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他們那是什么表情,莫非這屋里死去的人也要算在剛剛回來的自己頭上? “方父,到家了,你可以放我下來。”春雀悶聲說道。 方父依言將春雀放下,抬眼不由仔細看了兩眼春雀,見她滿臉憔悴,心中甚覺疼惜。想到自己真正的女兒如今想必早已投了胎,而她卻還在這受苦,見她腳底下放著那么大一個包袱,于是彎腰將包袱拿在手里,語氣有著父親的慈愛: “你該讓人捎個口信,我也好駕車去接你。一個人拎這么大包袱……”隨后突然覺得不對,轉頭問道:“你被王府趕出來了?” 春雀見方父一臉關心的表情,搖了搖頭,隨后問道:“徐叔叔家誰歸天了?” “還沒,是你徐叔叔的三兒子石頭,得了天花。村里誰都素手無策,如今只剩下一口氣,這白綾是剛剛掛起……你怎么出來了?!胺礁刚f著,抬眼就看見門口一個人影站在那里,扶著墻正淚眼婆娑的望了過來。 春雀正聽著方父說徐大瓜家的事,腦海里搜索著關于天花的記憶,忽然方父口氣一下子溫柔無比,心中溫暖無比,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身后站著是誰。 春雀轉身望去,靠墻站著的秋惠,如今更是消瘦無比,毫無生氣的臉上,兩邊顴骨高高聳氣,眼窩深陷,只是那臉上喜悅的笑容讓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許多。 “娘?!贝喝刚A苏8蓾难郏珠_嘴笑道,張開雙臂走了過去抱住了秋惠。心中早已淚流成河,如今的娘,哪里有歐陽大夫口中說的所謂穩(wěn)定恢復…… “怎么不進去,讓為娘好好看看,怎么瘦了?白羽沒好好照顧你嗎?”秋惠仔細端詳著春雀,眼中盡是對女兒的思念,見春雀憔悴了許多,口氣里竟怪起了白羽。 “天氣太過炎熱,吃的便少了點。娘,你不也瘦了許多。身體可好點?”春雀語帶笑意,口氣里隱著一絲顫抖。見秋惠提起白羽,眼睛一跳,連忙轉移了話題。 “好多了,歐陽大夫前日還來替為娘施了針。對了,你怎么沒和白羽一起回來?”秋惠邊說邊伸長脖子向春雀身后看去。 “哼,前段日子還跑過來跟你娘說要娶了你過門。如今你回來,一個人背著這么大包袱,他倒是沒見人影了?!狈礁敢娗锘堇咸岚子?,面色不悅道。 春雀聽到這話心里一驚,他說娶自己過門一事是何時說的,為什么自己這個當事人不知道。怪不得,娘一直問白羽,敢情在她心里已經把白羽當成她的女婿了。 這樣體貼孝順的女婿也難怪娘會喜歡,可方父貌似一直不感冒,對白羽一直不冷不熱。 春雀心里覺得奇怪,可嘴上也只是笑笑沒再多問。 白羽,與她,早已在那荷池邊徹底清了關系。 秋惠嗔了一眼方父,隨后一臉慈祥的看著春雀,嘴里低喃道:“這才走了兩月沒到,為娘怎么感覺有兩年沒見了。” “娘……”春雀語氣有些哽咽,心中覺得溫暖無比。 為何愛情,友情,親情,總是將愛情排在第一,只因為那是自己心中最想追逐的。而親情,卻是在背后永遠默默保護你,卻也往往最容易被忽視。 “雀兒,你是不是在府里受委屈了?”秋惠這才注意到方父腳邊的大包袱,一臉關切。 春雀趴在秋惠懷里搖搖頭,委屈,確實覺得受了好大委屈。只是,這委屈,該是自己自作自受了。 “這里是給娘和方父買的一些禮物,還有,徐叔叔的家人?!贝喝附忉尩?。她知道秋惠定是看見了包袱,才和方父問了一樣的問題。 春雀說完扶著秋惠進了門,這一句話又惹來了秋惠的一臉欣慰笑容,后想起了什么問方父道:“石頭怎么樣了?” 方父聽到秋惠問這個,臉上不由暗了下來,回道:“無望了。大家已經將白綾都掛了起來?!?/br> 秋惠聽到這話,不由黯然神傷,嘆了口氣坐在了凳子上道:“徐嬸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辦好。這一個多月,連著兩位老人相繼去了,如今又是石頭……”說到這里眼里泛紅,鼻子一抽,眼淚流了下來。 春雀聽完這話,有幾秒鐘的石化。不由望了一眼包袱,那里的補品與衣服她都徐叔叔的父母算在了里面,當然包括即將離世的石頭。 “石頭還有一口氣,我們不能放棄……” 同一時間,方父的聲音嘆息般響起 “春雀,這個時候你真不該回來?!?