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陌不敢要她。

    他隱隱覺得，要了她，她便會消失。這種感覺，跟小五在一起時就有過，那時他問她這是不是真的，她說是，他信了，然后，什么都沒有了。

    他想知道他跟她是如何度過下半輩子的，有沒有吵過架，有沒有更愛對方，生了幾個孩子，孩子叫什么名字，還有，跟她一起慢慢變老是什么樣的感覺。男女之歡固然令他向往，但他更想跟她在一起。

    這一世，他想好好跟她走完一輩子，彌補記憶里的遺憾?；蛟S，有一天他會忍不住碰她，但那一定是他確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之后。

    其實這種感覺很荒謬，但它已經(jīng)扎根在他心里，去不掉。

    ~

    次日上午，宋陌正跟唐歡一起逗貓呢，方氏派人過來，說表少爺表姑娘到了，讓他過去迎接二人。

    宋陌打發(fā)走來人，依然坐在榻上，問她：“你想過去看看嗎？”

    “不了，我沒有學(xué)過規(guī)矩，去了怕給少爺丟人。” 唐歡才懶得去，去了，旁人可不會像宋陌這樣縱容她。閑的沒事去給人當(dāng)丫鬟使喚？她又不喜歡受罪。

    “我看你就是懶得走。”宋陌一邊起身一邊道，臨走前說午飯不回來用了，讓她自己吃。

    唐歡送他出門，倚在門口想了想，抱貓去了宋陌院里的熱水房。

    這兩日宋陌對她可謂是寸步不離，唐歡沒有機(jī)會打聽宋家內(nèi)里的消息，現(xiàn)在正好去問問。表少爺不用在意，那個表姑娘多大了??？表哥表妹什么的，宋陌又是那樣的好貨色，也不知道那個表妹有沒有什么旁的心思。宋陌的確不近女色，但表妹不同于外面那些沒有半點關(guān)系的女人，萬一他喜歡照顧表妹，照顧照顧就有了感情呢？

    宋陌并不知道他的小女人在想什么，陪著方氏老太太走到門口，鄧暉正好從馬車上跳下來，后面跟著鄧婉。宋陌臉上帶著客氣而疏離的微笑，目光在鄧婉懷里的白貓身上頓了一下，馬上又移開了。

    一番寒暄，眾人到屋里落座。

    “這才一年沒見，咱們阿婉出落地更水靈嘍，比你舅母年輕時還要好看。”老太太握著鄧婉的手，眼睛盯著親外孫女，贊不絕口。

    鄧婉羞澀地笑，對著方氏道：“外祖母又拿話哄我了。別說當(dāng)年，就是現(xiàn)在我跟舅母一起出去做客，若是不介紹，旁人肯定以為我跟舅母是姐妹，還都惋惜怎么meimei容貌不及jiejie半分呢，唉……”

    “聽聽，阿婉這嘴真是越來越甜了！”老太太笑彎了眼睛。

    方氏也笑了，假裝生氣地訓(xùn)斥道：“這丫頭，連我都敢拿來說笑！”

    “舅母，人家實話實說嘛！”

    鄧婉朝方氏撒嬌，如水目光在方氏下首的男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見宋陌雖然也在笑，笑意卻像以前一樣未達(dá)眼底，她咬了咬唇，起身，從丫鬟手里接過自己千辛萬苦找來的白貓，走到方氏身前：“舅母，你看，這是去年我回家時在路上撿到的，跟我表哥的小五像不像？”

    方氏好奇地瞧了會兒，想摸又沒摸：“看著是挺像的，好像眼睛上面多了點灰毛？唉，你也知道，你表哥的那只貓?zhí)J(rèn)人，除了他，誰都不讓抱，剛來的時候我還被撓了一下，就沒怎么理它了。你抱到你表哥那邊問問吧?！彪m說不贊成這樁婚事，在老太太面前，她還是不能太下外甥女的顏面，左右兒子說過不娶她。不過話說回來，怎么那貓肯跟兒子的新丫鬟親近？

    鄧婉柔柔地笑：“我這只叫雪團(tuán)，很乖的，舅母若是喜歡，什么時候抱都可以。”說著，人已經(jīng)走到了宋陌身前，鄧婉笑得有些羞澀，“表哥，你看呢？”

