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兩道綠芒刺入楚天眼中，就見他身軀一震劍招頓顯凝滯。

    哥舒戰(zhàn)心頭一喜道：“這次還有誰能救你？！”高舉橫云魔劍便要劈落。

    不料楚天眸中驀然煥放出兩簇金紅神光，鏡月高照道心抱樸，將破魂照盡數(shù)碾碎，望著哥舒戰(zhàn)猙獰的臉龐冷冷一笑，施展沉魚落雁身法中的一式“燕翔訣”似乳燕投林合身撞向?qū)Ψ綉阎校笫忠荒笪逯缸兓冕尫懦鍪捞鞕C(jī)印。

    哥舒戰(zhàn)魂飛魄散，手中的橫云魔劍高舉過頭不及回防，方始明白自己弄巧成拙，反中了楚天的瞞天過海之計。

    “嘭嘭嘭——”十二道天機(jī)印結(jié)結(jié)實實轟擊在他的胸膛之上，一團(tuán)團(tuán)青光崩綻如花盛開，無盡的噩、傷、驚、休、死、離、散、亂、暴、失、絕、滅……十二種天機(jī)厄運(yùn)占據(jù)靈臺，令心神瞬間崩滅。

    他的眼中綠芒霎時黯滅，身軀如雨打芭蕉猛烈搖擺了數(shù)下，難以置信地看著楚天，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說些什么，卻最終化為一聲不甘的嘶吼仰面倒斃。

    慘叫之后，是須臾的死寂。無數(shù)驚愕的目光齊齊聚焦在楚天的身上，海笑書更是又羨又妒難以自抑！

    突然不知人群里是誰喊了聲：“為戰(zhàn)哥報仇，殺了這小子！”數(shù)十名哥舒世家子弟如夢初醒，潮水般殺向楚天。

    晴兒不屑地冷哼，抬手取下定界魔槍迎風(fēng)一晃暴漲百倍，槍鋒金光煌煌飆射出一道磅礴罡鋒向前涌去。

    “噗——”猶如一把碩大無倫鋒銳難擋的金紅色鐮刀，十余名哥舒世家子弟手中的魔兵被如切腐竹盡皆削斷，或是胸口或是脖頸血如泉涌哀嚎倒下。

    她挺槍一指敵陣，漠然說道：“還有誰想送死？”

    眾哥舒世家子弟駭然駐步，雖懾于楚天和晴兒的絕世魔功和霹靂手段，卻又不甘就此退去，頓時形成僵持之局。

    就在這時遠(yuǎn)處響起一聲悠揚(yáng)清嘯，敵陣后方無數(shù)惡鬼如麥浪般翻倒，竟是又有一眾高手掩襲而至。

    楚天聞聽嘯音心頭巨震，雙目透過重重敵陣血雨腥風(fēng)，遙遙望見一條藕荷色的熟悉倩影乘風(fēng)破浪飄飛而來。

    “珞珈！”雖然依舊隔得極遠(yuǎn)極遠(yuǎn)，雖然到處都是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但他依然能夠清晰地看見她那雙風(fēng)情萬種的明眸亦正凝望自己，甚而可以清楚聽到彼此熱切的心跳聲。

    不止是珞珈，在她的左右還有倪世家的家主倪天高、莫世家的家主莫靖軒，哥舒世家的繼任家主哥舒曉冕，玄世家的新家主玄彬，寂世家的家主寂商玄以及天王府大管家安玉京，唯獨缺少了幽杞人和峨放鷹兩人。

    這七大高手幾乎人人帶傷，連珞珈亦不能幸免，但聯(lián)袂而來聲勢駭人，又豈是少了哥舒戰(zhàn)坐鎮(zhèn)的那群烏合之眾所能匹敵？

    尤其是哥舒世家的子弟看到哥舒曉冕現(xiàn)身，斗志全消，更有不少人當(dāng)即放下魔兵撥亂反正。

    冷月禪見此情形心中大定，振刀高喝道：“殺——”

