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第二日,密探便被發(fā)往鹽場。他原以為會鹽場的生活會跟地獄一般,然而出乎意料,鹽場的工作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難,只是將海水導(dǎo)入鹽田中,然后等海水曬干后析出海鹽顆粒。而不是常見的煮鹽法。 犯人們干的活,就是攪拌一下鹽田,將曬好的鹽產(chǎn)出來裝筐。 獄友們干活都挺盡心盡力,很少有人充滿戾氣,都在踏踏實實干活,等待服刑結(jié)束回家。 他是唯一一個戴了腳鐐手銬的人。不過沒過多久,鹽場又送來了一個戴著腳鐐手銬的犯人,一問,便知道是他的同伙。 這月余,崖州已經(jīng)抓了幾波密探。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蕭彧知道,這一仗是逃不掉了。 這日下面來報,又抓了一名密探,裴凜之說:“交給關(guān)山去審,審?fù)炅怂望}場干活。” 關(guān)山從外面進來:“我已經(jīng)審過了,不是狗皇帝的人,是梁王的人?!?/br> 第81章 說客 裴凜之驚訝地停下了手中的筆, 說:“梁王的人?” 怎么一個兩個都往這邊送人來,梁王的葫蘆里又賣的什么藥? 關(guān)山將搜到的證據(jù)交給裴凜之。 裴凜之一看,是一塊長命鎖和一封絹帛血書的信。 長命鎖上鐫一個小小的篆體“蕭”字,還有一條蛇。這鎖殿下也有一塊, 是陛下為幾位皇子打的, 每塊鎖上都有幾位皇子的生肖,他家殿下的是一條龍。 不一會兒, 士卒押解著一個五花大綁的年輕男子進來了。 那人見了裴凜之, 激動地走前兩步, 然后“噗通”往地上一跪, 重重磕頭:“小人劉松泉,見過小公爺!” 裴凜之看著那人,有點面熟,片刻后才說:“你是梁王的親隨?” 劉松泉點頭:“正是。小人自小便跟在王爺身邊, 有幸見過裴公爺幾面。裴公爺在,太子爺肯定也在, 對嗎?” 裴凜之沒有回答, 而是問:“你怎么來了?你家王爺呢?” 一問到梁王, 劉松泉的眼眶就濕潤了, 他用力彎腰再次磕頭:“求裴公爺和太子爺救我家王爺。” 裴凜之見狀,說:“關(guān)山,給他松了吧?!?/br> 關(guān)山替劉松泉松了綁。 劉松泉再次朝裴凜之磕了個頭:“謝裴公爺!” 裴凜之說:“先說說你家王爺?shù)氖掳?。他現(xiàn)在人在哪兒?是否安康?” 劉松泉直起腰, 用手背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水:“王爺人已經(jīng)到了廣州。渡江后,他大病了一場,現(xiàn)在非常虛弱。” 裴凜之問:“在廣州哪兒?你們還有多少人?” 劉松泉說:“在始興境內(nèi)。當(dāng)時隨王爺一起渡江的將士有一千多人, 從湘州到廣州途中又折損了一些, 死傷了不少弟兄, 現(xiàn)在剩下不到一千人了?!?/br> 始興郡在就在南嶺腳下,離廣州州府番禺還有幾百里距離,番禺有重兵駐守,梁王也不敢貿(mào)然直奔番禺,因為這無異于以卵擊石。 裴凜之說:“湘州兵力薄弱,他為什么不在湘州積蓄力量?” 現(xiàn)在各地都在起義,梁王完全可以趁此機會集攏起義的農(nóng)民軍,進行反撲。 劉松泉說:“湘州境內(nèi)遭遇洪水,大部分地方都被淹了,缺糧嚴(yán)重。王爺認(rèn)為大災(zāi)之后有大疫,不敢留在湘州冒險,便領(lǐng)著大家拼死翻過了南嶺,興許還有一線生機。小人是替王爺來給太子爺送信的,懇求裴公爺讓小人見上太子一面?!彼f著重重磕下頭去。 裴凜之突然明白梁王打的什么算盤了,他想與蕭彧聯(lián)手拿下廣州,將整個嶺南地區(qū)變成他們對抗蕭祎的大本營。 “行吧,跟我回府一趟?;仡^你且將梁王起兵的經(jīng)過與我細說?!边@是可是戰(zhàn)爭親歷者的第一手信息,要比線人的消息更為精準(zhǔn),裴凜之想從梁王兵敗的教訓(xùn)總結(jié)出一些經(jīng)驗來。 他們回到家的時候,蕭彧正和幾個護院在他的試驗田里插三季稻。 裴凜之見狀,忙說:“郎君,你怎么自己下地了,讓他們做吧?!?/br> 蕭彧說:“我自己的地,插一下秧怎么了?” 裴凜之說:“有客人來了。” 蕭彧注意到裴凜之身后的人,劉松泉見狀,在地上跪了下去,磕頭:“小人劉松泉,見過……” 裴凜之趕緊輕踢了他一腳:“好了,別在這里說。郎君,這是蕭繇的人。” 蕭彧眨了一下眼,才反應(yīng)過來,是梁王的人:“哦。起來吧,我這就上來?!彼麑⑹掷锏难砻绶畔?,走上田埂。 裴凜之伸手扶了他一把,并彎腰撿起了蕭彧的木屐。 蕭彧很意外地打量著劉松泉:“你是從哪里來的?” “小人從廣州來的?!眲⑺扇谝淮我姷绞拸@個樣子,他竟然光著腳下地種田,這是他怎么也想象不出來的畫面。 不過殿下這么悠閑,說明他在崖州應(yīng)該經(jīng)營得非常不錯,王爺?shù)挠媱澮苍S真能奏效。 “你們已經(jīng)到廣州了?”蕭彧走到水井邊,裴凜之提了一桶水上來,蹲下來親手給蕭彧洗腿上的泥。 蕭彧的皮膚很白皙,小腿非常圓潤修長,裴凜之的大掌摸在光滑的肌膚上,有點不舍得撒手:“郎君你腿上怎么有個包,蚊子叮的還是蟲子咬的?” 蕭彧這才意識到什么,低頭一看,裴凜之正在給自己洗腳,忙說:“謝謝,謝謝,我自己來吧?!?/br> 裴凜之說:“已經(jīng)洗好了,郎君穿上木屐,我再給你舀水沖一下?!?/br> 蕭彧只好穿上木屐,裴凜之往他腳上潑了兩瓢水。蕭彧說:“好了,干凈了,回屋說話吧?!?/br> 裴凜之繼續(xù)說:“郎君腿上的包不像是蚊子叮的??赡苁撬锢锏南x子咬的,以后沒事不要總下田。” 蕭彧擺擺手:“不必大驚小怪,這種天不被蚊蟲叮咬那才不正常。” 劉松泉安靜地跟在他們身后,太子殿下還像是從前那么隨和,他應(yīng)該能同意王爺?shù)恼埱蟀伞?/br> 蕭彧扭頭去看身后的劉松泉:“上前來說話。你家王爺可還好?” “回殿下話,王爺身體欠安,精神也大不如前?!?/br> 蕭彧點頭:“也難怪,年少氣盛,剛吃了敗仗,難免頹喪。不過也不必擔(dān)心,勝敗乃兵家常事?!?/br> 說話間,他們已經(jīng)進了書房,蕭彧剛坐下。青悠和霜落姐妹便手腳麻利地沏了茶,送上來新切的西瓜。 這西瓜種子也是閔翀帶回來的,被落在箱子的角落里,只有十來粒,被蕭彧無意間翻找出來的。 他欣喜若狂地種下,細心呵護著,有兩棵沒成活,但還是結(jié)了十幾個瓜。個頭雖然不大,但的的確確就是甜美多汁的西瓜。 蕭彧說:“吃片瓜吧。這可是西域來的種子,數(shù)量稀少,不可多得。別把籽兒吞了,我還留著要種的?!?/br> “謝殿下!”劉松泉受寵若驚,從裴凜之端過來的果盤中取了一片殷紅的西瓜,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清甜爽口,簡直是人間至味。吃著吃著,劉松泉眼淚則吧嗒吧嗒淌下來了。 蕭彧見了奇怪:“怎么哭了?可是不好吃?我吃著還怪甜的?!?/br> 劉松泉趕緊放下瓜,跪伏在地:“小人太過感動,謝殿下賜瓜?!?/br> 蕭彧說:“一片西瓜而已,起來吧。” 劉松泉并不起身,哽咽道:“小人吃瓜時,忽然想起我家王爺還沒吃過這等美味,便忍不住落淚,希望我家王爺有朝一日也能吃上西瓜。” 蕭彧說:“總有機會的。既然說到你家王爺了,那便將事情經(jīng)過與我說說吧?!?/br> 劉松泉直起身,按照裴凜之的要求,開始說起了梁王整個起兵經(jīng)過:從去年先帝駕崩的時候說起,一直到荊州兵敗,渡江后翻山越嶺逃到始興郡,然后派了自己前來送信。 