    宋陌看了一眼，“是像。不過表妹最好把貓看牢，別讓它跑到我院子里去。我那貓不喜歡外人，對旁的貓更是極兇。”

    鄧婉俏臉驀地一白。她為什么養(yǎng)貓，還不是想著常常跟表哥一起溜貓？表哥那么喜歡小五，若小五喜歡跟雪團(tuán)玩，兩人的關(guān)系也會親近許多。可現(xiàn)在，表哥一句話就把話堵死了，不許她過去串門。

    “或許小五見雪團(tuán)跟它生得像，能玩到一起也說不定?！彼桓市牡匦÷暤?。

    宋陌面無表情。

    老太太趕緊打圓場：“大郎，一只貓罷了，哪有那么通靈性，回頭你帶你表弟表妹去你院里看看，沒準(zhǔn)兩只貓合得來呢。對了，阿婉你這只是公的母的?。窟@貓模樣好看，還是跟同品種的貓一起比較好，生出來的肯定還是好貓。”

    “外祖母，你說什么呢！”鄧婉臉色已恢復(fù)正常，笑著回到老太太旁邊的繡墩上，“雪團(tuán)雖是公的，但貓之間恐怕也講緣分吧，哪能咱們說什么他們就聽什么。”

    老太太撇撇嘴，眼睛一轉(zhuǎn)見外孫在那百無聊賴的樣子，便道：“行了，離午飯還有段時間，大郎，你帶你表弟表妹去你院里坐坐，我先去歇會兒。”

    鄧暉第一個站了起來，他最厭煩陪長輩說話，現(xiàn)在去宋陌那邊走一圈，午飯后就能出去逛了。

    鄧婉跟著起身：“那我們就不打擾外祖母舅母歇息了?！?/br>
    宋陌坐著沒動，方氏笑著催他：“去吧，我和老太太還有事要商量，不用你們這些小輩陪?！?/br>
    宋陌看看她，只好起身。

    到底是血親。

    宋陌直接領(lǐng)人去了他的書房，主動問鄧暉學(xué)業(yè)，把鄧婉晾在一旁。鄧婉想去正房里坐坐，奈何主人不請，她不好自己過去，想插嘴吧，宋陌問的都是四書五經(jīng)里最生僻晦澀的東西，她根本沒有讀過。

    很快，鄧暉便被問得心煩氣躁，以車馬勞頓為由準(zhǔn)備離開。

    宋陌親自送他們。

    鄧婉不甘心，快要走到院門的時候，裝成不小心失手，把貓放走了。她的這只貓，什么都好，就是有個惱人的毛病，喜歡追母貓，如果不是為了接近宋陌，她絕不會養(yǎng)這種貓的。如今這院子里有只母的，相信它會找過去吧。

    “雪團(tuán)，快回來！”她焦急地朝白貓追去，身態(tài)婀娜，不像是在追貓，倒像是在撲蝶。

    白貓不聽話，在花叢里竄來竄去。

    鄧暉懶懶地立在一旁，看自家meimei在心上人面前展現(xiàn)各種美態(tài)。

    宋陌冷臉吩咐陸安去趕貓。

    趕？

    陸安會意，找到一根竹竿準(zhǔn)備把那只公貓趕出院子。少爺?shù)呢埵撬邢氯搜劾锏男∽孀?，哪能被表姑娘的貓驚到？再說，現(xiàn)在院里又多了個祖宗，明顯是少爺屋里人，少爺都帶表姑娘去書房了，意思還不明顯嗎？不希望讓屋里那位吃味兒唄。

    因此，陸安下手毫不留情。

    鄧婉花容失色：“表哥，你怎么能讓人打雪團(tuán)？”

