙漠之兵，釁大明之威，施以拙劣小計，自以為得意，吾誓言，必破此賊！以報陛下，壯我大明！”

    話音未落，帳中諸將多已熱血沸騰。

    如果阿魯臺和本雅失里當(dāng)前，絕對沒有二話，抽刀子就上，砍成八瓣不解恨，必須剁成rou醬。

    “總?cè)钟⑽?！?/br>
    孟清和舉著胳膊高喊，暗中咋舌，該說什么？

    永樂帝霸氣，永樂帝的舅子也不遑多讓。

    大明第一家庭，大明第一外戚，威武霸氣，一統(tǒng)江湖！

    作戰(zhàn)會議開完，沈瑄和王聰被留下說話。

    孟清和同他人一起走出大帳，無意間轉(zhuǎn)身，看到不遠(yuǎn)處探頭探腦的韃靼尚書。很顯然，剛剛大帳中的高呼聲引來這位的重點關(guān)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