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我這里也沒什么人來，你和秋諾來陪陪我說說話也是件好事，說不上什么打擾。”清揚把一杯剛煮好的茶推到我面前?！岸颊f喝茶可以修身養(yǎng)性，我喝了這么多年，也沒悟出個什么，不過這煮茶的手藝倒是見長，來試試，這是雨前龍井。”

    清揚說的客氣，我喝了一口，只感覺茶香沁人心扉，茶水苦中帶甘，火候和水溫都掌握的恰到好處，多一分顯老，少一分味淡。

    “清姑姑這茶藝爐火純青，堪比陸羽?！蔽液芸蜌獾恼f。

    “雁回你這嘴還真甜，不過，說到陸羽，這人還實在不敢恭維，茶道講心境，陸羽四處游歷之人，心都不定妄言茶藝實屬大言不慚?！?/br>
    我一愣，清揚怎么看都是淡薄名利之人，可談起陸羽一代茶圣竟然毫不放在眼里，這口氣連我都有些吃驚。

    清揚好像也知道自己說的太多，婉然一笑。

    “都是過眼云煙之事，雁回，你這次來，該不會只是想喝茶這么簡單吧?！?/br>
    我連忙把大慈恩寺地宮密室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清揚。

    “清姑姑，之前我都不知道木盒里裝的竟然是佛主真身舍利，難怪那天你念念不舍，我算是奪人之好，清姑姑實在對不起?！?/br>
    “沒有什么念念不舍，只是一直供奉佛主真身舍利那么多年，又是秋諾母親視為至寶之物，所以多少有些可惜。”清揚慢慢端起茶杯淺笑說?！昂髞砬镏Z母親給我說，人生如戲，戲無常，分分離離又何必掛懷?！?/br>
    “姑姑，關(guān)于唐代的事我從小都是和您學(xué)的，可是對于乾陵您好像從來沒有給我提起過?！?/br>
    “怎么突然問起乾陵？”

    “要打開地宮密室的機(jī)關(guān)，必須找到傳國玉璽，雁回推斷真正的傳國玉璽并沒有遺失，而是和武則天一起埋藏在乾陵。”

    清揚手里的茶杯停在嘴邊，淡淡一笑。

    “你們想要進(jìn)乾陵？”

    “清姑姑，今天我們?nèi)デ昕催^，有很多疑問，我從風(fēng)水的角度看，乾陵的風(fēng)水大有問題?！蔽液艹林恼f?！八坪跚瓴⒉皇前凑诊L(fēng)水格局修建，而是按照防止盜墓的角度修建?！?/br>
    “所以……所以你們找不到乾陵的入口?！?/br>
    我點點頭，嘆了口氣說。

    “如果真是為了防盜，恐怕要找到入口絕非一朝一夕的事?！?/br>
    “姑姑，您對唐代歷史最為了解，有沒有關(guān)于乾陵的記載啊，我是說不是文獻(xiàn)里的那些事?！鼻镏Z喝了一口茶問。

    “要進(jìn)乾陵并不難?！鼻鍝P一邊沏茶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說。

    我的手一抖，四十萬大軍都沒有挖開的乾陵在清揚面前，只抵不過一句并不難。

    “清姑姑，您……您知道怎么進(jìn)去？！”

    “想要進(jìn)乾陵，你必須先知道里面埋的是誰?！鼻鍝P笑著問。

    我和秋諾面面相覷，這完全是一個常識問題，就連京兆三歲小孩都知道乾陵里有武則天和高宗李治。

    清揚看我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這么簡單的問題，語重心長的說。

    “你對武則天這個帝王了解多少？”

    “武則天？！”我不明白清揚為什么會突然問這個，不假思索的回答?！拔鋭t天歷史上唯一一個正統(tǒng)的女皇帝，十四歲入后宮為唐太宗的才人，唐太宗賜號媚娘，唐高宗時初為昭儀，后為皇后，尊號為天后，與唐高宗李治并稱二圣。”

    “這些耳熟能詳?shù)氖禄蛟S每個人都知道，你想進(jìn)乾陵，就必須先知道武則天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鼻鍝P似乎對我的回答并不滿意?！皳Q一個問題，你說說武則天為什么能當(dāng)上帝王？”