    一眾世家弟子同仇敵愾，殺將過去與六大高手匯合一處，肆意屠戮方才還作為收割者的惡鬼頭顱。

    但一切都和楚天沒關(guān)系，他只靜靜地望著珞珈，臉上露出舒心的微笑，連日積壓在心頭的巨石終于可以就此移除。

    佳人無恙，安然歸來。

    在金戈鐵馬血rou橫飛的沙場之上，他忘情地張開雙臂迎向珞珈……

    第一百七十七章 攤牌（上）

    朝雨初收，珞珈走在濕漉漉的山間小徑上。去時成雙，歸來孑然，那柄油布傘早已不知被風(fēng)吹去了何方。

    就在半個時辰前，她在楓葉林中剛剛遭遇過骷髏鬼帝的襲擊。

    晴兒說得沒錯，所有的鬼帝都應(yīng)該被幽元殿鎮(zhèn)壓在北冥海深處，絕無道理出現(xiàn)在包括圣城在內(nèi)的其他任何地方。

    除非，幽元殿出現(xiàn)了驚人的變故，并且有人故意釋放并指使骷髏鬼帝來截殺自己。

    想到這里，珞珈抬起頭，望了眼陰沉沉天空下那座高聳入云的法巖峰，唇角卻又露出了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仿佛一切都無需擔(dān)心，什么都是浮云。

    她駕輕就熟步入幽世家家主府邸，高大的門楹上兀自懸掛著素白色的燈籠，好像是在提醒所有進(jìn)出此門的賓客，這里的女主人剛剛離去。

    無需通稟，珞珈徑自走入內(nèi)宅，恰好遇見顧嫂，才知幽杞人正在峨山月的書房里。

    珞珈沒讓顧嫂稟報，來到書房外，便見幽杞人獨自坐在窗前的桌案后，望著桌上擺放的一盆插花入神。盆中的花朵早已凋零，只剩下光禿禿的花枝和幾片泛黃的葉子無精打采地耷拉著。

    珞珈隔窗注視幽杞人須臾，伸手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

    幽杞人這才驚覺過來，抬眼見是珞珈，憔悴疲憊的臉上勉強(qiáng)擠出一抹笑容，說道：“是你？坐吧。”

    珞珈點點頭，在幽杞人對面的空椅上落座，瞟過那盆峨山月留下的插花，問道：“你在想月姐？”

    幽杞人半晌沒有應(yīng)聲，神情落寞而蕭索，指尖輕撫過枯枝，說道：“你是山月生前最知心的帕交，應(yīng)該知道她真正愛的是誰。”

    他的嘴角逸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悠悠道：“我總以為自己能用后半生幾十年的時光去感動她，融化她，結(jié)果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在自欺欺人?！?/br>
    珞珈道：“你我都明白，假如沒有七年前的那場變故，她本該是鰲山的妻子?！?/br>
    幽杞人的眉宇間閃過一絲隱痛，自失地一笑道：“所以你和鰲山都對我心存芥蒂，以為是我不顧兄弟情義趁人之危，從他身邊奪走了山月。但你們可曾想過，當(dāng)山月傷心欲絕地從大崖山獨自回返北冥神府，是誰在默默守護(hù)她陪伴她，幫她慢慢走出了那段噩夢？”

    “沒有人真正幫月姐走出過那段噩夢的陰影，否則她也不會選擇自盡這條絕路來尋求解脫?！辩箸煨煨斓溃骸八恢倍荚诎抵袑ふ掖笱律将C戶村血案的始作俑者，想弄明白隱藏在血案背后的真相。我猜她已經(jīng)找到了答案，卻因某種緣故不愿說出口，最終帶著這個秘密一起離去。”

    幽杞人微微一愣道：“你為何會這樣想？”

    “小坐憑欄，聽更深漏殘，心成灰燼；怎堪念，幽人獨往來，寂寞廣寒；杞夢如煙，誰憶似水華年，人渺然?！?/br>
    珞珈輕聲吟誦峨山月的絕筆遺言，目光凝定在幽杞人的臉龐上，好似要洞穿他的內(nèi)心，一字一頓道：“小、心、幽、杞、人——我想知道，她為什么會將這句話藏在了自己的遺書里，然后用一把銀剪結(jié)束了生命？！”

    幽杞人一聲不吭地看著珞珈，神情出奇的平靜。許久之后他搖了搖頭道：“你和她都不懂我?！?/br>
    珞珈語意轉(zhuǎn)寒，說道：“所以你就指使骷髏鬼帝來暗殺我？”

    幽杞人的劍眉霍地一跳，情知已然無法瞞過珞珈。假如面對的是旁人，他或可斷然否認(rèn)，畢竟除了峨山月的一紙遺書外，再沒有其他的證據(jù)可以指認(rèn)自己。

    然而珞珈不同——這丫頭素來都是我行我素快意恩仇，只要是她認(rèn)定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和證據(jù)。