/br> 第八十四章 要救 兩人話同出,屋里陷入一片安靜,秋惠白慘慘的臉顯得更加憂心忡忡,看了一眼方哥,眼神里頗有些責備之意。再望向春雀,一聲無奈的嘆息緩緩吐出…… 春雀坐在原來自己睡的床板上,眉頭一皺一皺的,心里就如堵了一口石頭,僅僅漏出一點縫隙讓自己艱難呼吸空氣。 如果早知道,她或許也會選擇今天不回來的吧。這些迷信的村人,定是將石頭的死又推在自己身上了。 可是,千金難買早知道。 “難不成徐叔叔家的兩位老人去世,也要怪到我頭上?”春雀不悅道,心中不免有些憤憤不平。 方哥和秋惠兩人聽到春雀這么說,不由相視一眼,面色一暗,卻誰也沒說話。 春雀看到他們如此神情,心中更加悵然。隨即自嘲笑道:“難不成,這以后村里誰家死了人,都要怪我頭上?” “不會的,雀兒莫要胡思亂想。”秋惠娘眼神慌亂,急忙說道。說完扶著桌子站了起來走過去,將春雀輕身擁在懷中,自己眼淚卻掉了下來。 春雀見秋惠如此,心中更加。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從徐叔叔死后一個多月里,他們家連續(xù)死人。村民迷信,定是將所有罪過都放到自己這個有天煞命的身上。 “娘別哭,身子要緊。這些天你們定也是受了不少冷嘲熱諷吧?!贝喝感奶鄣?,伸手替秋惠眼淚擦掉。 不等他們回話,又說道:“你們之前可有找歐陽大夫來看?” “石頭是昨日突發(fā)的天花,當時就派人去請了??苫貋淼娜苏f從前天他從為娘這里回了醫(yī)館后就閉門謝客了。誰也見不著他?!鼻锘輷u頭說道。 春雀點了點頭,心里不由猜測這歐陽大夫突然將醫(yī)館關了,不知是否和那中毒的女乞丐有關。 不管村里是如何看待她的,可徐叔叔臨死都還護著他的這份恩情,她不能不報。這也是她心中的一個結,如果這次能救回石頭,春雀的心也會好過去很多。 如今,她能指望的便只有一人了。 想到這里,春雀便起身說道: “不管怎么樣,石頭還沒死,就有救活的希望。我在長安城里還認識了一位大夫,我這就去徐叔叔家?guī)^去找那位大夫?!?/br> “不行,你不能去。石頭已經回天乏術,你是救不活的,而你會受到連我和你娘都無為預測的危險?!狈礁缫话牙∫鲩T的春雀,急聲說道。秋惠卻并未阻止,在一旁哭的泣不成聲。 他的眼里竟是對女兒的擔憂與關心,春雀望過去,心里一股溫暖滑過。 原來她不管是誰,都是他和秋惠的女兒。 “我欠徐叔叔的。就算石頭只有一口氣,我也要試試。你知道的,父親?!按喝笍澖呛?,堅定的走出了門。 這一聲淡淡話語,這一聲笑柔父親,讓方哥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內心也跟著春雀的笑而化了開來,遙遠中一句話飄過: “我上官清前世從來不欠人什么,這一世也一樣!” 眼前一抹人影蹣跚而過,方哥瞬間從思緒中回神,他一把拉住欲要跟出門的秋惠說道:“你在家好生歇著,我去保護我們的雀兒?!蓖虼喝傅难凵?,有著不容置疑的堅決與關懷。 這一路進去誰也沒有阻攔春雀,大家都站在門外誰也不敢進去。見春雀快要走到自己身邊時候一臉恐慌,急忙避開,有如瘟神追趕自己一般。 春雀昂頭挺腰抬眼直視,更是將他們都當做了空氣般漠視。石頭的親娘徐嬸嬸半張臉蒙著粗布半靠在門邊,散亂的長發(fā)跟著頭毫無節(jié)奏的來回搖晃,嘴里低低嗚嗚的誰也聽不清再說些什么,顯得整個人有點癡癡顛顛的。 天花,作為上官清時候她沒得過不過卻略有耳聞,只知道是種傳染病??稍谶@時代,卻是挨不過去這病的多。 饒是春雀心里想象得了天花的樣子,但是看到石頭的樣子心里忍不住有些顫栗。胖乎乎的石頭緊閉雙眼躺在床上,全身大片大片的紅疹已經看不出石頭原來的皮膚,身上地上皆是嘔吐物,摸了下他的身體極為guntang。 “徐嬸嬸,徐嬸嬸……”春雀連續(xù)叫了幾遍,徐嬸嬸都毫無反應,仍是那般搖頭晃腦模樣。 春雀見此也不再與她多說,走過去將石頭抱起就往門外走,這時只覺衣裙被狠狠拽住,耳邊傳來一聲厲呼: “天煞星,你想干什么?”是徐嬸嬸的聲音 “徐嬸嬸,我在城里認識了一位好大夫,或許可以救石頭的命。我這是帶石頭去找他。“春雀放柔聲音解釋道。聽她這么叫自己,心中自然不好過。