    我低頭想了想，另一本洛玄神策是清揚給自己的，而且在清揚我沉香亭北的地下室里那副長卷畫中武則天曾經(jīng)得到過九天隱龍決。

    “清姑姑，武則天如果得到過九天隱龍決，只要她能參透書中奧秘，登上九五之尊未必是難事?！?/br>
    “她一介女流，雖說天資聰穎可在玄學(xué)方面絕非可以和袁天罡、李淳風(fēng)二人相提并論，他們二人都沒參透其中奧義，武則天又非神人怎么可能做到?！?/br>
    清揚的話不無道理，如果武則天真靠九天隱龍決登上帝位，以此書記載的內(nèi)容大唐完全可以千秋萬代，根本不可能被后世所替代。

    “姑姑，唐高宗李治碌碌無為，末年的遼東戰(zhàn)役已使貞觀之治出現(xiàn)危機(jī)，從史書上看，高宗李治并不是合格的帝位，武則天明顯要強勢的多，取而代之合情合理?！鼻镏Z一本正經(jīng)的說。

    “怎么，在你眼里高宗李治平庸不堪？”清揚意味深長的看了看秋諾?！案咦谟兄酥?，他身邊諸多賢臣，唐代的版圖，以高宗時為最大，東起朝/鮮半島，西臨咸海，北包貝加爾湖，南至越/南橫山，維持了三十二年，這樣一位開疆?dāng)U土的帝位在你看來毫無作為？”

    “那……那為什么最后讓武則天謀朝篡位呢？”秋諾有些不服氣的說。

    清揚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在茶案上，我都有些詫異，清揚早已達(dá)到靜若止水的境界，怎么會突然為一個古人糾結(jié)。

    “謀朝篡位？武則天一個女人，在男尊女卑的帝位之家，她有什么本事謀朝篡位，這些都是世人杜撰?！鼻鍝P聲音有些加重。

    秋諾記憶中清揚從來沒對自己用這么重語氣說過話。

    “姑姑，諾兒是不是什么說錯了……”

    清揚意識到自己多少有些失態(tài)，嘆了口氣看看手里的茶杯。

    “哎……說什么修心養(yǎng)性，看來我還是沒達(dá)到你母親的境界?！?/br>
    “那您說武則天怎么登上帝位的？”我很好奇的問。

    “你們都在想武則天是用什么辦法登帝位，為什么不換一個角度，其實她并不想當(dāng)皇帝，而是有人非要讓她當(dāng)呢？”

    “清姑姑，這怎么可能，誰好好的會……”我話說到一半突然停斷下來，表情驚訝的慢慢說。“難道是……是李治把帝位讓給武則天的？！”

    “帝君是萬人之上的王者，擁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或許就是因為這一點，很多人都認(rèn)為每一位帝王都戀棧權(quán)力，皇權(quán)江山孰輕孰重高宗李治豈能不知，能讓武則天同朝聽政，是因為高宗對武則天絕對的信任和倚重?！鼻鍝P說到這里聲音慢慢變的低沉。“或者說，他身邊已經(jīng)沒有可以幫到他的人了?！?/br>
    秋諾給清揚沏茶，想想清揚的話也感覺挺有道理。

    “自魏晉南北朝以來皇權(quán)不振，關(guān)隴貴族把持朝政，武則天在通過立后的事情上，幫助高宗李治打擊元老大臣勢力，重振皇權(quán)，從這一點看，武則天的確是不可多得的治國能手。”

    “太子李弘死后，新太子李顯碌碌無為不堪大用，高宗李治很明白一旦自己駕崩，被平息的關(guān)隴貴族勢必會卷土重來，李顯沒能力和這些權(quán)臣抗衡，所以，他必須培養(yǎng)一個能穩(wěn)固江山社稷而且自己又信任的人?！鼻鍝P淡淡的說。

    “這么說，武則天是高宗李治一手推上帝位的！”我喝了一口茶恍然大悟的自言自語。

    “登上九五之尊又能怎么樣，武則天為李家背負(fù)了江山，到頭來留下的卻是千古罵名。”清揚的表情有些惆悵。

    我還是一臉疑惑的抬起頭說。

    “清姑姑，就算武則天并不想當(dāng)?shù)畚?，可這和乾陵又有什么關(guān)系？你剛才不是說有辦法進(jìn)乾陵嗎？”

    清揚嫣然一笑，意味深長的對我說。

    “乾陵有一塊無字碑，是武則天留下的，你去無字碑，怎么進(jìn)乾陵的辦法都在這塊碑石之上?！?/br>
    “無字碑？！”

    清揚笑而不語，我知道剩下的一切還要自己去解決，清揚言盡于此也不好多問，連忙起身告辭。

    ☆、第十五章  無字碑

    秋諾留在清揚要和她母親相聚，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和清揚談完我總算有些頭緒，第二天一大早就帶著越千玲和顧安琪重返乾陵。