    這里沒有長輩，宋陌不用顧忌誰，望著那只貓冷笑：“畜生不聽話，我看你還是換只養(yǎng)好?！?/br>
    畜生？

    鄧婉臉白如紙，打狗還要看主人，他管她的貓叫畜生，哪里有半點在乎她的臉面？怎么會這樣，外祖母不是說表哥堅決不娶就是在等她嗎？為何……

    目光忽的一頓，落在正房門口突然出現(xiàn)的女子身上。

    她不由攥緊袖子。表哥身邊，什么時候有了如此俏麗的丫鬟？

    唐歡是追著小五出來的，當(dāng)然，她自己也想見識見識所謂表姑娘的絕世風(fēng)采。下人們把鄧婉夸得跟天仙似的，作為一個愛美的女人，唐歡也想看看天仙，比比自己跟天仙的差距。

    兩人目光在空中相碰，鄧婉先是震驚再是嫉妒，嫉妒有人可以貼身伺候她心儀的男人。那邊唐歡也震驚了，這女人，竟然比她還好看？

    唐歡第一次有了危機(jī)感。

    她勾引宋陌最大的依仗是什么，還不是自己出眾的外貌？既然她能勾引成功，這個表姑娘要是聰明些也使出那些手段，宋陌能不被她勾去嗎？

    師父說，男人的心是最經(jīng)不起誘惑的。

    唐歡不怕宋陌被人拐走，但在她得手之前，他必須只能是她的。如果他對別人好過自己，說明她很失敗，她的好勝心不允許自己輸給旁人。面容是天生的，手段卻是真正的本事。她倒要看看，這個表姑娘手段如何！

    她看向宋陌。

    宋陌正滿臉不悅地望著她。

    他在氣什么？

    掃了那邊呆立的女人一眼，唐歡低頭朝兩只貓跑去。

    兩只貓打得難舍難分，陸安正發(fā)愁如何分開它們，用棍子吧，怕傷到自家的，用手吧，看著貓周圍撲騰的雪白貓毛，陸安還真怕了貓爪子。他手背上可沒有毛，挨一下便是道血印子啊。

    “小五姑娘？你快躲開，我來就行了?！毖劭催@么多年來少爺頭回動心的女人要伸手，陸安趕緊攔道。

    “沒事，把棍子給我?！碧茪g搶過他手里的棍子，趁自家貓把公貓撲倒之后，直接朝公貓露出來的兩個蛋蛋戳了下去。哼，主人想跟她搶男人就罷了，連只貓都要欺負(fù)她的小五，真當(dāng)她沒有脾氣嗎！

    “喵！”公貓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嚎。

    小五早在察覺女主人動作時便飛速閃開了，縱身一躍跳到宋陌懷里，見公貓縮在地上喵嗚直叫，它開心地晃著尾巴，低頭舔自己被抓傷的地方。

    宋陌不可置信地看著剛剛丟開棍子的女人，這真是他的小五嗎？

    “少爺，都是我沒有照顧好小五，讓它受傷了，你罰我吧?！碧茪g走到宋陌身前，低頭認(rèn)錯。

    她并不后悔自己的舉動。男人真正喜歡一個人，對方無論做什么在男人眼里都是特別的，就像守林人能接受小尼姑的心狠手辣，屠夫會喜歡上跋扈風(fēng)sao的寡婦?，F(xiàn)在宋陌要是看不慣她的粗魯，只說明他心里有了旁人，因為對比才嫌棄她，那她就該換換手段了。

    “喵……”白貓?zhí)痤^，好奇地叫了聲。

    宋陌無奈，她要是真覺得自己有錯，剛剛就不會那樣……兇巴巴的，像炸毛的貓。

    他把貓遞過去，聲音低沉溫柔：“去屋里吧，一會兒我跟你一起替小五清理傷口?！?/br>
    “少爺不生我的氣？”唐歡接過貓，眼睛亮亮地看著他。

    宋陌為何要生氣？他喜歡的這個姑娘絕不是乖乖聽話軟弱可欺的人，無論是小五的倔強膽大還是海棠寧可死也不接受父母胡亂安排婚事，都證明她的外柔內(nèi)剛。

    他朝她笑，目光寵溺：“去吧?！?/br>
    唐歡也高興地笑了，正要轉(zhuǎn)身，忽聽宋陌身后傳來一道悅耳的男人聲音：“宋陌，這是你屋里的丫鬟？叫什么？以前沒見過啊?！编嚂熇@過來，眼含驚艷地打量唐歡。他跟宋陌同歲，只比他小了兩個月，因為彼此看不順眼，私底下兩人都直呼對方姓名。