可是現(xiàn)在也不是和她置氣的時候。 徐嬸嬸的眼里蹦出一絲亮光,隨即又黯了下去,站起來就要從春雀懷中搶石頭,嘴里大叫道:“你就是我們家的索命鬼,一個個慢慢都被你克死。如今見石頭還剩一口氣,你就等不及回來索命了……” 徐嬸嬸的話一字一句如刀割般劃在春雀心上,可她仍死死抱住石頭不放。徐嬸嬸只是叫的大聲,可搶人卻沒什么力氣,想是這兩個月家里連連發(fā)生悲事,她已經精疲力竭,心力交瘁,這一番做也是拼勁了全力去保護自己的孩子。 “徐嬸子,你就相信一次雀兒吧?!狈礁绮恢螘r沖了進來,將春雀護在身后。 “我信她?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我家里的人一個個死去,全是因為她。你沒聽到曾經叫你們不要生下這孽種的道士三日前來說,一人因她而死,全家必都逃不過此劫。哈哈哈……為何老天要如此對我徐家,為什么不是我死,可憐我的孩兒啊。嗚嗚嗚嗚……”徐嬸嬸說完一臉恨意的盯著春雀,雙手不死心的朝春雀伸過來,那般模樣恨不得噬春雀的rou,喝春雀的血??吹谋娙送榈耐瑫r又覺得不寒而栗。 春雀渾身一激靈,不由望向方哥,見他一臉慘白,心中自是明了。怪不得他們會這么怕自己,原來是那個道士來過。 只因為他一句話,自己未出生,秋惠與方父就備受欺凌,而自己出生后更是孤苦度日。如今又突然冒出來說徐叔叔一家的死都是因為與自己有牽連…… 這個道士到底是誰?為何他要如此賭咒自己,讓世人皆憎恨。 春雀心中憋悶的很,望了一眼懷中氣若游絲的石頭,心中越發(fā)急起來。想了一下就一下子沉下臉道:“既然你認為我是來索命的,石頭早晚都是死。他現(xiàn)在這么痛苦,不如我早點幫他結束?!?/br> 人群里有人開始罵了起來,人影攢動,卻沒人敢上前將石頭搶過來,誰都怕被傳染,更怕與春雀沾上莫名其妙的死劫。 春雀抱著石頭急步走了過去,眼里早已泛紅發(fā)酸,此刻也是可怕的厲害。身后是方哥一臉蒼白的關心,與徐嬸嬸歇斯底里的厲叫聲。 可作為親娘,她卻也沒上來阻止。 或許是上蒼也想幫一把春雀 ,當春雀抱著石頭走到村口的時候,那里正有一輛看起來很不錯的馬車停在那里。車夫正靠在旁邊樹上打盹。 “車夫大哥,麻煩送我到城里?!贝喝高厡⑹^放在車上,邊叫道,待拉開車簾卻被車里面的裝飾給楞了一下。 身后有走路的聲音過來,春雀以為是車夫醒了,回頭說道:“請盡快……”后面的話因為眼前的來人而忘了說出來。 “我與你一起去?!蓖跚鄰穆曇羧崧曧懫?,眼里是分外的疼惜,說完一個輕躍上了車,與春雀幾乎貼身而在。 一縷陽光從王青彧身后照了過來,直直射在春雀的眼睛上,春雀忽然覺得有些刺眼,眼睛眨巴眨巴了兩下,眼淚掉了下來。 “走吧,再晚恐怕真是來不及了?!蓖跚鄰崧暤?,輕輕拭去春雀眼角的淚水,只覺碰到淚水的地方guntang發(fā)熱的很,連著心都跟痛了起來。 只是一個早上沒見到,最能悶在屋里的他卻是半個時辰都呆不住。尋了個理由來了這里,卻見到另他揪心的一幕。 這個可以救他免于殺人的女子,卻在這里被所有人當做索命鬼憎恨懼怕。他,她要就那人的孩子,可那婦人卻毫不領情,他差點就忍不住沖進去將她抱走,叫她不要再管這孩子的死活。 可他終究是忍住了,他知道春雀很想救,甚至最后還說出那樣絕情的話來,只為鎮(zhèn)住這群生了魔的無藥可救的人而騰出時間來救這個孩子。 他懂,他都懂。 就連昨晚,她說她的心有所屬,剎那間,王青彧覺得他的心都沸騰了,腦海中萬千煙花燦然綻放。 他愛她,她愛他。 這是世上多么完美的相愛…… 可他卻不能陪春雀白頭偕老,他還有異癥,一旦發(fā)作還會傷害她。他還有一件極其重要也很危險的事情還未查明…… 他不能讓春雀陪著自己日日活在生死危險中,他要遠離。 可, 放下不,離開一刻就思念如狂,心痛莫名。 不然, 此刻,亦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 該怎么辦?王青彧望著一臉沉默望著窗外的春雀,雙手緊握成拳,眼里盡是劇烈的矛盾掙扎…… “車夫大哥,進了城就去回春堂。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