    之前來的時候我把注意力一直放在乾陵的風(fēng)水上，其他細(xì)節(jié)并沒注意，清揚語出驚人，進(jìn)入乾陵的秘密竟然在無字碑上。

    武則天的無字碑，是用一塊完整的巨石雕鑿而成，給人以凝重厚實，渾然一體的美感，無字碑碑額未題碑名，只有碑首雕刻了八條螭龍，巧妙地纏繞在一起，鱗甲分明，筋骨裸露，靜中寓動，生氣勃勃。

    自秦漢以來，帝王將相無不希望死后能樹碑立傳，歷史上惟一一個女皇帝的石碑卻沒有刻一個字。

    這座在聳立千年的石碑并沒有它身后那座曠世皇陵耀眼奪目，安安靜靜的豎立在旁邊見證著這千年來的變遷和浮華，似乎在靜靜等待著什么。

    我仰著頭看著無字碑，已經(jīng)保持這個姿勢很久了。

    我看看四周沒什么游客，快速的翻進(jìn)無字碑的圍欄，如果無字碑里有機(jī)關(guān)，在底座下面應(yīng)該有空心的地方。

    我把整個底座敲了一個遍也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從下面閉合的程度看，無字碑契合相當(dāng)完整，如果按照清揚的說法，進(jìn)乾陵的秘密在無字碑上，我第一個想到的，既然乾陵沒有入口，會不會無字碑就是乾陵的入口。

    不過現(xiàn)在看來，這個想法是錯誤的。

    在墓葬機(jī)關(guān)里，有關(guān)密道的設(shè)置都和無字碑格格不入，而且無字碑距離乾陵距離太遠(yuǎn)，兩者之間似乎怎么想都沒有關(guān)聯(lián)。

    我突然回想起清揚和自己談的話，清揚一再強調(diào)要進(jìn)乾陵，先要明白乾陵里埋葬的是誰，和她談完，似乎清揚給自己詮釋了一個和史書中記載完全不一樣的女皇武則天

    清揚讓自己來乾陵參悟無字碑，我忽然意識到自己恐怕領(lǐng)悟錯了清揚的意思，也許無字碑根本沒有什么機(jī)關(guān)，清揚讓我來，是讓我明白無字碑的含義，或者說武則天為什么要立這塊奇怪的石碑。

    我低頭想了想，坐在一邊的長椅上若有所思的說。

    “千玲，你搞考古的，這無字碑有什么來歷和典故嗎？”

    “沒有，這無字碑一直是考古界的想要解開的難題，很多前輩一生都在研究這塊碑石，不過各有各的說法?！痹角Я岬恍ψ轿遗赃呎f?！爸劣谡嬲脑?，恐怕只有去乾陵里面問女皇了?！?/br>
    顧安琪買了幾瓶水回來，聽到談?wù)摰脑掝}咋著眼睛說。

    “我爸也曾經(jīng)給我提起過無字碑的事，我記得他說過，很多學(xué)者揣測武則天留下無字碑的用意，但他看來，武則天算的上千古一帝，縱觀歷史可以和她相提并論的恐怕只有秦始皇，留下無字碑或許是因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去描述自己的成就?！?/br>
    “這個想法其實很普遍，就連我認(rèn)識的幾個考古界的泰斗對無字碑也是這樣定論的?！痹角Я狳c點頭說?！笆聦嵣希@個說法也很符合武則天的性格，她前后參與和掌握最高權(quán)力達(dá)五十年之久，如果從唐高宗死時算起，也有二十一年，她是歷史上唯一的杰出的女皇帝?！?/br>
    “這么說，武則天立無字碑是用以夸耀自己，表示功高德大非文字所能表達(dá)？”我想了想慢慢搖搖頭，這樣的武則天和清揚詮釋的武則天似乎完全是兩個人?！拔鋭t天攻于心計，心狠手辣，兼涉文史，從一個才人到皇后不會僅僅是因為運氣好，從她當(dāng)皇后這件事就可以看出來，這個女人謀算人心的本事有多強，既然這么有心計的一個女皇，又怎么會做出留下一塊無字碑表示功高德大，而且從她選址乾陵的事來看，武則天并不是一個戀棧權(quán)勢的女人，所以這個說法我認(rèn)為不符合武則天這個人的性格。”