    唐歡這才發(fā)現(xiàn)院里還有個男人。

    她怔怔地望著鄧暉，眼睛一眨不眨。

    這世上竟還有比宋陌更好看更誘人的男子！

    如果說宋陌是擺在桌子上一動不動誘惑她上前吃的美味兒，鄧暉就是想主動送上來的極品。瞧瞧那雙勾人的眼睛，媚勁兒簡直無法抵擋！

    上天也太厚待鄧家兄妹了！她……

    “進(jìn)去?！彼文巴蝗缓槗踉谒砬埃Z氣不容拒絕。

    唐歡有點不舍得走，她還沒看夠美人呢，再說她得先摸清楚宋陌對鄧婉的態(tài)度??！

    宋陌看出了她眼里的猶豫，剛要冷聲再催一遍，鄧婉笑著繞過來，替唐歡說話：“表哥，今日是我的錯，讓小五受欺負(fù)了，你放心，回頭我便把那貓送出去，保證不會再驚到小五，表哥就不要責(zé)怪這個丫頭吧？”

    在鄧婉的記憶里，哥哥想要的女人，幾乎沒有人能逃出去的。宋陌身邊從來不用丫鬟伺候，突然多了眼前這個貌美丫鬟，其中肯定有勾當(dāng)。但那又如何？這個丫鬟身在福中不知福，竟然看上了她哥哥，還敢在宋陌面前盯著哥哥發(fā)呆。這樣輕浮，宋陌再喜歡她都沒用，身為一個男人，他不可能眼見身邊人跟旁人勾三搭四還縱容下去的。只要宋陌厭棄她，鄧婉便可以不在意之前兩人的牽扯，哪怕宋陌已經(jīng)要了這丫鬟。

    男人哪有不風(fēng)流的？宋陌都這么大了，難免禁不起誘惑。鄧婉只要嫁宋陌為妻便可，然后再將人栓牢在自己身邊。跟這個丫鬟比，她有才有貌，更有信心最后贏得宋陌所有寵愛。

    “是啊是啊，阿婉說的沒錯，宋陌你就不要生氣啦，嚇壞人家可……”

    “我管我的人，不用外人插手?！彼文袄涑庖宦暎D(zhuǎn)身拉著唐歡往里走：“陸安，送客?！?/br>
    鄧婉鄧暉頓時色變，目光均落在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上。

    陸安滿臉帶笑地伸手請人：“表少爺，表姑娘，請吧？”

    唐歡回頭看的時候，就見鄧婉身邊的丫頭正在抱貓，鄧暉鄧婉都在看她。

    她朝二人歉然一笑。

    沒見面之前，她擔(dān)心宋陌對鄧婉有情，但剛剛宋陌的冷言冷語足以證明男人對她一心一意。所以，現(xiàn)在唐歡可以無視鄧婉了，至于那個鄧暉，不能碰，過過眼癮總行吧？誰知道日后夢醒還能不能遇到這樣勾人的極品？

    看得入神，沒留意已經(jīng)到了門前，腳下被門檻絆了一下，差點摔倒，白貓則受驚跳到地上，自己顛顛地跑屋里去了。

    “少爺，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我手腕都被你勒疼了?！碧茪g揉著胳膊，委屈地朝男人抱怨。

    宋陌反手關(guān)門，諷刺地問她：“嫌我走得快？要不要我現(xiàn)在放你出去，讓你追上去盯著他看？”

    唐歡臉上通紅，低頭嗔了一句：“少爺你胡說什么??！”害羞般逃到次間去了。這男人就需要刺激，不逗逗他，他便只會深更半夜偷偷摸摸過來吃她豆腐，一到白天就假裝正經(jīng)。

    宋陌氣得想殺人。

    以前他跟鄧暉一起出門過，他知道鄧暉比他更引人矚目，可他不在乎，招蜂引蝶的事他不屑于做。但他萬萬沒想到，他的小五竟然也喜歡鄧暉那樣的風(fēng)流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