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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鏡明花作在線閱讀 - 第119節(jié)

第119節(jié)

    鐘帛仁:“二人未結(jié)親?”

    姜小乙:“這呂嬋也不是個一般人物,她原是耀州人,出身貧寒,被人買去做妾,天天挨打挨罵。后來她一怒之下殺了丈夫,偷了錢逃到撫州,正好被方天絨瞧上了眼。本來是要接去游龍山成親的,但呂嬋自言殺夫有罪,要守五年寡,這才等到現(xiàn)在。方天絨每月二十號,會下山與其私會,雷打不動。”

    鐘帛仁:“二十號……”

    姜小乙:“沒錯,趕巧了,就是明日。”

    鐘帛仁正思索著什么,忽然發(fā)現(xiàn)一旁的姜小乙正用一種不懷好意的眼神看著他。

    “又怎么了?”

    姜小乙嘿嘿兩聲:“明兒個帶你去長長見識?!?/br>
    鐘帛仁沒回過神,問道:“什么見識?”

    姜小乙湊得更近了,猥瑣地挑挑眉。

    “你猜土匪頭子與寡婦私會,會先干什么事?”

    鐘帛仁無言以對,姜小乙看他神情,好笑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他無奈道:“你對這些事這般上心?”

    姜小乙:“我不是對他們上心,我是對你上心?!彼弥讣廨p輕戳他肋下,邪笑道:“你這家伙,一看就是個雛兒,年紀(jì)輕輕卻總是老氣橫秋,我就是想瞧瞧你的笑話?!?/br>
    鐘帛仁簡直哭笑不得。

    姜小乙:“怎么不說話?生氣了?”

    鐘帛仁緩緩搖頭,也向她靠近了些,聲音平靜清淡。

    “難得兄臺對我這樣上心,我有什么笑話,你自管看去好了?!?/br>
    第111章 素炮,懂?

    第二日, 姜小乙?guī)е姴是巴鶇螊人_的染店。

    這家染店名為“李氏染坊”。

    每月二十日方天絨會下山與呂嬋密會,自然也會有隨從保護(hù)。中午起,玉龍寨的嘍啰們就把李氏染坊附近閑人清了干凈。不過對姜鐘二人并無影響, 他們還是輕輕松松潛入了店鋪, 甚至繞過守衛(wèi)躲進(jìn)了呂嬋的閨房,全靠著姜小乙的一手道門玄術(shù)。

    “有你這手段, 走起江湖真是方便得很?!?/br>
    時辰未到,房內(nèi)并無他人,姜小乙和鐘帛仁躲在呂嬋的六柱架子床下,悄聲說話。

    “欣羨否?”

    “自然, 不知兄臺可否指點(diǎn)幾招?”

    “嘿,別看你習(xí)武有幾分天賦,入道門可不行,道門看得是緣份?!?/br>
    “你瞧我不像有緣人嗎?”

    “不像?!?/br>
    “哪里不像?”

    “你心思太重, 我教講求歸根復(fù)命, 納拙抱樸,但你看起來好像什么都放不下?!?/br>
    靜了許久, 姜小乙聽到一聲輕嘆。她側(cè)過頭,看見鐘帛仁俊俏的側(cè)臉, 神情之中似是帶著幾分慨嘆。姜小乙低聲道:“我明明認(rèn)識你沒多久,說起你來卻總是侃侃而談,你不覺得我是個狂妄之徒嗎?”

    鐘帛仁仍看著床地板, 說道:“你的言語令我心安。”

    姜小乙忽然又問:“你緊張嗎?”

    鐘帛仁:“不?!?/br>
    姜小乙看著他不動聲色的臉, 笑道:“就不知道等下會不會破功了?!?/br>
    鐘帛仁:“那就等著瞧吧?!?/br>
    姜小乙驀然一笑,轉(zhuǎn)過臉去。

    “其實(shí)昨夜那些話都是說來玩笑的,方天絨是五匪首之一,你也說了他對游龍山來說極為重要, 他單獨(dú)下山,對我們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機(jī)會?!彼那淖プ$姴实氖郑谒中娜艘粡埛?。“等下萬一需要動手,你把這張符含在口中,從后面窗子逃出去?!?/br>
    鐘帛仁面不改色將那符箓推了回來,姜小乙還想再塞,被他反手握住了手掌。

    “殺不殺,要視他言行而定?!彼?,“就算要?dú)?,也是你我一起殺?!?/br>
    姜小乙剛想再說點(diǎn)什么,他握她的手微微收緊。與此同時,房門開了,呂嬋帶著一眾丫鬟進(jìn)了屋。她安排丫鬟將酒水小菜一一擺在桌上,布置好了菜肴,便屏退了眾人,自己坐在桌旁默默等待。

    又過了大概半炷香時間,有人叩響房門,呂嬋問道:“誰?”