    “那還有另一種說法，在考古界也有很多人堅信這個可能，就是武則天立無字碑是因為自知罪孽重大，感到還是不寫碑文為好?！痹角Я嵴J(rèn)真的說。“武則天的長女出生后才一月之際，王皇后來看過她的女兒之后，她就親手把女兒給掐死，并嫁禍于王皇后，高宗一氣之下把皇后打入冷宮，后來被武則天暗中殺死?！?/br>
    “不會吧，為了當(dāng)皇后殺自己親生女兒？”顧安琪瞠目結(jié)舌的說。

    “后宮中的爭奪遠(yuǎn)比想象的要慘烈，能母儀天下并不是靠賢良淑德，事實上這只是開始，武則天當(dāng)皇后后，隨后做出一系列舉動，殘忍地虐殺了王皇后和蕭淑妃，讓自己的兒子李弘做了太子，為高宗出謀劃策，采用先易后難的策略，在朝中誅殺權(quán)臣，鞏固自己的地位。”

    “當(dāng)時關(guān)隴貴族把持朝政，要想母儀天下沒有點舉動恐怕沒有誰會白白送一個皇后給她，雖然武則天殺伐果斷，但從歷史上說，高宗基本實現(xiàn)了君主集權(quán)，沉重打擊了關(guān)隴貴族，自魏晉南北朝以來皇權(quán)不振的情況被改變，對歷史產(chǎn)生了非常大的影響?！蔽液苤锌系恼f。

    “如果說這是為了鞏固皇權(quán)，似乎也說的通，但是武則天其后培養(yǎng)黨羽、建立宮廷jian黨集團(tuán)，并打著李唐朝廷的旗號，消滅異己，任用酷吏，實行告密和濫刑的恐怖政策?！痹角Я釗?jù)理力爭嚴(yán)肅的說?！拔鋭t天后期所作所為完全是處于私心和個人利益的角度?！?/br>
    “當(dāng)時高宗在世，雖然武則天貴為皇后，但是真正的帝王依舊是高宗，你認(rèn)為高宗昏庸到會任由皇后擾亂朝政的地步？”我反問。

    “你的意思是說，雖然這些是武則天所做，可實際上背后都是高宗李治在籌謀，武則天只不過是一個實施者而已？”顧安琪有些明白的問。

    我點點頭一本正經(jīng)的說。

    “古有呂雉殺忠良，是為了不臟劉邦的手，武則天這樣做難道不是同一個道理嗎？”

    “如果這個也不對的話，還有一個觀點，認(rèn)為武則天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立無字碑是聰明之舉，功過是非讓后人去評論，這是最好的辦法?！?/br>
    “這個觀點挺好，如果我是武則天……”顧安琪在旁邊聽完很認(rèn)真的說?！暗阶詈筮€真是左右為難，寫什么都不好，還不如不寫。”

    我還是搖了搖，若有所思的說。

    “雖然這個觀點靠譜，各方面也能說的過去，不過仔細(xì)想想還是牽強附會，完全不符合武則天這個人的特性?！?/br>
    “這有什么不符合的，武則天功過眾說紛紜，與其讓自己去書寫對錯，還不如讓別人去評價，這樣還能顯示她的大度?！?/br>
    “一個可以顛覆幾千年傳統(tǒng)，李代桃僵登上帝位的女皇，她一生本來就不平凡，真要在乎別人怎么看，別人怎么說，恐怕她也當(dāng)不了皇帝?！蔽液艹练€(wěn)的說?！皬娜魏我粋€方面來看，她都不是一個在乎別人看法的女人和帝位，可以說是我行我素，從她歸葬乾陵就不難發(fā)現(xiàn)，她對規(guī)矩和制度向來不屑一顧，寧可讓后世說她破壞大唐龍氣也要重開乾陵，所以說她是一個很自我的人，根本不會在乎其他人的看法?！?/br>
    “雁回哥這樣說也有道理，以武則天的境界，她已經(jīng)是九五之尊，做了一件當(dāng)時看起來根本不可能的事，怎么看她一生都沒缺憾，所以她不必在乎后世對自己的評價?！鳖櫚茬鼽c點頭說。

    想了一整天對著矗立的無字碑還是毫無頭緒，看得出越千玲和顧安琪都有些失望。

    “那有這么容易就想出來的，如果乾陵的秘密和這無字碑有關(guān)，真那么容易想到，恐怕乾陵早就被盜了?！蔽业恍φf。

    “你還笑的出來，都什么時候了，如果進(jìn)不了乾陵，也就開啟不了地宮密室?！痹角Я嵊行┰甑膰@口氣?！耙粋€明十四陵怎么就這么麻煩啊？”

    我從長椅上站起來，看著面前的無字碑深思熟慮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