    “骷髏鬼帝殺不了你?！庇蔫饺说拿嫒莩领o如水，好像絲毫沒有感受到從珞珈身上散發(fā)出的可怕殺氣，“我不過是想將你引去幽元殿?！?/br>
    珞珈的心頭一凜，沒想到幽元殿果然已經(jīng)落入了幽杞人的手中。那不僅意味著在幽元殿中隱居修煉的北冥神府元老會已被其掌握甚或擊毀，而且還放出了被幽元殿鎮(zhèn)壓在北冥海深處的數(shù)以萬計的惡鬼。

    這些惡鬼的道行遠(yuǎn)勝過居住在鬼城乃至地下世界中的同類，它們經(jīng)年累月終日吸食北冥海中的精純靈氣，甚至有可能獲取到殞落在北冥海中無數(shù)仙魔法寶殘留下來的元氣精神的傳承，修煉成為譬如骷髏鬼帝一般的絕代兇煞。

    假如將這成千上萬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北冥海深處，積郁了滿腔怨毒與戾氣的惡鬼釋放出來，頃刻間神陸便將淪為群魔亂舞赤地千里的人間地獄。

    即使身為魔門的北冥神府，三千年來也從不敢冒此大不韙，利用它們來擊滅正道五大派。因為就算是白癡也懂得，那是在玩火自焚！

    珞珈與幽杞人相識十?dāng)?shù)年，當(dāng)然清楚他決計不是白癡。相反，這位幽世家的家主向來睿智低調(diào)，深藏不露。然而越是如此，她的心底就越是生出絲絲冷意，問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魔門三府，北冥為尊——這句話你肯定聽說過。可惜數(shù)千年來，魔門三府中實力最為雄厚的我們卻一次次錯過趁勢而起逐鹿天下的時機(jī)，固守一隅裹足不前。”

    幽杞人回答道：“并非歷代府主庸庸碌碌胸?zé)o大志，奈何神府內(nèi)部諸侯割據(jù)，以至于府主號令多有不從，而且還要受到元老會的挾制與掣肘。因此要想完成一統(tǒng)神陸正魔兩道，獨尊四海的不世偉業(yè)，惟有破除門戶，豎立霸權(quán)！”

    珞珈冷笑道：“我不信你能得到元老會的支持！”

    幽杞人傲然一笑道：“元老會，那不過是個腐朽至極的擺設(shè)，輕輕一碰便散了架。十七個神府元老中，已有十一人宣誓效忠，剩下的六個老古董被你殺了一個，還有五個自尋死路業(yè)已伏誅?！?/br>
    珞珈暗吃一驚，卻不動聲色地套問道：“不可能，憑你一己之力決計辦不到。”

    幽杞人悠然道：“去問你的大哥倪天高吧，此刻他就在幽元殿中。不妨告訴你，非但是倪公，包括峨放鷹、莫靖軒在內(nèi)的所有現(xiàn)存各大世家家主，今天早晨都已接到元老會的玉簡金牒，應(yīng)邀前往幽元殿會商內(nèi)亂后的善后事宜。”

    珞珈的俏臉微變，心知幽杞人此言絕非恫嚇。倪天高等人此去幽元殿，不啻是刀山火海生死難料。倘若一眾世家家主盡皆落入魔掌其后果不堪設(shè)想。

    “鰲山呢，我相信你不會遺漏了他?！辩箸炖淅鋯柕?，抬起纖手輕抹云鬢。

    幽杞人盯著珞珈在發(fā)絲間緩緩滑過的玉指，泰然自若道：“承蒙郡主殿下提醒，我自會對他妥為照顧?！闭f到這里，他微微一笑道：“他可是我的親大哥，又焉能等閑待之？”

    一瞬間，珞珈的指尖已按在了發(fā)簪之上，犀利森寒的殺氣猶如寶刀出鞘直迫幽杞人。但就在她即將出手的霎那，靈臺之上遽然警兆升騰，感應(yīng)到背后一股陰森恐怖的龐大氣勢正悄無聲息的向自己逼近。