    那人回答:“嬋娘,是我?!?/br>
    呂嬋起身,將來人迎進(jìn)屋子。

    床邊垂著薄紗,姜小乙借著沿縫,悄悄打量。方天絨年紀(jì)二十七八歲,個子生得修長舒展,濃眉深目,闊口方頜,穿著一身灰藍(lán)袍子,雖長相稱不上十分俊秀,但是氣質(zhì)蓬勃雄壯,瞧著便是條響當(dāng)當(dāng)?shù)臐h子。

    只是此刻,這漢子的臉上卻帶著深深的思慮。

    方天絨進(jìn)了屋子,徑直來到桌旁落座,連倒了兩杯酒下肚。呂嬋關(guān)好房門,來到他身邊,問道:“可同刑五爺說好了?”

    方天絨嘆了口氣道:“說不通,老五非要三哥親自與他談。大概是想嚇?biāo)粐?,讓他明白此事的?yán)重性,以后再不敢犯?!?/br>
    呂嬋:“三哥一向懼怕刑五爺,平日面都不見一次,這次還要登門道歉,真是為難他了?!?/br>
    方天絨再次嘆氣,呂嬋又道:“你有沒有問出來,三哥究竟為何冒出這樣的念頭?”

    方天絨:“并不奇怪。你還記不記得,之前大黎未滅國時,與劉公軍對峙肇州慶縣,當(dāng)時慶縣守將臨時換成了肖宗鏡,將劉公軍殺得屁滾尿流,多虧重明鳥帶人及時馳援,才緩過一口氣。那時三哥與大爺洗劫洄州,正好與重明鳥北上的軍隊(duì)碰上,起了摩擦,從那次回來之后,三哥看著就不太對勁,再也不出游龍山了。”

    姜小乙一聽肖宗鏡的名字,心中微動,下意識想往外側(cè)再移一移,聽得更真切些。但鐘帛仁用力拉著她的手,不讓她動。她看向他,他目光深邃,輕輕搖了搖頭。

    呂嬋:“難道是被嚇到了?”

    方天絨:“三哥性格溫順,向來不喜爭端,下山次數(shù)少之又少,被重明鳥的軍威所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說起來,那位前朝的肖宗鏡我們也曾打過交道,當(dāng)初他與那楊亥老匹夫也屬實(shí)讓我們頭疼了一陣,那次三哥也被嚇沒了魂,卻也沒說過什么招安投誠的屁話?!?/br>
    呂嬋站起身,在房間里走了幾圈,最后來到方天絨身旁,低聲道:“三哥膽子雖小,但他不是蠢人。當(dāng)初大黎烽煙四起,一個青州之亂絆住了半個朝廷,我們才得以喘息,否則還不知要有多大的麻煩。而如今新朝正是肅正的時候,那重明鳥活像個魔神,全國叛軍被他殺得血流成河,他早晚要找來的,等他來的時候,恐怕就沒有前朝那么容易了事了?!?/br>
    “你!”方天絨給她拉回座位?!斑@話可說不得!小心隔墻有耳!你以為你說的這些大爺就沒想過嗎?你是不了解重明鳥的行事風(fēng)格,此人比起楊亥肖宗鏡,更為殘酷無情,他對付各地叛軍,向來是先打,至少削去對方一半戰(zhàn)力,才肯談?wù)邪彩站幹??!?/br>
    “這……”

    “而且,我再同你說件事?!狈教旖q哼笑兩聲,又道:“那重明鳥不是‘早晚會來’,我們已經(jīng)得到確切消息,重明鳥正在雍城整兵,再有月余,恐怕就要到了?!?/br>
    “???”呂嬋驚道,“這可如何是好?”

    方天絨冷冷道:“當(dāng)然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重明鳥自不是泛泛之輩,但我們游龍山也不是好惹的。他想來此地撒野,我就要狠狠褪他一層皮!”說到這,他站起身,姜小乙感到從他身上散發(fā)出勃然的戰(zhàn)意?!吧介g十萬匪眾,哪個不恨朝廷?兄弟們義字當(dāng)先,同生同死,區(qū)區(qū)重明鳥,有何懼哉!”