劉松泉說:“小人是王爺?shù)挠H隨,他的衣食起居皆經(jīng)由小人手。這次王爺派了小人前來找太子殿下,擔(dān)心若是其他人來,不能取信殿下。” 蕭彧眉頭緊鎖:“我有一點甚是不解,豫王明知有危險,為何還一意孤行進城送死?” 劉松泉說:“豫王殿下是為了他的未婚妻進的城。” “竟有這事?!豫王的未婚妻是誰家的小姐?”蕭彧很意外,蕭燁居然是一個情種。 劉松泉說:“是禮部侍郎范啟之女?!?/br> 蕭彧問:“豫王之死可有確鑿證據(jù)?” 劉松泉搖頭:“并無,有人傳他被皇帝殺了,也有人傳他被關(guān)進了天牢里?!?/br> 裴凜之提醒蕭彧:“郎君,豫王多半已經(jīng)不在了,若是還在,豈非是更好的瓦解梁豫聯(lián)盟軍法子?何至于還要請西戎來幫忙?!?/br> 蕭彧點頭:“你說得有道理,哪怕一開始還留了性命,后來梁豫軍會合,豫王也難逃一死。可惜了,他這么貿(mào)然進去,不僅不能挽回感情,還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br> 劉松泉說:“我家王爺給太子殿下送來了一封信,請殿下務(wù)必過目。”他說著看向裴凜之。 裴凜之將袖子里的信封扔給蕭彧:“一封血書,郎君莫被嚇著?!?/br> 蕭彧打開信封,抽出一塊寫滿了字跡的絹布,血字已經(jīng)氧化變成了黑紅色,看著頗為觸目驚心。 梁王的信言辭懇切,字字充滿了血與淚,字里行間都是委屈、自責(zé)與不甘。 他表明自己只想要一條活路,結(jié)果卻被蕭祎逼得走上了造反之路,結(jié)果還賠上如此多人的性命,實在是罪孽深重。 他也表示了自己誓與蕭祎抗?fàn)幍阶詈笠槐蛔洌瑳Q不投降。 末尾表示自己愿意推翻蕭祎這個偽帝,尊奉蕭彧為帝。 倒是沒有在信中寫如何推翻蕭祎。 劉松泉見蕭祎放下了絹布,在地上叩頭:“小人還有王爺口信捎帶給太子殿下?!?/br> 蕭彧說:“什么口信?” 劉松泉說:“我家王爺說,偽帝是不可能放任太子殿下偏安一隅的,現(xiàn)在我家王爺已經(jīng)敗了,偽帝所有的注意力都將放到太子殿下身上。躲避是換不來安全的。王爺說,只要殿下首肯,他便設(shè)法去游說廣交二州刺史,讓他們轉(zhuǎn)投殿下門下,這樣,便有了足夠的底蘊與蕭祎抗衡,屆時便能稱帝了?!?/br> 蕭彧苦笑搖頭:“你家殿下想得輕巧,廣交二州刺史豈是那么簡單能說服的?” 第82章 閔翀 裴凜之則冷哼一聲:“你家王爺既然能說服廣交二州刺史, 為何不自己稱帝,卻要拉我們郎君下水?” 劉松泉額頭冒出冷汗來,在地上磕頭:“回小公爺話, 我家王爺從未想過稱帝, 他自知沒有那個資格, 王爺心中最是敬重太子殿下,不止一次跟小人提起過先帝爺對太子殿下與大將軍的不公。王爺說, 若不是、若不是先帝爺糊涂, 如今坐帝位豈會是蕭祎那個糊涂蛋, 梁州又如何會丟?!?/br> “哼,他倒是敢說?!迸釀C之說。 劉松泉小心地說:“王爺從未有稱帝之心。但是太子殿下不一樣,朝中許多老臣都深為大將軍鳴不平,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深得民心, 是最好的繼位者。如今偽帝殘暴昏聵, 割地賠款, 弄得民不聊生,民間早已怨聲載道。太子爺這個時機站出來, 就名正言順了。廣交二位刺史必定也會審時度勢。” 蕭彧看著劉松泉,說:“看來你也是梁王的謀士啊。” 劉松泉低下頭:“小人不敢托大,只是從小伴在王爺身邊, 比較得王爺信任。” 蕭彧說:“事關(guān)重大,我需要慎重考慮,你且起來, 先去休息?!?/br> 劉松泉起身, 裴凜之跟著出去, 招呼青悠去安排人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