    不知何時，書房門口出現(xiàn)了一名藍(lán)袍老者，神情木然地望向珞珈。

    幽杞人看著珞珈凝定的素手，淡然說道：“對不起郡主殿下，我要失陪了?！?/br>
    珞珈一動不動地注視幽杞人站起身，邁開步履從自己的身邊走過，往書房外行去。

    她幾次試圖出手，但每一次都被藍(lán)袍老者如山如海的氣勢牢牢壓制，只要稍有異動就會遭受到對方勢不可擋的雷霆閃擊。

    更重要的是，珞珈察覺到幽杞人舉手投足間看似輕描淡寫，竟是無懈可擊。倘若自己強(qiáng)行搶攻，不僅無法傷到對手，反而會陷入腹背受敵的陷阱。

    彈指之間，珞珈已有了決斷，一任幽杞人從容地從自己身旁走過，玉容微露笑意道：“幽杞人，你終究是個膽小鬼。我就坐在這里，你卻連動手的勇氣都沒有。”

    幽杞人的身軀微微僵直，便在珞珈準(zhǔn)備出招的霎那，他卻迅速恢復(fù)了正常，背后破綻一閃而逝，漠然說道：“你說得對，我從不做成功把握低于八成的事?！痹捯袈湎拢艘严г陂T外。

    珞珈的手緩緩從鬢角垂落下來，她料定藍(lán)袍老者不會主動對自己出手，所求者不過是掩護(hù)幽杞人安然離去。

    果然，那藍(lán)袍老者依舊巋立如岳鉗定珞珈，兩人如有默契形成微妙的僵持之局。

    這時候珞珈已經(jīng)認(rèn)出了藍(lán)袍老者的來歷，正是北冥神府元老會成員之一，玄世家上任家主玄斬的弟弟玄斷。

    由此可見，幽杞人確實掌握了幽元殿和元老會。但令珞珈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驀地背后殺氣一斂，玄斷微微欠身道：“老夫多有冒犯，望郡主殿下海涵?！鄙硇我换我嘧韵Я僳櫽啊?/br>
    珞珈并未急著追出書房，眉宇隱隱泛起一縷少有的憂色。

    當(dāng)務(wù)之急她必須立刻找到幽鰲山，方始有望與幽杞人聯(lián)手一斗。所幸楚天今日已然離山，自己更無后顧之憂，大可放手一搏陪著幽杞人好好玩上一局。

    但這次誰贏誰輸鹿死誰手，珞珈心里也沒了底。

    第一百七十八章 攤牌（下）

    然而珞珈并未能找到幽鰲山。她尚不知曉，幽鰲山已受友人之邀趕往蜀州。當(dāng)然，那是另一場騙局。

    當(dāng)下珞珈只身前往幽元殿，一路上沖破重重禁制層層截殺，最終尋到了被困在大殿深處的倪天高等人。

    經(jīng)過十?dāng)?shù)日的浴血苦斗，眾人總算打破了“幽元封魔陣”的封鎖脫困而出。但峨放鷹為掩護(hù)同伴突圍慘烈戰(zhàn)死，其他人亦無不身上帶傷。

    聽完珞珈的敘述，楚天、冷月禪等人的心情愈發(fā)沉重，沒想到局勢敗壞至此，更未料及幽杞人竟會是元老會動亂的始作俑者。

    幽鰲山更是眉宇緊鎖，一個勁兒地往喉嚨里倒酒，心緒惡劣之極。

    雖說為了峨山月的事，兄弟二人早年反目形同陌路，而且他亦從遺書中隱約猜知幽杞人或是罪魁禍?zhǔn)?。但如今一旦證實，心里仍然難以接受。

    楚天收取了封在海笑書體內(nèi)的虛蕪寂滅印，說道：“冷侯，雖然哥舒戰(zhàn)敗亡，但元老會勢必不會善罷甘休。此處絕非就留之地，需即刻遷徙?！?/br>
    冷月禪苦笑聲道：“我豈能不知此處危在旦夕，但如今北冥山城盡數(shù)落入幽杞人和元老會的掌握之中，又有何處可以容身？若要離開北冥山城，我們這些人或可無虞，可眾多婦孺?zhèn)麣垍s無論如何也走脫不了?！?/br>
    楚天胸有成竹道：“無妨，諸位可先行撤往寒洞絕地深處的勾漏幽淵，云仙子、峨無羈母子以及幽大哥召集的部分北冥子弟，均在那里集結(jié)修整?！?/br>
    幽鰲山愣了愣，別人不知道，但他和晴兒卻曉得，峨無羈母子已按照楚天的建議前往亂離火泊駐扎，哪里還可能留在勾漏幽淵。

    但他迅即醒悟到什么，惺忪醉眼不著痕跡地從冷月禪、海笑書、玄彬、莫靖軒、哥舒曉冕、安玉京、寂商玄、倪天高等人的臉上拂過，并未出聲糾正楚天。