    “說得好!”呂嬋笑著應(yīng)道,“你就是這樣的漢子,才使我神魂顛倒。不過,若是要戰(zhàn),必要內(nèi)外團(tuán)結(jié)。大爺事情繁忙,二爺向來只管后勤賬務(wù),三哥的事還要你多費(fèi)心了。”

    方天絨道:“放心,三日后我出錢牽線,在狼頭寨舉辦夜宴。到時請三哥來,和老五把話說清楚就好了?!?/br>
    呂嬋輕舒一口氣,低聲念道:“……也不知怎了,我最近總是緊張兮兮的?!?/br>
    方天絨語氣轉(zhuǎn)而溫柔,笑著道:“我知是怎了,再有兩個月,你的寡期便結(jié)束了,要嫁進(jìn)玉龍寨,當(dāng)然緊張了?!?/br>
    呂嬋用力拍了下桌子。

    “冤家!就你的話多!”

    方天絨哈哈大笑,拉著她坐在桌邊,好酒好rou吃了起來。

    半夜時分,方天絨離去。

    兩人竟連床邊都沒沾到過,連搭手都隔著一層衣料,未碰肌膚。

    呂嬋送走方天絨后,叫丫鬟們收拾了房間,上榻休息。

    姜小乙和鐘帛仁悄悄離開染坊。

    返回山間小屋的路上,姜小乙長吁短嘆,鐘帛仁問:“你怎么了?”

    姜小乙:“我現(xiàn)在真是羞愧萬分?!?/br>
    鐘帛仁:“哦?”

    “想想昨夜,我提起這二人,還在大言不慚說三道四,沒想到是丟了自己的臉面。”

    “哈?!辩姴瘦p聲一笑,不置可否。

    “真想不到他們竟如此講求禮數(shù)?!彼箽獾?,“我再不亂造口業(yè)了?!?/br>
    鐘帛仁:“倒也不至于此,這二人確是另類?!?/br>
    “我忽然又不想殺他了,這對姻緣還是結(jié)成為好。”鐘帛仁看向她,姜小乙又無奈道:“但我想不想一點(diǎn)也不重要,韓琌是不會放過他的?!?/br>
    鐘帛仁不語,姜小乙同他解釋道:“韓琌就是重明鳥,現(xiàn)任朝廷討賊大將軍,他……哎,我曾與他有過短暫接觸,此人性格極端,做起事來毫不留情。剛剛方天絨也說了,他殺的人實(shí)在太多了。”

    鐘帛仁淡淡道:“他削弱叛軍實(shí)力,再進(jìn)行收編,這是最穩(wěn)妥的做法。不過,他這樣做事,于他自身來說,隱患頗多?!?/br>
    姜小乙一頓,問道:“什么意思?”

    鐘帛仁:“你想,若他來到游龍山,殺掉了馬六山和賈奉,收編了金代鈄,方天絨和刑敕,后面這三人對他,會是什么看法?”

    “必然恨之入骨。”

    “沒錯,被招安的人里,但凡將來有人立下了功勞,進(jìn)了朝堂,一定會伺機(jī)報(bào)復(fù)的?!?/br>
    姜小乙擺手道:“不要緊的,你有所不知,新皇帝很寵他呢?!?/br>
    鐘帛仁笑了兩聲,道:“你將朝廷看得太簡單了,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皇帝再寵他,也要下面的人都盡心才行。現(xiàn)在是肅正時期,大家自然配合,等到局勢穩(wěn)定,牛鬼蛇神便全跑出來了。像重明鳥這樣不留余地的做派,在朝廷上走不遠(yuǎn)的。”

    “這……”姜小乙也聽慌了,不住嘀咕道:“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這該如何是好啊……”

    “你很擔(dān)心他?”

    姜小乙聽這語氣似是變了些,轉(zhuǎn)眼看去,鐘帛仁停住了腳步,神色平平,也正看著她。

    夜色下,他的臉看起來有些冷。

    “人各有命。”他淡淡道,“你話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姜小乙愣了好久,盯著那雙月下的眼眸,漸漸地,靈識似乎游走在虛幻的界限內(nèi)。她忽而察覺到一種濃烈的感傷,喃喃道:“沒錯,其實(shí)他和他師兄是一類人,他們的心念都比我堅(jiān)定得多。上一個我就沒勸動,這一個肯定也不行?!?/br>
    聽了這話,鐘帛仁眼瞼微顫,臉色淡下去一些。他走上前來,手搭在姜小乙的肩膀上,低聲道:“他還年輕,尚有機(jī)會學(xué)習(xí)。他比他師兄聰明很多,相信定會找到朝廷生存之道的?!?/br>
    兩人面對面站了好一陣,姜小乙忽然抬頭,道:“你怎么知道他比他師兄聰明,我又沒有說過他師兄的事。”

    鐘帛仁:“我猜的。”

    姜小乙:“這也猜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